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苓霜耸肩，以示无奈：“我现在只能暂时延缓他的生命，但若想给他解毒，除非再封住他的记忆，只要他不对黎鸢动心，腐心散便不会复发，只不过这一身武功怕是要废掉了。”
“不行！”阿诺和穆晴笙同时叫道。
穆晴笙态度坚决：“沈大哥是武林盟主，这几年来为民除害杀了不少作恶多端之人，他若失去武功，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他性命。”
“是啊，而且少主子之前忘记了黎鸢小姐，可心底还是爱着她的，就算这次故技重施，只怕到时候后果会更严重。”阿诺如此说道。之前看着沈印残不停追问黎鸢的事情时，连旁边看着的人都觉得心疼，叫她怎么忍心看他再这样活一次。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伏苓霜哀叹，在两人当中来回打量着，轻吟，“除非有人愿代沈盟主去死。”
音落，室内一片死寂。
这，是唯一一条路，否则，沈印残只有一死！
……
*
大雨磅礴，十年前的那一日，天气也正如这般恶劣，街上行人匆匆，溅起地上一波又一波的水渍。匆匆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石桥底下正蜷缩着身体的小女孩。
她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俨然已经饿了好几天。在这偌大的偃都，这样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根本就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她使劲搓着双手，想要获得一丁点温暖。
好饿、好冷、好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石桥底下的时候，一双被雨水浸湿的靴子停在眼前，女孩抬头，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白衣人，白衣飘飘仿若天人，只见他轻拍身上的雨水，望着天空有些犯愁，嘴巴里一声埋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神仙哥哥！”小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一不小心将这几个字说出口。
那白衣人似乎也注意到女孩的存在，他对她微笑，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她，好听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我叫沈印残，不是神仙哥哥。”
沈印残。女孩记住了这个名字，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一派贵气，宛如天人的男子，从此无法移开视线。
沈印残问她：“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末了又来一句，“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她低着头，有些局促的捏着衣摆，小声告诉他：“我……我没有名字，没有家。”
说完，偷偷抬眼去看他的反应，她突然害怕自己会被他嫌弃。可是，沈印残只是笑着伸出手，温柔的对她说：“走，我带你去我家，以后，沈府就是你的家！”
他说：“我叫你阿诺吧！你可以跟我一起姓，沈诺如何？”
那一年，他将她带去沈府，她从此决定一生追随他左右。
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叫做黎鸢的女子，问她可愿意学武去保护她，哪怕拼尽性命。她答应了，他想保护的人便也是她要守护的。
如今，当真等到要为他倾尽性命的时候，她却释然了。记忆中，那个天人一般的人儿突然降临，给她取名阿诺，她便许他一世的承诺！
……
七天之后，沈印残睁开眼睛，自己那一身的银针早已拔掉，房内烛火微弱，他试着蠕动身体，却像是睡了太久而变得麻木。他转眼望去，有个女子伏在桌上熟睡着。
“穆姑娘。”沈印残呢喃，叫唤着睡着的人儿。
“你醒了？”旁边，突然出来一个衣着橘黄色的女子，沈印残依稀记得，她是妙手医仙伏苓霜。
“伏医仙，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微微有些诧异。
这下轮到伏苓霜皱眉惊讶了：“沈盟主，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自己七天前的壮举了。”
七天前，他怎会忘记，只是：“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见他都还记得，伏苓霜一番欣喜，猛地跳到他床边大叫：“对啊，不过多亏……”
“沈大哥，你终于醒了！”两人的谈话惊醒穆晴笙，她走到床边看着他，眸光复杂。
“穆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揉揉额际，沈印残只觉脑袋一阵晕眩，他到底睡了多久？
穆晴笙见他这么一问，反而有些不乐意了：“沈大哥，是我找来伏医仙才救活你的啊。”
原来如此。
“多谢。”沈印残轻吟，突而一声低斥，“这个阿诺，来者既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在这里照顾我，她人呢？”
“她……”穆晴笙与伏苓霜面面相觑，却谁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沈印残隐隐察觉到有不好的预感，见他们沉默，便更是感到不安，“是不是阿诺出了什么事？”
果然，伏苓霜瞅了眼正在等待回答的沈印残，和一脸不知所措的穆晴笙，挥挥手嚷道：“好啦好啦，反正你迟早也知道的事。那个阿诺为了救你，替换了你身上混有腐心散的毒药，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他眸色一沉，这一激动，又牵动身上的伤口。
穆晴笙连忙上前扶住他：“沈大哥你别激动，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可是此刻，沈印残满脑子都是阿诺的身影。阿诺死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以去死？谁允许她去死了！
伏苓霜与穆晴笙却不再应声，一室的寂静更加证实了这个事实。
那个叫阿诺的女子，当真已经死了！
——
那日，伏苓霜说：“除非有人愿代沈盟主去死。”
她说：“只要有人愿意替换掉沈盟主体内的毒血，他便能活过来，但是替换的人会立刻死去。”
结果，阿诺告诉她：“用我的血吧。阿诺这条命是少主子所救，现在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那日的她笑的格外洒脱，面对死亡却没有一丝惧意。
她说：“能替少主子去死，真好！”
……
沈印残咬牙，低吼：“你们怎么可以擅作主张，让阿诺代替我去死？”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穆晴笙眼眶泛起水雾，“阿诺说，‘少主子是做大事的人，他不能死，他还要信守承诺，去保护黎鸢小姐，还要完成老爷的遗命，让沈府永兴不衰’，而她，若是没有你，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是你让她多活了这十年，所以，她没有遗憾。”
没有遗憾，怎么能没有遗憾？他给她的十年时光又怎换得了一个花样少女的性命。
沈印残悲痛，他怎就从未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还有这等肯为他牺牲性命的女子？
阿诺，只是他十五岁那年在路上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
他给了她一个馒头，她却回报他一条生命。
“阿诺……”他呢喃，悲痛欲绝，这个恩情，叫他如何偿还？
……
第二十二章 血债
沈印残为阿诺厚葬期间，穆宗尧却已夺得十大门派的信任而即将继任武林盟主一位。
继任大殿举行的时候，黎鸢站在偃都城门之上，对着满城百姓，以及那汇集在偃都的武林人士说道：“穆宗尧与杀手侍剑公子私下密谋，夺取沈印残盟主一位，他不配做盟主！”
这一说，人群哗然。不消片刻，黎鸢便被带去了武林客栈。
当着全天下英雄豪杰的面，黎鸢嗤笑穆宗尧：“你揭我身份、陷害沈盟主劫狱，如此勾当怎么有资格做号召群雄的武林盟主？”
“妖女，休要在此含血喷人。”穆宗尧怒斥，“不要以为沈印残以性命换你不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错了。”黎鸢正色，“沈盟主覆灭魔教、杀掉焚念，那是以性命博来的荣誉，可是你为这个江湖做过什么？”
“你……”
“倘若这次沈盟主不幸死去，那谁做盟主我都没兴趣，但是既然他活下来了，那就证明老天爷不希望这么英明神勇的盟主离去。”
“巧言令色，沈印残会性命垂危，分明就是因为包庇你这个魔教妖女。”
“穆庄主又错了。”黎鸢笑道，“全天下都知道梵花谷早就被火烧尽，魔教早在三年前便不复存在，既然没有魔教，哪来的魔教妖女？”
“信口雌黄，妖女就是妖女，你当真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洗刷自己的罪孽吗？”穆宗尧怒斥。
却见黎鸢从容不迫的望向房梁，吼道：“侍剑公子，请问穆庄主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我说的。”侍剑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仿佛在看一场好戏般。
这一回答，让穆宗尧全身都溺出一层冷汗，他指着侍剑大叫：“你胡说，你与这妖女分明就是一伙的。”说着，又似想起什么，猛然抓住黎鸢的手腕，“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年前魔教重生，你就是那魔教教主！”
“喔？这话也是侍剑公子告诉你的吗？”黎鸢斜睨侍剑一眼，却见他耸肩摇头。
穆宗尧却是发出一声狞笑：“敢做不敢当，黎鸢，你枉为一教之主！”
黎鸢轻笑，对着穆宗尧嘲讽一笑：“魔教重生只是一个谣传，敢问穆庄主，可曾真见过魔教教徒出来作恶？”见他面色铁青，她继续笑道，“既然没有，那黎鸢是否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那魔教重生，目的，是为了借黎鸢前魔教教众的身份陷害沈盟主？”
“你……”穆宗尧讶然，他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黎鸢便是魔教教主，此刻被她一堵，倒真不知要如何为自己辩驳，只能愤恨的甩袖别过头去。
黎鸢冷眼看他。她说的也是事实，侍剑原本就是想利用这个来陷害沈印残，所以才给了她傀儡教主的头衔，只是这会儿，她把对象换成了穆宗尧而已。
“穆庄主，就算黎鸢姑娘与侍剑公子所说有假，但既然这样，盟主一事就请稍后再议吧。”僵持中，少林方丈出面，化解了这场争执。
穆宗尧忿然，却又不好当这么多人的面驳斥，涨的脸色更加铁青。
却见黎鸢跪下，对着众人诚心恳求：“只要能恢复我师父盟主身份，黎鸢愿接受各位任何惩罚。”
“这……”人群面面相觑。
“黎鸢姑娘，你这话是何意？”少林方丈问道。
“我师父的为人与武功，想必各位比谁都清楚。这次他舍命救我，只因我是他徒弟。如今我俩已经断绝师徒关系，沈印残便是身家清白的沈府少主。”她面色坚定，说出这次前来捣乱武林大会的目的。
“阿弥陀佛，沈盟主这次舍命救你确实令人感动，只是……”
“黎鸢愿将性命交由各大门派处决，只要能归还师父所有，从此我与他便两不相欠。”黎鸢大声说道，声音极其洪亮，让在场之人尽数听见。
各大掌门咬耳片刻，说道：“若我们将你锁在雪之崖，可有意见？”
雪之崖，传说中终年飘雪，凛冽的寒风能锥入骨髓一般的地方，他们这是叫她生不如死呵。
“我愿意。”黎鸢轻吟，没有任何惧意。处在房梁上的侍剑眯起眼睛望着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黎鸢此举闹到江湖上被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她虽是魔教妖女，却重情重义，此举实在令人敬仰；亦有人说她乃罪有应得，却也终究做了件好事，还沈盟主一个清白。但是，当沈印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却是十大门派掌门人一起拜访沈府之时。
少林方丈将武林盟主的令牌交到他手上，意味深长：“沈盟主，这是黎鸢姑娘用生命换来的，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黎鸢？！”他蹙眉，连忙问道，“黎鸢怎么了？”
“她为了换回这盟主一位，甘愿被锁在雪之崖。”
“雪之崖！这怎么可以。”沈印残吼道，“我绝不同意让她这么做，这令牌请各位收回，然后放了黎鸢。”
“沈盟主，我等也是一心想要你再回来领导各大门派，所以才答应黎鸢姑娘的交换条件，你再三推辞只怕也薄了黎鸢姑娘的一番心意啊。”
闻言，沈印残沉默了。好半晌，他只轻声问道：“黎鸢要被关在雪之崖多久？”
“半年。”
半年，好一个半年，雪之崖，从未有人待过一个月可以活着出来的，他们分明就是打算要了她的命。
只见沈印残正视各大掌门，一派认真道：“盟主令牌请方丈姑且代为收下，倘若半年之后，沈某可以从雪之崖活着回来，必定领导群雄担此重任。”
“沈盟主！”十大掌门齐声叫道。
他，竟然要去雪之崖！
“沈盟主请三思啊！”少林方丈一声长叹，那雪之崖是何等地方，纵然他沈印残有决定武功，受冻半年之久，怕是不死也会弄出个寒疾。
“我意已决，请各位掌门成全。”沈印残抱拳沉声，俨然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说。
各大掌门人无不叹息，只要对沈印残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再轻易改变。
沈印残要去雪之崖的事迅速在江湖上传开，有人骂他不知死活，要去自寻死路，亦有人说他情深意重，对爱徒一片真情感天动地。这些对沈印残来说都不过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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