梁左丞的党羽见此,也纷纷跪下道:“请圣上发落。”
未待亦城回答,萧右丞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萧大人笑什么?”梁左丞斜过头问道。
“老夫笑梁大人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梁大人素来得先皇赏识,此刻却能让先皇含冤于九泉,真是对先皇青睐的莫大讽刺。”
“萧大人莫不是也要同周某那一般顽臣一般,以下犯上?”
“老夫不敢,只是老夫想提醒下诸位,你们所跪拜的可真是值得你们这样做的圣上?刚刚梁大人所指责周侍郎的三点听上去是在理的,可若细细琢磨又是站不住脚的。太子按理说的确会早晚继承大统,不必多此一举,可是夜长梦多这个词语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若从一开始二皇子的孝行就是为了筹谋大位所做,那么一旦得到太子之位,他自然是要心急的斩草除根,以免被先皇发现,事情败露。而且,大家不要忘了,此次随行的还有盛平公主,盛平公主向来与从前的大皇子交好,而大皇子也是为二皇子所扳倒,这两人其中的间隙,恐怕也无须老夫多言了吧。虽然这样卑劣的可能性也是老夫所不愿看到的,毕竟当初在先皇和诸位大臣面前老夫是举荐二皇子做储君的,若真如刚才老夫所言,那也是等于抽了老夫一个耳光,可身为人臣,不能贪图一时的面子,这样的可能性对你我而言都不利,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一番话不止意在推翻亦城的孝心之举与皇位继承资格,更是把亦城身边最有力的支持者梁左丞陷于为维护一己颜面而掩盖实情的不忠之地。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梁大人站起身,肃声道:“萧大人此话空口无凭,一己揣度,实在难以服众,更是有混淆视听之嫌。”
“空口无凭?”萧右丞冷哼了一声,道:“带天寿池守卫阿三。”
随后一名叫阿三的人被带了上来,萧右丞指着阿三向亦城问道:“而殿下可认得此人?”
亦城瞄了眼跪在那里的阿三,淡淡的说:“认得,的确是我安排在天寿池的一名守卫。”
“那就好,阿三,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是,大人。小人本在韩锋将军手下供职,有幸得韩将军信任,提拔,挑选给二殿下,被派往天寿池。小人本以为这是个有幸见得圣颜的光荣差事,却不曾料想二殿下他……他……”
“说下去,在这里有百官为你做主。”萧右丞说道。
“是,二殿下他竟然让我们在天寿池门口埋下炸……炸药,若我们不服从就要杀了我们的家人,小人无奈下只好照做,却不想这炸药正是在先皇到达天寿池时所引燃的,小人发现后顿时惶恐至极,幸而遇见萧大人,才把此事据实禀报于大人。”此言一出,朝堂上无不哗然。
“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什么偏把此事告诉萧大人?众人可都是知道的,萧大人当初是力挺本殿下做储君的,难道你不怕萧大人是站在本殿下这一边的?”亦城问阿三道。
“这……这,小人当初无处可诉,只知道萧大人素来为官正直廉洁,深得百姓爱戴,而立储一事,萧大人身为三殿下的舅舅,却能不因私忘公,推举二殿下,小人才觉得萧大人必是刚正不阿之人,所以才将实情告与萧大人。”阿三解释完,似是舒了一口气,他的解释可算是合乎情理了。
“哦?是吗?可是你不觉得你一个小小守卫知道的太多了吗?萧大人力荐本殿下做储君一事,在这朝堂上的百官的确是人人都知道的,可是你一个小小守卫怎么能知道这等朝中大事,莫非是你背后有人指引?把这等朝堂重事私自外泄?”说完,亦城的目光扫视着大殿上的每一个官员,众位官员皆低着头,怕担上这泄密之嫌。
“立储一事本就不是私密进行的,传到外面也并不稀奇,还望二殿下的巧舌如簧不要用错了地方,颠倒是非黑白。”萧右丞讽刺的说。
“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梁左丞再次站了出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一个守卫,很容易就能被人收买了,让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此言差矣……”正当萧右丞准备继续辩驳下去的时候,忽然被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所打断。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母后。”
“起来吧。”凌后一身白衣,身旁由亦杰搀扶着,同样的是一身白服。“先皇刚刚离去,你们便在朝堂上这样争执,本宫实在不愿看先皇走了还不得安宁,才走上前朝。无论如何,先皇与本宫希望看到的都是朝臣和睦,百姓平安,一切是非曲直,都待先皇安稳入葬之后再说。本宫已经决定去皇陵为先皇守丧,杰儿也要与本宫同去,所以这朝廷还是要多仰仗城儿和以左右丞相为首的白宫们啊。”
“皇后娘娘多虑,此乃臣等(儿臣)责任所在。”众人一并答道。
“只是,三殿下此时也虽皇后娘娘前去守陵,这朝堂上还是需要殿下的啊。”萧右丞旁边的魏尚书说道。
“本殿下心意已决,朝堂之上有皇兄,有众位爱卿就够了。我只想为为父皇再尽尽最后的孝心,弥补下父皇在时的我因年幼无知所不能尽完全的孝心。”亦杰垂着睫毛,语气哀伤的说道。
“三殿下赤子之心,吾等深为所动。”萧右丞最先跪下说。随后众臣也跟随着萧右丞一并跪下说。
而一炷香前,大殿上争论不休,而在东宁宫里却清净的唯有凌后与亦杰母子二人。
“母后,儿臣愿随母后一并去为父皇守陵。”
“杰儿,你这是为何?”凌后的神情里虽是有掩饰不住的哀伤,可一心希望登顶大位的儿子忽然这样说,的确令自己震惊不已。
“母后与父皇伉俪情深,父皇发生意外,儿臣心痛至极,想必母后的痛苦不会亚于儿臣,甚至会重于儿臣。儿臣辞去一事为了向父皇尽孝,二是希望能陪在母后身边,减轻些母后的痛苦。”
“你有心至此,母后自是深受感动的。只是你若离开,那皇位……”
“母后还看不出吗?舅舅的野心。父皇的事出的这样蹊跷,恐怕不止二哥,舅舅也是难逃其责的。儿臣若是留下,与他们双方谁也不能抗衡,只能为人鱼肉,若是离开,无论二哥还是舅舅恐怕都会对我这个守陵之人念些亲情,至少也会给母后些面子。”
凌后看着面前的亦杰,她为儿子的谋算所惊叹,却也知道现下亦杰看似明哲保身,实则却是韬光养晦。“我的杰儿长大了,会自己为将来打算了。母后也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很好,母后会尽力支持你,母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若有一天你能掌握局势,一定还你父皇个真相,把谋害他的凶手查出来,不要让他喊冤九泉。”
“是,母后,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为父皇报仇。”亦杰咬着牙,坚定的说。
第四十九章 锦华若梦
(慕鸾篇)
黑色的衣料因沾染了鲜血而变得黏、腻,更是让冷冷的夜空下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段明佑携着慕鸾一路逃窜,最后快速的闪进了一条小巷,推开一处小院,破门而入。而屋内本正来回踱步,焦虑不安的女人,看见段明佑带着慕鸾进来,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红颜祸水般的笑容。
她接过段明佑怀中的慕鸾,将其安置在一旁的床榻上,认真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
“她没事,”看着女人的动作,段明佑开口说:“只是中了些我下的迷香,几个时辰之后就会醒的。”
女人停下了动作,似是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随后她看向段明佑,发现段明佑的脸色不对,再一细看,他的左臂处已遍布血迹。“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罢了。”段明佑的嘴唇有些发白。
女人觉得不对劲儿,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口,这一看不禁猛地一惊,“这伤口这样深还没事?我备了些药先给你包扎下吧,之后你要赶快医治,否则以后你这只手可能连脸都提不起来。”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找来创伤药和纱布,要为段明佑包扎。
段明佑抿着嘴没有说话,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察觉到了段明佑的神情,也有些疑惑,可当她撕开段明佑左臂上已经残破的衣服时,顿时大大吃了一惊,他说那只是一点小伤,原来不是他在装英雄的逞强,单单只是和他左臂上那些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痕比起来,这一道伤口真的不算什么。自己并不是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相反的自己也正是见惯了血腥伤害的,可是即便如此,望着那些附着在结实肌肉上的辩驳印记,还是会震撼,会不可思议,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在这伤痕累累之中坚强的活?
“吓到你了吗?”段明佑不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这些疤是太丑陋了些。”
“没,没有。”女人回过神道:“只是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你的想象?”
“是啊,澜国宗室血统,年少成名的天才,现在依然是风光的段大人,在光鲜之下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些宸妃娘娘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荣宠之下却是个被用来借孕的工具,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的确,我没资格怜悯别人,我自己就够可怜的了。”女人苦笑道。“或许是上天不愿意优待我们吧。”
“上天是公平的,我们总要为自己得到的东西付出些代价的,至少我很幸运能遇见她。”段明佑望向躺在一旁的慕鸾,目光无限温柔。
宸妃看着段明佑望着慕鸾的眼神,心中也有所触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的能深情到这样的地步?”
段明佑自知失态,收回目光,笑笑道:“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或许我从小的生长环境吧,我看过很多背负着命运而不得不背弃自己的意志的人,也包括从前的我,他们都是不快乐,带着遗憾的。所以,我现在这样,其实也是在给我自己一份成全。”
“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很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段明佑身上那种饱经沧桑的通达与宽容,是宸妃所欣赏的。
“我也很愿意。”段明佑很快的回答,他同样是欣赏面前这个风情与侠情并存的女人。
“只是,你真的舍得把她送走,你要知道那个人对她的好不会比你差多少,你就这么有信心?”
“我没有信心,不是因为那个人对她有多好,而是因为她的心里是只有那个人的,我会不舍得,可是为了她,我必须舍得。”那些积淀在胸腔里很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虽然此时的慕鸾听不见。
“你付出如斯,却也只为了给她一个成全,一个女人一生能遇见一个这样的男人,倒是足够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摆脱你。”
“你说,我尽量答应你。”
“谢谢,一会儿你带她走的时候,若她醒来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只需告诉她是那个人想救她,而我怕她成为景轩,景天威胁我的人质,所以才答应助那人一臂之力来救她。”
宸妃一怔,没有答话。
“怎么?你不答应?”
“不是,不是我不答应,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她做了这么多,难道都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感动吗?”
“她会感动的,也许感动的对象不是我,那也没关系,她的喜悦不会因此减少,更是会因此增加。而我……凉国的那些事若是成功那自当别论,若是失败,恐怕她是见不到我第二面了,她这个人看上去冷血,实际上不过是害怕暴露自己的情绪罢了,与其让她终生愧疚,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活的轻松些。”
“你,你怎么能甘愿退步到如此的地步。”
“并不是我多么能忍让,我也不是圣人,只是她若愧疚,除了让她不快乐对于其他都是无济于事的,我说过,成全她就是成全我自己。”
“成全她,就是成全你自己。”宸妃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你可以答应我吗?”
“我,我是不忍心答应你。”
“请你成全我吧。”段明佑费力挪动着受伤的左臂,看样子是要跪下去。
宸妃连忙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我答应你。”
段明佑在宸妃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座位上,“谢谢。”
“这已经是你这一会儿说的第二次谢了,我是把你当朋友看的,何必如此客气。”
“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趁天黑快上路吧,凉国那边我会尽力帮你照应着。”
“我那锦华宫不过空有其名,早就与冷宫无异,我消失一段时间不打紧,倒是你,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要做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很危险,希望你能一切保重。”
“我会的,你们也一路保重。”
宸妃走过去搀起慕鸾,往门外走,走了两步由回过头说:“你手臂上的伤记得每日要换次药,不要随意沾水,那药在你右手边的抽屉里,效果很好。”
“我会的。”
宸妃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你要尽量定期传信过来,我养的那些信鸽训练的很好,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我尽量。”
再往前走,宸妃又一次驻足回头,“你……”,望着段明佑,觉得自己今晚的话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