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突见人群中有个醉汉搂着一位衣着薄纱的女子,猥琐的脸上流露着酒后的晕眩。他对着正好抚完琴的云烟吼道:“你!过来侍候本大爷。”
云烟微微福身,客气而疏离:“云烟只是这卧香楼的歌姬,爷若是点曲子,云烟自当听从,但除了抚琴吟曲,爷的其他要求,恕云烟一概不能答应。”
“臭娘们,你敢反抗老子?叫你来服侍那是看得起你。”醉汉张口骂到,让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
围观者纷纷调笑,有些醉意朦胧的恩客左拥右抱的对着云烟吹口哨:“云烟姑娘,你就允了这位爷吧,都沦落到这种地方了还装什么清高啊,大伙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还未得到旁人的应和,便见一双木筷如利剑般飞来,直入他的发髻,调笑的恩客顿时苍白了脸,旁人一阵唏嘘,纷纷将目光移至二楼射筷之人。
却见沈印残皱眉,不动声色的扔出手中的酒杯,便见那醉汉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人群顿然一片死寂,一时之间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见那一袭白衫的沈盟主握着酒瓶倚在窗边,口中溢出一句威慑十足的话:“谁敢打扰本大爷听曲?!”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背脊一片阴寒,仿若出个声就会立刻被掐断咽喉。一些认出沈印残盟主之尊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想着这人今日八成是当真惹恼了盟主,否则江湖传闻素来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的沈盟主怎会说出这样气势汹汹的话来?
醉汉一手指着沈印残,一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因为发不出声音而使整张脸涨的面红耳赤。
沈印残却不再看他,他的视线再次定格在云烟的身上,轻吟:“在下可否有这荣幸请云烟姑娘上来单独奏上一曲?”
云烟微笑,面色从容,仿佛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沈公子客套了。”
语毕,便挥手示意丫环将琴搬去楼上。
人群唏嘘,有不知情的人轻叹:“原来他就是沈盟主,怪不得……”
卧香楼现在,谁人不知云烟的身后有个武林盟主?又有谁不知沈盟主流连花街,每每只为听那云烟一手琴艺?更甚至,有人猜测沈盟主已打算纳这一青楼女子为妾。江湖传闻众说纷纭,每每传到沈印残耳中,他便一笑置之。
第十章 对峙
关上门窗,厢房内倒显得格外寂静。云烟并没有马上去抚琴,而是走到沈印残面前微微福身:“方才之事多谢沈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他提着酒瓶给自己灌下一口,深邃的瞳孔直视她,有股说不出的情愫,连他自己也茫然,待到回神时,已然问出口,“我帮你赎身可好?”
“赎身?”她诧异了片刻,低笑,“沈公子说笑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云烟既非绝色天仙,又出身青楼,怎敢有此奢望。”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为你赎身。”他是认真的,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有此想法。见她为别人抚琴,为别人开怀盈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意。他知自己这种情绪为何,却不知为什么偏偏是对这样一个女子而动容。
这样认真的神情让云烟的心为之一动。良久,只是问出一句:“那么……你要赎我做什么?去沈府做丫环,还是……姬妾?”她轻嘲,却也偷偷探寻他的神色。
沈印残连忙解释:“你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救你离开这烟花之地而已。”
“沈公子,云烟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懂得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如此,多谢公子好意了。”云烟退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微微拉远,也好让心中起伏不定的波澜渐渐平定下去。
她的婉拒让沈印残无所适从,他应该如何告诉她。救她,只因为她和他梦境中的黎鸢太过相似,只因为他每次面对她便会想起那被他彻底遗忘的徒儿。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便不再勉强。”他如此说道,心中却像是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只是给自己拼命灌酒,一杯又一杯。
云烟也不再说话,只是独自走到琴边慢慢抚琴,一曲悠扬却略显哀伤的曲子缓缓流出,正是他们初次相识,她在那尾湖之上所奏的曲子。沈印残听着琴音,有些木然的饮酒,脑中似乎有些记忆要蹦出来,却每次在想要想起来的时候又被硬生生的压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云烟一声轻吟:“公子,酒多伤身。”
沈印残痴迷的望着那张脸,一番苦笑:“你和她……太像了。”
他,醉了么?
沈印残是在卧香楼过的夜,这让在沈府等了一夜的穆晴笙怒火中烧。来回踱步间不停望向门口,却依旧不见沈印残回来的踪影,倒是阿诺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阿诺,沈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重重往椅子上一坐,她翻搅着丝帕,越想越是气愤。
阿诺放下茶点,站到一旁摇头:“少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敢过问,说不定今夜还要待在卧香楼。”
她云淡风轻的扯出这句话,像极了在讽刺穆晴笙一般,说的却也是事实。
“你……”她哑然。的确,自从那日尾湖相遇,沈印残便三天两头的流连在卧香楼,甚至让她都怀疑沈印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沈大哥有没有提到关于黎鸢的事?”她压下怒火,试探性的问阿诺。
却见阿诺极为爽快的告诉她:“有,少主子几乎每天都会提到黎鸢小姐,好像是经常梦见她吧。”
“可恶!”闻言,穆晴笙猛拍桌案,“那个女人连对沈大哥都下的了毒手,凭什么还敢对他百般纠缠?!”
“穆姑娘也觉得云烟和黎鸢小姐很相似吗?”阿诺问道。她第一次见到云烟的背影时也是吓了一跳,知道她不是黎鸢的时候却暗自松了口气。
黎鸢与沈盟主之间太过纠葛,虽然不知黎鸢为何要对少主子下此毒手,但她情愿黎鸢就此永远离开少主子,也不要他们再苦苦相恋。这样的感情太痛苦,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不忍看下去。
穆晴笙咬唇不语。这云烟分明就是黎鸢假扮,只是,她绝对不会让沈印残知道,也绝对不会让他想起这一切……
另一厢,沈印残睁眸,揉揉剧痛的额头。望着周围熟悉的摆设,一声轻叹,他竟然醉倒在卧香楼了。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寻声望去,只见云烟正坐在桌旁擦拭着她的那把琴。
沈印残连忙起身,歉然道:“昨夜酒喝的太多,打扰姑娘了。”
“沈公子不必道歉,这碗姜汤是我方才去厨房熬的,你先喝下去解解头痛吧。”说着,她放下琴,捧着碗走到床边。
却不知这样反而令沈印残更加觉得愧疚,却也无从拒绝:“多谢姑娘。”
“沈公子不必客气。”她微笑,“昨夜也不是白白收留你,这碗姜汤更不是白白为你熬的。”
“咳……”沈印残轻咳,将嘴里的姜汤咽下去:“不知姑娘有何事需要帮忙?”
“云烟有位恩师,早年被人杀害,今日是他的忌日,我想去拜祭他。可惜路途遥远,我一个姑娘家,怕……”她欲言又止,有些犹豫的望向他,虽然未说完,话里的意思却已然表达清楚。
沈印残一声轻叹:“你是想让我护送你过去?”
“是的,不知公子可否愿意?”云烟点头,眸色清明。
沈印残浅声笑道:“义不容辞。”
……
沈印残并未回府,只是休书一封让人送去给沈府管家,说他有事要出门几日,并交代了一些事情。一直等在沈府的穆晴笙看见书信时气的将其粉碎,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气质顷刻全无。
她咬牙,好一个黎鸢,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
而此刻,沈印残正与云烟共坐一辆马车上,云烟轻笑:“此番有劳沈公子了。”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介怀。”他轻笑,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姑娘恩师所葬何处?”
云烟神色微恙,却很快掩去,只道:“公子去了便知。”
闻言,沈印残便也不再多问。
马车一路出了偃都向西行去,在天色近黄昏之时停在一处小镇的客栈门口,云烟说夜里赶路多有不便,可在此休息一宿,待明日傍晚便能赶到,沈印残点头赞同。
是夜,烛火纷纷熄灭,人亦安寝之后,却见一道白光翻过院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进客栈,路过敲锣打夜的人哆嗦一下,揉揉眼睛一声放松:“原来是眼花了。”
“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锣声渐渐远去,客栈屋顶,身穿黑衣的人扯下面巾,一头惹眼的银发飘然入视,唇角发出一声嗤笑,快速隐没在黑夜中。
“你是何人?”正待黑衣银发之人准备离去之时,一柄寒剑咻然指在他脑后。
他转身,对着面前白衣翩翩的少年盟主咧嘴笑开:“沈盟主好生健忘。”
沈印残微微蹙眉,想来他们二人以前应该相识,但他此等半夜翻墙的行为实在不像武林正派人士,便厉声再次询问:“你究竟是谁?”
“侍剑。”唇边轻吟出两字,同时,一柄银剑飞快闪出,挡住沈印残的寒剑,并飞身退开数步,嘴里却依旧含笑,“一年不见,沈盟主怎就忘记我了呢。”
“江湖第一杀手,侍剑公子!”沈印残眉头一紧,念出这个名号的同时,已然起了敌意。
他虽不记得二人如何认识,但凭侍剑公子这个名号,他便断定二人是敌非友。此刻,侍剑也不再与他周旋,几个起落,二人就着屋顶持剑对峙。月光微弱,利剑在这寒夜之中更显阴凉,侍剑身为杀手,招数自然不会光明磊落。眼看沈印残的剑就要刺进他的身体,只见他空闲的左手飞快射出几枚暗器,沈印残飞身躲过,却也错过擒拿他的时机。
“沈盟主武功进步神速,佩服佩服。”侍剑睨笑,左手微动,一枚暗红色的飞镖出现在指尖。
“侍剑公子剑术了得,这暗器……也使得毫不光明磊落呵。”沈印残轻嘲,却依旧神色不变,紧盯着那枚毒镖,丝毫不敢轻敌。
“与沈盟主过招,光靠剑术那哪成。”侍剑唇角上扬,话音一落,右手持剑再次攻来。
沈印残挥剑抵挡,剑术上很快再次占了上风,却见侍剑左手微动,竟直接在他眼皮底下将毒镖射出,沈印残抽回攻击他的剑来挡住毒镖,却不想侍剑竟然右手弃剑,指尖已不知何时出现几枚毒针。沈印残暗叫不好,却已□乏术,无法抵挡毒针。
眼看着毒针就要射中他,却在半空中窜出一只夜猫,几枚毒针尽数刺入夜猫身上。侍剑暗咒一声,快速离去,消失在客栈上空。
沈印残望看已经垂死的夜猫,眉宇却是越皱越紧。这猫……来的古怪!
第十一章 记忆
离客栈不远处去小巷中,一位女子正依墙而站,银发少年闪入小巷中时,一掌拍在那女子身上,唇边发出阴狠的笑容:“好大的胆子,竟敢坏我好事!”
“教主之令,不得不从。”那女子口中吐出一滩鲜血,却是神色木然的望着侍剑。
侍剑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厉声喝道:“不要拿教主来压我,她黎鸢以为自己是谁?哼!”
语毕,忿然离去,只是小巷中徒增了一具女尸……
次日清晨,云烟正与沈印残在客栈内用餐,却听旁坐已经谈的沸沸扬扬,说是今早有人发现一具女尸,那女尸身上有魔教的印记,许是被哪个正派人士给暗杀了。
云烟咬着馒头,对沈印残笑言:“江湖果真是个血腥的屠杀场啊,人命何时变得如此不值钱。”
沈印残轻叹:“自古以来,正魔两道便势不两立,此类绞杀实属常事。”
“都是在杀人,谁又能分清谁正谁魔呢?”她苦笑,轻喃的一句话却让沈印残陷入深思。
是啊,谁正谁魔,谁又能分得清……
临近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下了车之后才看清云烟带他所到之地,沈印残大吃一惊,他震惊地望着她:“你怎会知道梵花谷?”
梵花谷,三年前的魔教圣地,只不过此刻已是一座被火焚烧过的废谷。
“原来公子知道这地方。”她轻笑,眸色里渗透着淡淡的欣喜。
却见沈印残脸色突变,厉声喝道:“梵花谷乃是当年的魔教教地,你与焚念究竟有何关系?”语毕,他一把举起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云烟手腕处立刻浮出一道淤青。
她皱眉,显然被惊吓到了:“你弄痛我了。”
可是沈印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放松了力道,像是怕她会逃走一般。云烟轻叹:“你也知道是当年。魔教三年前便已经不复存在,焚念也早就已经死了,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说着,微微加重了语气提醒他,“况且云烟只是一介女流,虽沦落风尘,但对武功一窍不通,沈盟主且仔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