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我喝一杯。”
北落潜之挪步。
凌茗瑾抬头,眯着黑亮的双眼看着北落潜之,方才还在她身前站着的人,已经到了书架前。
他拿出了两小坛子酒。
一坛子自己揭开,一坛子给了凌茗瑾。
凌茗瑾颤抖着双手接过,这酒会不会有毒?她如是想。
“没毒,今夜我只是想喝酒了而已。”北落潜之仰头饮了一口。
烈酒,最烈的酒,顺着咽喉直入,烧得他肝肠火热,就算他表现得再如何冰冷,他也是个人,是个人,就会觉得寂寞,就会有情绪,就会想要发泄倾诉。
但他是二皇子北落潜之,从小无母的北落潜之,他习惯了冷漠示人,与柳芊芊不一样的冷漠。
凌茗瑾早就在山顶凉亭喝了不少,现在这般烈的酒,她喝上一口就觉得烧热难受,所以她只是很小口很小口的抿着。
北落潜之似乎很有兴致,突然一把拉住了凌茗瑾的手:“走,我们去后花园。”
凌茗瑾被这一股力突然一拉,手中的酒坛子里满满的酒水洒出了不少。
后花园的风,果然是更适合醒酒,凌茗瑾被这一股股凉风一吹,肚子里火烧寮一般的感觉淡了少许。
每天那片竹林都会飘下无数落叶,每日这院子的菊花都会枯死凋谢几株,但无妨,有人会在北落潜之起床之前打扫好,有人会在北落潜之到达后花园时换上几盆新开的菊花。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身份,什么都不用做,与生俱来,所以说,投胎是门技术活。
风虽很凉,脑子虽然也有些迷糊,花香也很浓郁,但凌茗瑾还是嗅到了空气里那抹淡淡的血腥味。
“今夜安之府里出了事?”她不由好奇问道。
“嗯,死了一个道士。”许是喝了些酒,北落潜之的话没了往日的冰冷寒意。
“哦。”凌茗瑾偏过了头,大庆道教佛教并存,虽然皇上重佛教,但也不抵I制道教,两派的和谐发展,让长安里的道士和尚之流极多,都察院行事作风本就隐秘,今日个后花园里死了个道士,明日个就说不准死个和尚,这些东西凌茗瑾懒得去管也没能力去管,她不是大慈大悲观世音,她不过是阎罗殿里的一个小鬼,你若是蹦跶得好讨得上面的人欢喜还会赏你点好处,你若是蹦跶不好招人厌恶,一掌拍死你都没地方去说的。
“再过两天就是菊花盛会了,想来你也是没见过的,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去看看吧。”
“你不去?”凌茗瑾这纯粹是为了找话题而礼貌的一问。
“我去与不去有关系?”北落潜之偏头看着凌茗瑾。
“你去,长安的姑娘就有机会见到你,这多好,整日呆在府里,也是需要去外面走走的,你现在这性格,估计就是闷久了抑郁了才会这般怪癖。”
凌茗瑾很是无趣的饮了一口酒,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坐在凉亭栏杆另一边的北落潜之却是突然笑了笑:“寻常人可不敢与我这般说话。”
“我都几次差点死在你手下,自然算不得寻常人。”
似乎,凉亭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北落潜之不再冷言冷语,凌茗瑾也随心所欲,这样的谈话,是凌茗瑾与北落潜之的第一次,也是北落潜之的第一次。
“我知道你是记恨我,却不想恨得这般深。”浅笑摇头,北落潜之饮下了最后一口酒。
“若是有人要杀你,你会不会记恨。”凌茗瑾的意思是,要学会换位思考,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也没有平白无故的爱,她恨北落潜之,那也是被他逼的。
比之恨,她似乎更怕他一些,怕的是他的权势与地位,这正好是她没有也不可能得到的。
“你这般讥讽我,不怕我杀了你?”
凌茗瑾被这突然冷起来的眼神吓了一跳。
“怕,很怕。”这是真话,虽然看上去很有喜剧效果。
北落潜之又是一声嗤笑。
“我有这么可怕?”
“对我而言,有,但对长安城里那些痴迷你的姑娘来说,你眼神再冷酷表情再冷漠她们都是喜欢的。”
这就是爱的力量,化腐朽为神奇。
“那你说说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半歪着头的北落潜之目光明亮。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魅惑的男子,凌茗瑾被这眼神一看,呆了一会儿,直到凉风再起她才写着北落潜之平素的口吻说道:“你?没什么好说的,永远只会一种面目示人。”
这刻意的模仿让北落潜之扑哧一笑,凌茗瑾娇小的脸冰冷的板着,很严肃。
“以前在我眼里,你也差不多。”
“那现在呢?”换之凌茗瑾歪头。
“现在,说话倒似一个与我交情很深的良师益友,但我还是把你当做了我的对手。”
“那是你习惯了,换个角度去看去想会更好。”
凉风迭起,菊花海浪摇摆不定。
“当日你为何要答应入我都察院?”
“我说我怕死,你信吗?”只有两世为人无数次走在风口浪尖刀嘴上的人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她不是那些舍生忘死之徒,每次大刀划过她身侧的时候,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信,我也怕死,为了好好活着,我一直努力,一直到了今日,但我现在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有一股力量,在不停的推着我向前走。”北落潜之单手捏着酒坛子的便口摇晃,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身后是万丈深渊,前头是万丈光明,在通往光明的路过,是刀山火海,他要走过去,就必然要失去很多。
可就如他所说,他停不下来,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一步步的推着他前进。
“所以,你我,都是可怜人。”凌茗瑾打了一个酒嗝。
“可怜人?”北落潜之挑眉,声音渐消。
第一次有人说他可怜,走到现在,他已经是万众瞩目的皇子,世人都羡慕他的身份地位权势,没人会觉得他可怜。
“你在玉门城的那座宅子里生活了八年?”
凌茗瑾点了点头,八年,漫长而又痛苦的岁月,满满的充斥在她的‘童年’。
“你可知那宅子背后的主人是谁?”
凌茗瑾侧目询问。
缓缓摇着手中酒坛,听着烧心的烈酒在酒坛子如泉水一般咚响,她的思想,早已飘到了那不可望却的八年噩梦。她还记得,那一批有一百多个个如她一般年纪大小的孩童被送进了宅子,最后出来的却只有二十多人。大多人,死在了宅子里,也许是被人杀了,也许是死在了艰苦的训练下,她能活下来,不易。
她能穿越而来,更不易,她一直想,自己也许也算是一个受老天光照的人。
“我也不知,不过已我现在的身份还查不到的,就那几人。”酒坛子在手中摇晃几下,砰的一声落地成渣。
“谁会想到,世上最暗黑的宅子,居然是大庆皇上所设。”凌茗瑾摇头苦笑,那八年的苦难,给了她第二人格,她与前世的自己是不同的,前世的她很善良,连鸡都不敢杀一只,而现在,杀一个人她可以连眼就不眨一下。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宅子是皇上的,北落潜之查不到的那几人,除了皇上、长公主、司马大人还会有谁,可长公主一向管理内库,无需这样的事业,司马大人在长安二十年无欲无求,也不会去做这样费心费力的事,她只能想到皇上,那些在深宫里病着的皇上。
171:长安苏家
“不然,这宅子,岂能这般平静的存在玉门城,不再众人的视线中,却又庞然。”北落潜之苦笑,凌茗瑾的猜测他很赞同,不是皇上又能是谁?在皇上的励精图治之下,没人有这样的能耐。
相信这个猜测,很多人都会赞同。
竹林有风,落叶纷纷,凌茗瑾遥想八年悲惨的回忆,苦笑摇头。
“能帮我差一个人吗?大理寺卿常景德的一个贴身护卫,她叫子絮。”
北落潜之白皙的脸庞已经浮现了两抹红晕,被这凉风一吹煞是舒坦,他谔谔偏头说道:“不要忘了你现在是都察院科目。”
凌茗瑾点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身为都察院情报科的科目,这些事情,岂要拜托北落潜之,自己命人去查就行了。
“夜已深了,早些歇息吧。”
起身,甩了甩全数垂到了身前的黑发。
北落潜之的黑发很漂亮,与柳芊芊的相比也可不落下风,顺直乌黑的头发,是大多女人都会羡慕的,凌茗瑾也很羡慕,她很是恼,自己身旁都是帅哥靓女,为何自己却是长得平常。
可也就是恼一恼,她从不觉得自己变成柳芊芊那个样子会更好,有时候,长得漂亮了是种祸害,比如说,那个初雪,还未领略世间花花世界的美好就已经无端消失或者说死了的初雪。
恼了的大喝了一口酒,凌茗瑾被呛得咳出了两滴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处的,迷糊的记忆,虚浮得已经站不稳了的步子,北落潜之已经离去,未多看一眼,他只是今晚想喝酒了,喝了酒又想说些话罢了,明日,一切如初。
果真是一切如初,在她刚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北落潜之那张冰冷的脸。
慌然起身,原是她醉酒睡得沉,居然误了送消息给北落潜之的时辰。
“不可再有下次。”
因为这事北落潜之也有些责任,他并没有大怒责骂。
凌茗瑾被北落潜之这一折腾睡意全消,本想在北落潜之走的是和睡个回笼觉,但在床上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只好起身梳洗了,然后去找了柳流风。
没人打扰的柳流风睡得香甜,本来婢女想要去叫,但凌茗瑾却是叫住了。
看着凌茗瑾蹑手蹑脚推开了屋门,婢女不由嘀咕道:“都道男女有别,这凌科目咋全不当一回事儿呢。”
凌茗瑾在那宅子里,可是跟着一群饿狼同睡一个屋子的,什么没见过,还会怕这些。
除了怕死,她什么都不怕。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她赶忙推开了窗,然后又把桌上香炉里的香料点燃,最后她才走到了柳流风的床前。
“柳大少爷,起床了起床了。”她叫得很粗鲁,声音很大,动作很很大。
嗯,她狠狠的掐了一下柳流风露在被子外的手。还是肉最多的手背。
一声痛呼,柳流风被凌茗瑾用这般粗鲁的办法从睡梦里拉了回来。
正要发作的柳流风一看是凌茗瑾,赶忙收敛起自己的怒火问道:“这么早,什么事啊?”
“咱们去找芊芊。”凌茗瑾丢下一句话出了屋。
她不在意男女之别,但总会有人在意,她可不想到时候柳流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自己耍流氓。
柳流风乏困的挠着后脑勺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懒懒掀开了被子下了床,婢女赶忙端来了脸盆服侍,洗漱更衣梳头焚香,居然是让凌茗瑾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等到柳流风一身光鲜满身香气的走出来时,凌茗瑾差点就没睡过去,两人整装完毕,出发出了萧家别院。
今日凌茗瑾很清闲,以后都会清闲,有了那两个助手,她现在除了要处理一些紧急的情报,其他时间都是清闲的。
几日没见柳芊芊,柳流风一路显得很活泼,虽然脸上带着面具,但一路有说有笑的柳流风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光是看着身材就是享受啊!
萧家别院坐落在一处并不热闹的街道末尾,平时萧峰来了也都是住在这里,守门的人认识柳流风,问都未问便把两人放了进去。
萧明轩早就醒了,此时的他正与柳芊芊在院子里坐着,昨日柳芊芊早早睡下没能去参加聚会,今早听萧明轩一说有些遗憾。
柳芊芊与柳流风感情向来极好,几日未见柳流风,她也是有些想了,现在人都已经上了门了,她自然是要喜迎喜迎。但她这个喜迎,凌茗瑾实在是不敢恭维。
凌茗瑾是无事来串门,柳流风是要来看看自己这个妹妹,再过一日就是菊花盛会,众人便在商议着后日的打算。
菊花盛会自然是会去的,但今年菊花盛会没了那些戏台子表演多少有些失色,于是四人就在想,要不要看完了菊花再去什么热闹的地方转转。
长安虽然热闹,但适合男子去的地方大少不适合女子去,适合女子去的地方男子大多不喜,要想选一个有趣的地方实在是头疼,偏生现在皇上大病,为了给皇上积福皇后已经下了命令,许多可寻乐子的地方现在都关了门。
最后在四人各持不同意见下,还是选出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仙乐坊,顾名思义,是听曲的地方。
想到后天会有许多年轻男女去菊花盛会,其中肯定不乏萧明轩柳流风的好友,去乐坊聚聚也算是顾全了男女身份的尴尬。
当日在萧家别院吃了午饭,四人就一同出了门,凌茗瑾从未在长安大街大摇大摆的走过,更别谈是逛上一逛,柳芊芊也许久没来,为了顾全两位姑娘的心理,萧明轩柳流风只得作陪。
为了安全,凌茗瑾四人都带了面具,这种出门的法子长安也极是盛行,许多未出嫁又有些羞涩的姑娘便都喜欢这样出门。
长安的繁华喧嚣不是旦城能比,但这里的铺子背后的东家,大多是柳家,根在旦城业在长安。
柳流风全没有柳家少主的觉性,一路走走看看问问,一条街下来一件都没买上,在逛街这一方面,两位姑娘无疑是比较投机。
今日菊花盛会要举办,长安里多了许多从各处赶来观看的人,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