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鸢假意听不见,继续弹琴。那说话之人可不高兴了,猛然施展轻功踏上高台,用手指向黎鸢:“说你呐,人人都说偃都黎鸢貌若天仙,赶紧露出来让大伙儿瞧瞧,若是好看,大爷今儿个就重重赏你,哈哈哈……”
他调笑,淫意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来,台下一众人等纷纷大笑,迎合着他起哄。
黎鸢停下手指,面带嘲讽的看向来人:“既然爷要赏赐,那便也看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钱了。”
“呦,还谈起价钱了,哈哈哈!说,你要多少?爷……有钱!”说着,便伸手去掏钱,拿出一个钱袋,里面倒出几锭银子。
黎鸢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只道:“云烟要的不是这钱。”
“那你要什么?”来人再次上前,面露精光,□之意更是外露,俨然忘记面前女子的来历。
却见黎鸢微微泛出一抹微笑,用着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的声音告诉他:“我要……你的舌头!”
“你!”那人面色一惊,连忙抽出大刀护在身前。
黎鸢却是“咯咯”笑出声来:“这位爷莫不是出不起价格,想要拿佩刀抵押吧?可惜云烟只是一介弱女子,要这刀也是无用喔。”
“好你个妖女,竟敢调戏本大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那人正想报出本派大名,却被一道清润的嗓音打破,抬眼望去,一袭白衣之人正从二楼飞身而下,徒步落在黎鸢面前。
沈印残面色淡然,不喜不怒:“沈某却也不知,华山派岳掌门人下竟然有此‘大爷’,失敬失敬!”
那华山之人显然是认出沈印残来,面红耳赤,立时也酒醒了大半,握刀抱拳讪道:“小人不知沈盟主在此,多有得罪,告辞。”
“这位爷,云烟方才提的价格您可以多考虑考虑喔。”黎鸢对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大声喝道。
却迎面对上沈印残的眸光。那双方才还淡然无波的瞳孔此时像要沁出火来,只听他薄唇亲启,溢出一句:“可否请云烟姑娘楼上一叙?”
黎鸢不禁一个寒颤,心中暗道不妙。正想推辞,却被沈印残不由分说的拦腰抱住,施展轻功直接飞身踏上二楼雅间。
人群叹为观止,对这一幕英雄救美议论纷纷。
沈印残落地却未松手,依旧拦腰抱着黎鸢,一股淡淡的酒气沁入她的鼻间,黎鸢微微皱眉,趁着自己还未被那酒气迷晕之前,强装镇定道:“已经落地了,沈公子还请放手。”
“沈公子?你此刻是云烟还是黎鸢?”沈印残面色清冷,却未松手。
黎鸢泛着双目,无辜道:“奴家一直都是云烟啊。”
“好,好一个云烟!”沈印残唇角抽搐,明显怒意大升,却见他猛然低头,咬住黎鸢的樱唇便亲了下去。
黎鸢一声惊呼,却被他趁虚而入侵入口中。原本只是带有惩罚味道的吻却让沈印残渐渐加深,越来越轻柔的吸取她口中檀香。
一股淡淡的酒香流入黎鸢口中,她震惊的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竟未做出任何反应。直到沈印残放开她,捂着胸口跌靠在墙上,撕心裂肺的痛意席来,瞬间苍白了那张俊颜。
黎鸢大惊,想起他中了那腐心散之毒,根本不能动情,便连忙去倒了杯水帮他缓和,唇边急急喃语:“不要想我,师父,不要再想着鸢儿,不要……”
过了许久,似乎是缓和了些,沈印残抬手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将那冰冷的泪水拭去。黎鸢苦笑,她竟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沈印残仰天苦笑:“你可知,想爱却不能爱的痛苦?”
黎鸢沉默不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想爱不能爱,若是没有腐心散,他是否会放开一切去爱她?
……
三日之后的武林大会再次召开,江湖各大门派再度聚首武林客栈。
少林方丈表示:“一年前沈盟主确实当着众多英雄豪杰的面说要娶黎鸢姑娘为妻,但事后他有出面给大家做过交代,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徒儿冲动行事而被迫出此下策。”
闻言,黎鸢眸色一沉。原来当年他将她带去竹屋,只是为了方便自己维护名声,并非真心想要娶她。
“而黎鸢姑娘更在之后重伤沈盟主,害的沈盟主差点丧命。倘若两人之间真有情爱,又怎会下得了如此毒手?”
“当然下得了手。”穆宗尧走出人群睨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却见他踱步走到黎鸢面前,脸上泛起一抹轻嘲:“敢问黎鸢姑娘出身何处?”
黎鸢心惊,眼光瞟到虚掩在人群中的侍剑时,便知他定是与穆宗尧有所交易而出卖了自己。
她迎上穆宗尧的逼视,低笑:“江湖中人谁不知沈盟主的徒弟是个孤儿,既是孤儿,我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出身。”
“不,你知道。”穆宗尧邪笑,目光上下打量着黎鸢,“听说梵花谷魔教中人的身上都会有梵花印记,姑娘敢让我等验身吗?”
“你怀疑我是魔教中人?”黎鸢冷视,旁人更是惊讶。
“穆庄主。”沈印残沉声走出,面色不悦,“莫说黎鸢是我徒儿,纵然是个普通女子,哪怕今日我退去盟主一位,也不能让你这般轻薄。”
局面一下子僵持起来,众人皆知沈印残刚正不阿,此等有违女子贞洁之事,怕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穆宗尧冷视他,轻嘲:“莫非沈盟主是怕查出事情属实,所以不敢让我等验明么?”
“穆庄主还请自重。”沈印残加重语气,已经明显有发怒的预兆。
却听黎鸢一声轻笑:“穆庄主既然要验身,那么倘若黎鸢的身上并无魔教印记,穆庄主是打算怎么弥补黎鸢的清白呢?”她讪笑,一派镇定。
这样的从容让穆宗尧不免犹豫不决,他能完全相信侍剑的话吗?当日便也是相信自己的万两黄金能取得沈印残之命,却是最终被侍剑摆了一道。而今当着天下人的面立下这个赌约,若是再次被侍剑欺骗,那么只怕连同整个穆家庄都会信誉全无,为天下人所不耻。
“穆庄主,您怎么看呢?”黎鸢邪笑,进一步逼问他。
“这……”
“鸢儿,不可。”沈印残将她拉入自己身后,对着穆宗尧说道,“武林盟主不过一个称号而已,我又怎可赌上黎鸢的名声。”
局面僵持不下,穆宗尧虚汗直冒,在心底思量着应不应该赌这一把。却见黎鸢满脸从容不迫,狠下心,最终不敢拿整个穆家庄做赌注,便欲开口就此作罢。却在这时,一道清脆女音传来。
“不如就让我来为黎鸢姑娘验身吧。”穆晴笙走出人群,面色清冷。
黎鸢的笑容僵硬在唇边,她干笑,“穆姑娘与穆庄主是兄妹,如此怕有不公吧?”
“不公?”穆晴笙冷笑,走近她道,“怕是姑娘不敢吧?!”
黎鸢抿唇,她望着沈印残,轻吟:“师父同意让穆姑娘为我验身吗?”
“鸢儿既是清白,又有何惧?!”沈印残一派正色。黎鸢心灰,她怎就忘了,沈印残忘记之前的种种,自然也不会记得她是魔教中人。
穆晴笙靠近她,指着客栈厢房轻吟:“请!”
黎鸢眸色凝重,突而一声狂笑:“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这般欺负弱女子的吗?”
“姑娘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不该如此拘泥。”穆晴笙面不改色,并当着各大门派掌门人的面道,“倘若今日证实黎鸢并非魔教中人,是我穆家庄冤枉了她,穆晴笙愿代替我哥为天下人所唾弃。”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为此犹豫的人群纷纷赞同,胆敢拿穆家庄做赌注,想必穆晴笙必然有十足的把握。穆宗尧虽捏了一把冷汗,但也深知自己的妹妹不会冲动行事,便也随声附和,表示赞同。
黎鸢没有理会穆晴笙的冷嘲,亦没有在意各大门派的看法,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师父,低声问道:“如果……我真得是魔教之人,你会保护我吗?”
第十五章 焚鸢
沈印残蹙眉,唇瓣轻启,却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他复杂的神色,黎鸢的心突觉冰凉。她笑,妖娆极致,对着那群所谓的名门正派轻喝:“不用验身了,我……便是当年梵花谷的焚鸢。”
“焚鸢!”人群惊叫连连。
虽然魔教已被覆灭三年,但若提起焚鸢,谁人不知这位魔教教主的徒弟。她心狠手辣,是魔教的圣女,也是江湖的妖女。更有传闻,现今魔教那神秘教主其实就是焚鸢。
穆宗尧狞笑:“想不到覆灭魔教的大英雄竟会收魔教妖女为徒,沈盟主对于这件事有何解释?”
这句话是问沈印残,而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怔怔的望着黎鸢,问她:“你说你是谁?”
“焚鸢。”
“焚鸢是谁?”
“魔教妖女。”
“那为何会成为我的徒弟?”他低喃,带着绝对的不可置信。也确实,按着他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怎会收一个魔教余孽为徒呢。
只是这一问,让黎鸢顿觉可笑。明明是他收她为徒,明明是他让她忘记了以前的事,现在来逼问她的却也是他。
“因为……我不想死啊。”她回答,何其无奈。
沈印残双手握拳,注意到四周的时候,人群逐一扬起兵刃蠢蠢欲动,甚至已经有人叫喊:“杀了她!杀了这个魔教余孽!”
她,当真是妖女?
黎鸢死死的望着沈印残,眸色复杂,却带着道不出的苦楚。师父,你可会保护我?可会继续爱我?可会……
“嘶——!”长剑刺进黎鸢的身体时,彻底隔断了她的一切希望。沈印残闭目,手握着剑柄,一声轻吟:“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这句话,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黎鸢的心仿佛随着血液逐渐流逝,她脸色苍白,瞳眸中泛起浓郁的愤恨,她笑,笑的猖狂绝望:“你……比我更无情!”
*
(三年前)
他,武功盖世、桀骜不羁,却只是那浑噩江湖中的一个小小浪子。
初次见面,她受了重伤,被众多高手围攻,他便是身着那一身白衣,如脱离世俗的仙人般出现在她面前。
唇齿含笑,面对那群武艺高强的人毫无惧意,只道一声:“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几位也不怕落人话柄吗?”
“小子,想活命就滚一边去。”对方厉喝,刹那间剑已如闪电般袭过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白衣少年挡在了她面前,他替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对方似乎显得不耐烦了:“我叫你滚,听到没有?”
“喂,你看他身上的那块玉佩,是沈府的人。”有人扯了扯说话的人。便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沈印残腰际的玉佩上,翠玉的色泽,龙飞凤舞的雕琢着一个沈字。
白衣少年只是浪子,却是出自沈府的浪子。而江湖上大半的势力都是依附在沈府上,没有人敢拿他怎么办。
他伸出手,对着她微笑:“我带你去医治。”
他扶着她,穿过人群远去,背后有人大叫:“她是梵花谷的人,救了她你会后悔的!”
这一句,他听见了,她也听见了。
小小的茅屋里,他为她止血,动作轻缓,生怕会将她弄痛。
她诧异:“我叫焚鸢。”
“嗯。”他轻哼,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甚至一点都没有觉得惊讶。
“我说我叫焚鸢!”她提高音量。
少年终于抬眸凝视她,好半晌只道出一句:“我是沈印残。”
焚鸢缓和了语气,迳自问道:“你知道焚鸢是谁吗?”
“知道。”魔教圣女,传说中的妖女。
“那你还救我?”她不解。
沈印残轻笑:“谁说魔教就是该杀?妖女就是该死?你杀的那飞龙门门主也只是个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到处作恶的伪君子,他才是最该杀、最该死的人。”
这一席话,让焚鸢的心微微动摇。一直以来,她只知道杀人,不断的用血腥来编织自己的人生。可是这会,却有个人来告诉她,她做的是对的。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他很肯定,“就算杀了我那也没什么,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倒算解脱。”
“你不是沈府的人吗?”她面无表情,没有忘记刚刚那群人的谈话。
沈印残却笑的极是过份,他扯下挂在腰际的玉佩,将它放入焚鸢的手中:“如果你是指这块玉佩,它是我捡来的,喜欢的话送给你啊。”
“送我?”她再次惊讶。
“听说这是偃都沈府的东西,挺好用的,你可以拿着它去挡一下所谓名门正派的追杀,不喜欢的话还能去当铺换几个钱呢。”
她以为他真得只是个浪荡在江湖的游客,真得以为那块玉佩是他捡来的,却从未想到去查一下沈府原来有个少主叫做沈印残。
调养身体的那段时间,甚至让她几乎忘记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魔教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