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片淡漠,神情中透露着些许陌生。
回想昨晚一切,阿诺自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抿唇,半天只扯出一句:“阿诺只是奉命保护黎鸢小姐,并不是有意欺骗您。”
“奉了师父的命?”
“是的。”
“那你的武功也是师父教的吗?”
“这……”
“说。”她喝道,脸色比起刚才更是难看。
阿诺低垂着眼睑,低声答道:“是的,不过……”
“呵呵……”黎鸢突然狂笑起来,打断了阿诺的后话。她的笑无比哀怨。
师父啊师父,他收她为徒却不肯教她任何武功,却宁愿去教一个丫环成为高手。
“黎鸢小姐……”
“你可以走了。”她止住笑意,脸上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淡然的对她说,“回去告诉师父,我不需要被保护,所以也不再需要你。”
“小姐……”
她踱步走近屋内,让阿诺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
阿诺叹气,此刻的她听不进任何解释,纵然她只是想告诉黎鸢,沈印残之所以教她武功,完全是为了保护她……
两年前,当黎鸢第一次住进沈府时,沈印残便将她叫到面前,对她说:“阿诺,你可愿学武功?”
“学武?”她受宠若惊。
“是的,我会让你成为一个高手,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她欣喜,立刻跪下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他轻喝,“我授你武功,但不能收你为徒。”
“为什么?”
“也可算作是我的私心。我想让你学武是为了保护黎鸢。”
“黎鸢小姐……”她咬唇,“您为何不亲自传授她武功?”
“学武未必是好事。”他轻叹,目光直视她,“阿诺,我要你保护黎鸢,哪怕为她拼尽性命,你可愿意?”
……
保护黎鸢、拼尽性命……当初,她便是带着这种使命学会了武功,沈印残为了黎鸢可谓用尽心思,却唯独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不肯教黎鸢武功。
也许那句“学武未必是好事”就是答案吧。
第七章 食心
天空阴沉,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沈印残踩着竹叶走进竹屋,身上早已被雨水淋透,俊美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极度沧桑。
“鸢儿。”他轻唤,回应的却是一室的寂静。
她,不在屋里。
沈印残的心猛然抽紧,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跑回雨中,在林间不停的呼唤:“鸢儿,鸢儿!”
天空,一道响雷划过,雨势随之来的更加汹涌。
“鸢儿……”他在一棵竹子下发现了她。
那身红衣早已被雨水浸透,黎鸢便是这般沉睡在雨中,脸色苍白的吓人。
“鸢儿。”他抱起她,心在那一刻仿佛被粉碎一般,竟是如此撕心裂肺。
回到竹屋,沈印残将她平放在床上,低吟一声:“鸢儿,得罪了。”
语毕,便要为她将那身湿透的衣物换下。
但是,解开衣服的霎那,沈印残的表情僵硬了。黎鸢的胸口,那一簇如火焰般的红痣震撼着他。
这是……食心散。
红痣的周边已蔓延出一条血红的痉挛,几近心肺,那是致命的预兆。
“鸢儿!鸢儿!”他叫唤她,但她却依旧昏迷,如死人般紧闭着双目。
沈印残将她扶起,不断的将内力输入她的身体里,但是,食心散的红印却是依旧红艳,如她的衣衫般妖艳动人。
“侍、剑!”沈印残咬牙,他竟然会给黎鸢服用食心散。
“师父。”耳边,传来黎鸢的轻呼。她虚弱的眯起眼睛,笑望着他,“师父你来了。”
“鸢儿,不要说话,师父一定会救你。”他抱紧她,想要将她揉进身体一般。
是他太疏忽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看着他的自责,黎鸢不禁一番失落,看着身上已经褪去的衣物,她自嘲:“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师父受伤。”她轻吟。倘若沈印残知道了,势必会找侍剑拿解药。或许他不会输给侍剑,但是那时候,武林盟主重伤,恐怕只会便宜穆家庄这批对盟主之位虎视眈眈的人罢!
沈印残闭目轻颤。
原来,她的逼婚,只因自己时日不多。
原来,她与侍剑的对话只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
而他,竟然会利用那群杀手来试探她与侍剑之间的关系。
“鸢儿,对不起……”他低喃,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
黎鸢皱眉:“为什么要道歉?”
“昨晚的那群杀手……是我派来的。”
“果然是师父派来的。”她轻笑,苍白的唇齿间流露出一抹释然,仿佛早有预料。
“你知道?”这下,反倒令沈印残诧异了。
“师父说过会保护我,可是昨晚你却让我差点丧命。而这竹屋是只有你我才会知道的,又怎会有人来此刺杀我呢?”她,早在蒙面人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猜出。
此番,是为了证明,更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鸢儿,我只是担心你被侍剑所欺骗……”
“不!”她打断他,唇角牵扯出一抹仿若胜利的笑颜。
一把匕首刺在沈印残的胸口,殷红的血渍染红白净的衣衫,在他惊愕的神情中,她告诉他:“真正欺骗我的人……是你!”
她的瞳孔溢满仇恨,是恨到骨子里的悲愤!
“鸢儿……”他唤她,眼睛死死的望着她,任由鲜血浸润衣衫。
黎鸢微笑,极度妖媚:“师父,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么?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下来。”
说出这句话,沈印残的眼里,她冷漠的如是陌生人般。
沈印残一声闷哼,伸手握住她停留在匕首上的手,用力刺的更深,瞳孔中依旧深情。他说:“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无所谓……黎鸢的心颤动了。她撇过脸去不去看他,直到他的身体倒下,鲜血染红了她与他的手,溅落在那件她一直穿着的红色衣衫上,显得更加艳丽。
屋外,侍剑走出来,冷视着这一切,将一个小瓶子丢给黎鸢,冷道:“这是食心散的解药。”
黎鸢握紧瓶子,如是没有灵魂般大笑起来:“沈盟主之命换黎鸢一命,值得……”
“你……”
“侍剑公子,我应该感谢你吗?”她空洞着双目,如是自语,如是对他说道,“你让我服用食心散,解了蚀蛊之毒,让我想起两年前的记忆。如此才让我狠心杀了沈印残,我应该要感谢你,不是吗?”
侍剑不语,望着她的绝然,良久只说出一句:“你始终是魔教之人。”
是啊,她是魔教余孽,而沈印残便是覆灭整个魔教的凶手。她杀他,理所应当。
侍剑离开了,黎鸢也离开了,寂静的竹林落叶飘零,只剩下那个衣着白衫,却染上一抹血红的男子躺在床上。屋外竹叶飘零,寂静、无声,仿若这一室的空旷。微弱的喘息声在此时显得尤为清晰,血泊中的男子眯起眼睛,望着已然离去的人影,唇角苦涩连连。
黎鸢,他的好徒儿,终于是想起了这一切,而这样出乎他意料的决定,很好……
至少,他不必再背负着欺瞒她的罪恶。至少,黎鸢选择的不是伤害自己。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能坦然告诉自己——他,爱她!
“少主子!”一声女子惊呼自竹屋门口传来,沈印残望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终是在她急切的惊呼中闭上双目。
他累了,为黎鸢所背负的这一世谎言终于卸下。他,终于可以安心……
(一年后)
一年,时光飞逝,改变了多少人?多少事?
这一年里,偃都穆家庄飞速撅起,占据武林名门正派的鳌头宝座,成为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庄。
这一年里,魔教重生,传说,他们靠着神出鬼没的踪迹叱咤武林,掀起一门又一门的血海。
这一年里,武林盟主伤势逐渐痊愈,却遗忘了多少人、多少事?
……
沈府花园,满园芬芳。醉月亭,一袭白衣的男子一如既往的握杯赏月。
他白衣飘渺,金丝带缠身,墨玉长发被束在脑后,俊挺绝美的五官塑造出一张精致的容颜。他,依旧是武林盟主,依旧是沈府的主人。唯一缺憾的,便是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
很多人都说,沈盟主收过一位女徒弟,是个妖艳美丽、聪慧异常的女子。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一年前,阿诺在竹屋里发现处在垂死边缘的他,倾尽一切力量找到神医伏苓霜救活他的性命,却让他的记忆徒留一片空白。
“阿诺,我又梦见她了。”把玩着酒杯,沈印残低喃。却让站在他身后的阿诺为之一颤。
“少主子不必太过在意,黎鸢已经死了。”在沈印残知道黎鸢的存在之后,她便是这样告诉他的。黎鸢,他唯一的徒弟在一年前身中剧毒而死。
然而沈印残似乎并不完全相信这种说词,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自语道:“她穿着一身红衣,叫我师父,而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少主子……”
风过,袭卷万千花香扑鼻而来,脑海中影像浮现,仿佛在那花海中曾有人翩然起舞,红衣妖娆,动人极致。
脑袋作痛,沈印残皱眉,伸手轻柔额际,想要以此缓和头痛。黎鸢,究竟是谁?为什么沈府所有的人都要刻意隐瞒她的事情?而他每次想要想起关于她的事情,便会脑袋剧痛,久而久之,念叨她成了习惯,想她却成了禁忌。
“少主子,穆姑娘派人送来请帖,邀您明日府上一叙。”见他似乎又在强撑记忆,阿诺急忙拿出帖子,想要以此转移沈印残的注意力。
沈印残重伤期间,也是多亏穆晴笙的帮助才能找到神医伏苓霜。所以,沈印残自觉亏欠穆家庄的人情,对这位穆家小姐竟也是百般听从。阿诺不喜欢穆晴笙,但比起给予少主子伤害过重的黎鸢,她情愿少主子就此忘记黎鸢,和这个她不是很喜欢的穆家小姐在一起。
只是,他连同对穆家庄的记忆也一并遗忘了。
沈印残接过帖子,是生辰的请帖。原来,是穆晴笙的生辰之日。
“准备一份贺礼派人送去穆家庄。”他合起请帖,如是说道。
阿诺不禁皱眉:“少主子,您不去赴宴吗?”
“武林大会在即,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沈印残微微皱眉,竟不自知自己竟然拿武林大会做借口。只是,每每想到记忆中一片空白的黎鸢,他便深觉自己不要和穆晴笙走的太近,许是怕她不高兴。
想到这里,沈印残唇角泛起一抹轻嘲。不高兴?他何以如此在乎那个毫无记忆的徒儿?
第八章 云烟
阿诺也自是明白他不过是在推脱,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想着回帖时要不要帮少主子编几句甜言哄哄穆晴笙,武林大会在即,她自是知道现今穆家庄在江湖上的势力对少主子来说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是重新推选武林盟主之日。
三年前,沈印残只身潜入梵花谷,杀了魔教教主焚念,并结合各大名门正派一同彻底毁灭魔教,从而被簇拥成为武林盟主,江湖上人人都称赞少年盟主胆识过人、武功惊人,但这件事对沈印残来说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少主子,穆姑娘来了。”阿诺正准备离去,却在转身时看见迎面走来的穆晴笙,只得一声轻叹,对自家主子通报。此话一出,变见沈印残眸色一沉。
抬眼望向门口的时候,穆晴笙已经走了进来。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满,仿佛埋怨般走到他面前娇嗔道:“沈大哥,今日是晴笙的生辰,你为何没有来?”
“方才有事,我正好命人为你备份贺礼。倒是你,生辰之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闻言,穆晴笙无奈的一声轻叹。他怎就不明白她是为谁而来?
“今日既是我生辰,沈大哥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她问,或是哀求吧?!虽然沈印残极少拒绝她的请求,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仿佛有道怎么也无法跨越的界限横在两人之间。
沈印残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
偃都虽比不上京都,却也是异常繁华。
穆晴笙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清雅脱俗的美女,前往穆家庄提亲的人更是多不胜数,但她却只为沈印残心动。
望着走在前面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少年盟主,穆晴笙不禁一声哀叹。他忘记了黎鸢,忘记了所有,心里只记得她的好,却偏偏不能给她想要的爱。纵然她已经不下一次芳心暗许,但沈印残依旧以礼相待,与她保持着那不冷不热的态度。穆晴笙恨极这种感觉,却也无力扭转。
“让让,让让……”前方,四人抬着一顶四面环纱的轿子走来。
红色的帘子挡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