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无力扭转。
“让让,让让……”前方,四人抬着一顶四面环纱的轿子走来。
红色的帘子挡住里面的人,幽影若现的浮现出一女子妙曼的身姿。她半躺在轿子中,显得妖魅灵动。跟随在轿子旁边的一个看似丫环的女子调笑着:“小姐你看呢,每次从这条街上走过,便总能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
“红尘糜烂,他们所吸引的也不过就是这副皮囊而已。”坐在轿中的女子如此说道,语调哀怨凄迷。纤指轻握一只镶金酒杯,仰头饮尽。
这声音传在沈印残的耳中却是撼动心神。如此清冷的声音,却让他感觉极度温存,仿佛在记忆深处,他早已与其相识。
目光瞟向被红纱遮掩的轿子,正好迎上那女子的眸光,虽然隔着轻纱,却无法掩住那抹精光。她,在看他!
四目相对,这喧哗的大街竟顿时无声,沈印残的瞳孔里,便只有那隔着轻纱帷幔的女子。良久,只见女子唇角微扬,竟盈盈笑出声来,随着轿子一道消失在了拐角处。
“沈大哥!”穆晴笙叫唤,对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女子颇为吃味。
“她是谁?”他呢喃着,望着那已然消失的身影,终于将视线收回,落在了穆晴笙的身上。
穆晴笙的脸色变了又变,没好奇的扯出一句:“能坐那种轿子的还会有谁?定是那卧香楼的姑娘。”
“卧香楼……”他当然知道卧香楼是什么地方,只是听到这句话,心却是狠狠的揪痛着,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心痛?怜惜?懊恼?却偏偏没有厌恶。
见他如此,穆晴笙努力压制着妒意,竟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迳自上前挽住沈印残的胳膊,面泛微笑:“沈大哥,跟我去个地方。”
沈印残微微一愣,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与其撇开两步距离。穆晴笙脸色微恙,却是不动声色的跨步离去,沈印残随之跟上。
街角,那本该离去的四人大轿露出一角,轿中女子轻抿一口美酒,若有所思的望向沈印残的背影,漆黑的瞳孔更显深幽。
“小姐,您认识那位公子么?”站在一旁随同观看许久的丫环谨慎问道,也着实奇怪,她家小姐面对过往客人一向是只认钱不认人,此时何以对着一个过路公子忘得痴痴迷迷。
却见那小姐笑意扬的更深,视线依旧落在沈印残愈渐愈远的背影上,笑道:“死丫头,可别小看了那人,这可是头招不来的肥羊啊。”
肥羊?那就是很有钱咯!丫头傻乎乎的笑起来,对着轿中女子又是一番奉承:“再怎么招不来,路过时那公子还不是照样被您迷了心魂。”
闻言,女子痴笑起来,倘若真真被迷了心魂倒也不错。如此想来,她再次将金杯中的酒液饮尽,声音慵懒极致:“走罢!”
……
穆晴笙带着沈印残去的,便是偃都景色秀丽的尾湖。
游船上,沈印残独坐船头品茶,穆晴笙从舱内走出,望着这满湖□,指着离湖不远的岸边说道:“沈大哥,你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那儿。”
沈印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记忆中仍旧一片空白。回眸时,便见穆晴笙倚在船沿抚弄湖水。记忆中猛然划过一抹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人如此戏水。
“当初便是你邀我一起来这里泛湖,只可惜晴笙没能准时赴约。”她依旧自语,是说给他听,也是抚慰自己,“罢了罢了,今日能来此,也算是圆了当时的遗憾。”
语毕,她面向他,面带笑靥。缓步走到他面前,神情显得极是认真:“沈大哥,武林大会结束,你便娶我好么?”
“咳……”茶水呛在喉咙里,沈印残猛咳起来,不是他想如此失礼,实在是这穆家小姐语出惊人,作风……呃,太过豪放,穆家庄不愧是江湖第一庄。
良久,他问她:“承蒙穆姑娘抬爱,但不知何出此言?”
“现今整个偃都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我关系甚好,可是你却从不给我一个名分。如此,叫我日后怎么面对别人?”说着,穆晴笙便有泣泪之举。也莫怪她一个女子主动求爱,确是他从未承认过彼此间的关系,所以才会给她那不可触及的距离感。
沈印残睨视远方,只是凭着记忆中的那点模糊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沈印残不记得当年之事,但却深知自己承诺过要娶人为妻,既如此,又岂能言而无信,所以怕是要辜负姑娘一番情谊……”
“是因为她吗?”她低垂着眼睑,唇边扯出一抹自嘲,“你还忘不了她,所以看到刚刚那个青楼女子你才会有这般反应,对吗?”
她怎会听不出,那红纱轿中的女子与黎鸢的声音极度相似,甚至于让她怀疑轿子里的人是否就是黎鸢。
苦涩蔓延在唇边,却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沈印残微微蹙眉,若是连穆晴笙都这样说,那么那轿中女子必定是他所认识之人。想到此处,他正待仔细问清楚,却隐隐传来悦耳的琴音,欢畅如流水般清澈的旋律萦绕在他的耳中。
沈印残闻声望向不远处渐渐逼近的画舫,指着船头抚琴的女子问道:“你指的人可是她?”
红衣妖娆,尽显妩媚,琴音突而转成一股哀怨的缠绵。穆晴笙寻声望去,那女子,有着如同黎鸢一样的气质,却有着和黎鸢完全不一样的容貌。
她的长相只能用普通来形容,与黎鸢的美貌相差甚远,这便是刚才红纱轿中的女子。穆晴笙的神情微微有了异样,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知其必定就是黎鸢,可是这会儿,见那女子如此平庸之姿,令她不免有些疑惑。
正思虑间,画舫便紧贴着游船靠近,红衣女子微微福身:“不知云烟可否有这荣幸邀请公子船上一叙?”
这便是卧香楼的歌妓——云烟。听闻偃都最大的妓院数月前来了一女子,这女子没有绝色容貌,却但凭那一身动人之姿,与那一手好琴艺,一跃成为卧香楼的头牌名妓,一时之间吸引了无数达官显贵、江湖豪杰,名动偃都柳巷。
“在下今日有事在身,怕是要薄了姑娘的好意。”沈印残如是说道,目光却是不曾离开她。仿佛在她的身上重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人,便是他怎么也无法想起的女子。
闻言,云烟握着丝帕掩嘴轻笑:“不会耽误公子多长时间。云烟是抚琴者,既能与公子在此相识便也是缘分,不知公子是否赏云烟这个薄面,充当一下知音人士?”
第九章 梵花
“姑娘又是如何知晓在下懂音律?”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云烟笑的却更是明媚:“这偃都,谁人不知沈盟主武功盖世、学识渊博,这音律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知道是沈盟主,你还来搅扰?!”穆晴笙没好气的喝道,转而挽住沈印残的胳膊,语气娇嗔,“沈大哥,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与青楼女子往来的好。”
“瞧这位姑娘说的,云烟也不过是想邀请沈公子听一曲而已。再说,这尾湖游船又不是江湖,我想,沈公子应当不会摆盟主架子吧?”她睨笑,纵然没有天人之姿,却也是风情万种。
来回几句话让沈印残露出赞赏之色:“姑娘言之有理,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大哥……”
“晴笙,你这此等我片刻。”说着,便踏上云烟的画舫。
轻纱飞舞的画舫渐渐远离游船,让穆晴笙的脸色瞬间黯淡。直到画舫从视线里消失,一道黑影出现在穆晴笙的身后,单膝跪地,一声轻吟:“小姐召唤属下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穆晴笙低吟:“去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
云烟,好一个抚琴者,她便是不信她当真只为觅得知音!
……
寂静的湖面,风轻抚,使得优美的琴音弥漫在整个画舫周遭。
沈印残闭目听曲,这首曲子明明是欢愉的,琴音里却是掺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甚至会让听者怜悯。
曲终,他轻叹:“姑娘是否有心事?”
“心事?”她苦笑,“公子果然好耳力,不过倒也算不得什么心事。”
“姑娘若非有心,在下又怎能听出这曲间的愁伤呢。”
“呵呵,公子说的极是。”她起身迈着碎步走到沈印残面前,执起他的左手,掌心,那道长长的褐色疤痕触目惊心。
这道伤痕便是那夜,他握住匕首锋刃刺入自己的身体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云烟微微皱眉,手指轻颤的拂上那道疤痕,心中五味杂陈,却是让沈印残也看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竟也忘记男女有别,就任由她在掌心来回摩挲。良久,沈印残下意识的问道:“你认识我?”
“怎能不认识。”她轻笑,这道伤痕可是她留下的呵,当日,她究竟是如何决绝?
“那你可认识黎鸢?”他心切的握住她的肩膀,激动的情绪使得掌间的力道失控。
云烟吃痛的皱眉,轻言:“黎鸢是谁?云烟只认识沈盟主。”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印残收回双手,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他望着掌间的疤痕,苦笑:“有人说,这道伤疤是黎鸢所害。”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黎鸢是想取他性命的万恶之人,他只清楚自己的心里不恨她,纵然已经忘记了关于那人的一切,他也不曾想过要恨她。
“呵,也有人说,我不应该出现在卧香楼,可命运还是让我去了。”她苦笑,说不清这是在安慰他,还是自我嘲弄。
“这便是你琴音里传达的哀愁么?”
“不,曲子里的愁伤只是我对他的思念。你知道近在咫尺却不能相爱的痛苦吗?”她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却见他轻吐出几字:“我不曾爱过,怕是解答不了姑娘的困惑。”
这一句,让云烟的心仿若浸入冷水中被狠狠撕裂,只因他那一句:
他不曾爱过……
武林客栈内,各路江湖人士聚集,饮酒之人交头接耳,谈论着近日江湖中炙手可热的话题。
“听说了吗?沈盟主近日时常流连卧香楼呢。”
“卧香楼?那不是偃都有名的青楼吗?沈盟主怎会去那种地方,肯定是你道听途说吧!”
“刚听到的时候我也不信啊,可是后来很多人跑去卧香楼求证了,沈盟主确实在那,听说是迷上了里面一个叫做云烟的歌妓。”
“这个叫云烟的女子必定美若天仙,否则沈盟主怎么会放着穆家庄的小姐不要,却迷恋一个青楼女子呢?”
“这你就错了,那云烟气质出众、琴艺卓绝,唯独相貌平凡。”
“这怎么可能……”
“……”
八卦声渐渐隐去,客栈的角落,两个面带黑色斗笠的人暗地咬语。
“查出来了?”问这话的明显是道女声,话语间听不出丝毫情绪。
坐在她旁边的人闻言作答:“正如小姐所猜,她是黎鸢。”
黎鸢,果真是你!问话女子隔着黑纱的眸色一沉,虽然早有猜到,此刻却还是微微震惊。一年前,她弑师离去,此次接近沈印残,又是想要做什么?
“小姐。”黑衣人欲言又止,在那女子迎视的目光中低声说道,“那人不仅是黎鸢,属下还查处,她似乎与近期突然崛起的魔教有关系。”
“魔教!”女子皱眉惊呼,见旁边已然有人注意这边,便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可是那焚花谷魔教余孽?”
“这点属下未能查出,不过若是通过黎鸢查下去,说不定能一举掀翻魔教老巢。”黑衣人建议,言谈中似乎已确信那黎鸢自离开沈府便入了魔教。
闻言,女子陷入沉思。沈印残身为武林盟主,嫉恶如仇,倘若知道自己迷恋的云烟便是忘却一年之久的爱徒,必将重拾往日记忆,但若在他还未恢复记忆时,便告知黎鸢乃魔教教众的身份,他必然将其杀之。
想到这里,她原本浅淡的笑容更加深邃。黎鸢啊黎鸢,你终究是逃不出这道魔障,注定会与沈印残正魔对峙。她便来坐山观虎斗,看他师徒二人如何结局罢!
*
另一厢,卧香楼里,沈印残独坐楼上厢房饮酒,将周遭一切的嘈杂与莺莺燕燕全部抛诸脑后,视线只定格在阁台上抚琴的云烟身上。
她至始至终的一身红衣,衣袖伴随着琴音的旋律微微晃动,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显得极度动人。那一曲曲动人琴音掀动他的每根神经,仿佛这样的琴音已入住他脑海万年之久,原本平复的心绪伴随着琴音的迟缓而跃动不已。
云烟,究竟是何许人也?沈印残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感觉,仿佛他俩早已相识,可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不认识他!
自嘲一笑,他替自己自斟自饮,目光依旧定格在那抚琴佳人身上。
此刻,突见人群中有个醉汉搂着一位衣着薄纱的女子,猥琐的脸上流露着酒后的晕眩。他对着正好抚完琴的云烟吼道:“你!过来侍候本大爷。”
云烟微微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