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托,于是道:“皇后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臣妾等不敢妄言为娘娘分扰,只愿能少添娘娘一丝烦扰。”皇后道:“下月十日,是淑妃寿辰,本宫想妹妹二人可协助本宫为寿宴打点。这段时间,要劳妹妹奔波了。”骆沅儿和孟馨如当然只能马上答应,一顿清凉宴,却吃得她们满头大汗。
冤魂不息(一)
第五章艳阳过了正午后,渐渐收起了它嚣张的盛势,云朵挡去了泰半阳光,宫墙内空气的灼热,终于有所缓解。秋栙殿北阁,虽说位处偏僻,倒也靠近风口,时有微风吹进,不至于常感气闷。
宁媱让如灵取来笔黑纸砚,对着字帖临摹。冷落消闲的处境,可以做的,除了焦虑不安而徙劳无功外,还可以清心宁志,保持冷静。到了申时,门外传来主事姑姑的恭迎声:“骆宝林、孟宝林、元御女驾到。”
宁媱微一抬头,正想迎出去,却又迟疑了。正犹豫间,三位姐妹的步子已经踏入了房中。看到三个位分均在自己之上的姐妹,她放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桌后走出来,不待她们开口,径自行礼道:“拜见骆宝林、孟宝林、元御女!”她垂下了头,不该直视,更不再平等。
元清清慌忙上前扶起宁媱,道:“媱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拜什么拜啊?你是我姐姐,岂有姐姐拜妹妹的理!”宁媱依然低着头,道:“这是宫中的规矩。”姐妹,又岂再是往日的姐妹?
孟馨如走到宁媱面前,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妹妹,今日我们四姐妹聚聚,就不拘这小小礼数,可好?”宁媱抬起头来,看到元清清和孟馨如殷切的眼神,以及面上似笑非笑的骆沅儿。
她压下心中的不快,唤如灵道:“上茶。”四人坐下后,如灵进来一一为她们倒茶,如灵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宫中贵人,未免胆怯,手颤抖间,竟是漏出不少热水,有一滴还溅到了元清清的手上。“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元清清一向直性子,马上发作了,“连倒茶的规矩都不懂吗?”
骆沅儿道:“你这么不小心,怎么伺候宁采女……”宁媱未等骆沅儿说完,冷冷对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如灵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如灵如蒙大赦般退了下去。元清清为宁媱抱起不平来:“怎么竟给姐姐配这种粗蠢的奴才?妹妹得的人也不算机灵,却也不至于鲁钝于此。”宁媱无意再提这个,故意话题把岔开了。现今的处境已是定局,再行抱怨也只是徙添烦恼。
四人又闲话了一番。骆沅儿话不多,只是注意着宁媱的言语,偶尔举杯品茶,神思似并不集中。
过了半晌,骆沅儿带着歉意起身告辞,临了,向宁媱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语,宁媱只是点头言谢,姐妹情份,却似在客套中慢慢疏淡。骆沅儿走后,孟馨如对元清清道:“现在天色渐近黄昏,清妹妹回宫的路上需时较长,不如你先行回去,以后我们再聚?”元清清一向喜欢热闹,自从入住春瓴殿后,与姐妹会面的机会就少了,断然是不肯就此离去:“妹妹不走,妹妹想在媱姐姐这里用过晚膳再走!”宁媱知道孟馨如提醒元清清离去,定是与自己有私话要谈,于是对元清清道:“妹妹明日再来与姐姐一同用午膳,可好?”元清清这才应允回宫。孟馨如和宁媱目送着她远去,只见宫墙一隅,天边红霞正艳,时日竟是过得飞快,夜晚又即将来临。“姐姐可是有话要跟妹妹讲?”宁媱坐下,把馨如的杯子再度斟满。孟馨如道:“姐姐确是有话提醒妹妹。在我们四人中,姐姐最心疼的是你,以你的才貌,竟是屈为采女,这当中的缘故,姐姐很清楚。也觉得很难过,难过的,当然是十数年的姐妹情,竟比不过这宫门内的虚名。”宁媱心下明白了馨如所指,她抿着茶,只觉得这茶越到后来越显苦涩,采女宫中的茶叶,也只就是这么等滋味。“从吉祥帕,到赏荷宴,沅儿妹妹的用心姐姐都看在眼里。媱儿,你日后在宫中的路,必是比为秀女时困难得多。姐姐正正是为此担心啊。”孟馨如一脸的忧色,她轻握住了宁媱的手,压低了声线续道:“但是无论如何,姐姐都会为妹妹打算筹谋,沅儿这边,姐姐会为妹妹好生注意。再不会容得过去的事情再度发生。”宁媱双眼中笼上了一层雾气,在此等境况中,还能感觉到姐妹的关切与忠实,未尝不是一种福气。馨如的手温暖一如往日,此情此景,让她忆起当选秀女当晚,与馨如在婉菁宫的对话,当日的姐妹情深,也许依然真挚至诚,如果在宫门内的岁月中,一直有情相伴,路,也该好走许多吧?
孟馨如看到宁媱眼角有泪渗出,连忙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泪水,“妹妹不要难过,姐姐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度过宫中的难关。”夜幕已降临,如灵进来点起灯火,黯然的一室,被昏黄的光影照出些微亮光,只觉人影溢发晃动朦胧。送走孟馨如后,宁媱简单地进了食,口味寡淡,心情更是低落。馨如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沅儿昔日的所为,也清晰地在脑里重现。她打房门,站在门边眺望天边,曾有彩霞的一角,现在却是灰黑苍茫,遥然不明。
晚风拂动,不知从何处传来歌声,飘渺幽怨,如泣如诉。细听之下,竟是一首《鹧鸪天》: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停宝马,捧瑶卮。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贞宁宫中,阮淑妃正在宫女的侍奉下更衣沐浴,一室的烟雾弥漫,芬芳馥郁。
如晴刚把主子的衣物放好,脸色倏的一变,手上停下了动作。阮淑妃唤了如晴一声,如晴只愣了神,没有答应。“如晴,你这奴才魂搁哪去了!”阮淑妃不满地瞪了如晴一眼。如晴慌忙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一时走了神,只因……只因……”阮淑妃全身浸入了温水中,满身心的舒适让她闭上了双目。“只因什么,只管说来。”
如晴脸色满是惊惶,“奴婢……奴婢刚才听闻,似是有歌声,从外面传来。”
如晴在宫中是有一定年资的宫女,从阮淑妃进宫受封就开始跟随,行事一向条理持重,从不会在主子面子失仪乱神。而今反应失常,阮淑妃心下自觉有蹊跷,必是有因由。于是便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歌声?”如晴把头伏低,回道:“奴婢听到的,是昔日夏充仪常在皇上面前唱的《鹧鸪天》。”
阮淑妃一慄,睁开了双眼,刚要开口说话,耳边竟隐隐地传来了几缕渺渺余音: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阮淑妃怔了片刻,倏地在水中站起,向地上惊慌不已的如晴下令道:“帮我更衣,我倒要出去看看,何人在乱唱!”如晴强压下恐惧,迅速地帮淑妃穿好了衣服。阮淑妃快步向外走去,脸上一片冷凝,她的手却不自主地攥紧了袖口。她不等如晴动手,自己推开了房门,只见廊外静寂无人,几盏宫灯在微风中轻轻飘荡,远外,更是乌黑一片,如不见尽头。深沉夜色中,这一切的如常,却似暗伏玄机,风雨欲来,令人顿感阴冷。
“娘娘……”如晴在身后轻唤,“奴婢愚见,这可能是风声紊乱所致,并无人歌唱。”她的确是如此希望。故去的人,着实是不应再有歌唱。夏充仪,你的歌声曾是宫中黄莺,可惜,本宫最恨黄莺!阮淑妃双目一凌,心头掠过一念,回头对如晴道:“明日分别请孟宝林和骆宝林进宫,本宫有礼相送。”“是,娘娘。”阴魂如果不散,那么正好为她所用。骆沅儿一早到昭华宫中请安,只见殿中只有皇后一人。皇后的神色似有倦意,眉间深锁,思虑沉重。“妹妹,近日你可有听到流言,说后宫有阴人纠缠?”皇后向她询问,眼中流露出警探之意。
骆沅儿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确是听到此类流言,不过臣妾认为,这只是宫人愚昧,宫中有皇后娘娘的金福承照,哪会有阴人纠缠呢。”皇后身子往后靠了一下,道:“骆宝林,本宫把你当作自家妹妹,有话自然推心至腹,在宫中,本宫自是愿意自挡一切祸事,只是,这后宫众姐妹里,有别具狠心之人,却是本宫独身无力阻止的。因此本宫希望,骆妹妹可为此出一分力。”骆沅儿连忙起身跪下,道:“皇后娘娘言重,娘娘重托,臣妾必愿效力。”皇后终于要向她发话了。她想起昨日在贞宁宫中淑妃的话语,竟也全是交心重托之言。看来,她正是两宫所想拉近之人,机会难得,她必要审时度势,择木而栖。皇后向身边的宫女做了个手势,宫女会意退下。“阴人来犯,必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本宫思量,这与淑妃的寿辰,不无关系。妹妹,你在宫中为时尚短,过往诸事,你并不知悉。还等本宫,慢慢向你道来。”骆沅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而心底下,却已了然于胸。淑妃早已在昨日,把事情告知。只不过,皇后所言,虽是大半与淑妃相符,但却在关键处有所出入。两宫真正信任的,必不是表面上的忠诚,而是实实在在的付出。听完皇后的话,骆沅儿惊叹道:“这确是惨事一桩,怪不得夏充仪冤魂不息……臣妾失言,娘娘恕罪!”皇后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众人心里都在猜度的事情,若要怪罪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治罪?事已至此,只能想个办法以慰阴人之冤,以还后宫清静。”听皇后的语意,竟似相信有阴人一说,骆沅儿道:“皇后娘娘请明示。”
“你与孟宝林均已奉本宫懿旨协助本宫共办淑妃寿宴,寿宴中需筹办的琐事众多,本宫每日会准备不同茶点送至淑妃宫中,由淑妃选择喜爱的用在寿宴中。而这茶点中,本宫已命祭司作法,饮用者可释怨气,化戾意。一直饮用至下月,纠缠于淑妃的阴人冤屈必定可化解。这奉送茶点的重任,就有劳妹妹了。”皇后双目一直注视着骆沅儿脸上的动静,眼神间微有闪烁。骆沅儿暗暗心惊,却不敢在皇后面前表露半分,只得点头领命。与皇后确定了每日送茶点至贞宁宫的时辰后,骆沅儿才告退。她想起昨日淑妃交予她的丝帕,还有淑妃看似闲淡的一句:“在后宫之中,每一步都是举步维艰的,唯有上得适合的车辇,这路途,才会稍微好走些。”她一路走出昭华宫,虽是宫道宽敞,却是步路漫长,宫门明明就在眼前,偏偏一直都走不近。
出了宫门后,她看到孟馨如在宫女的陪侍下走过来,想是来向皇后请安的。
“妹妹今日比姐姐来得早了些,”孟馨如笑道:“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如等等姐姐。”看骆沅儿的脸色,该是皇后向她说了什么,会不会和她听到的一样呢?昨日皇后的一席话让她心悸不已,随之交下的事务,也让她措手不及。离开昭华宫后,心思尚未稳定,淑妃竟有传诏。到得淑妃宫中,淑妃说的同一番话,让她意识到,这是两宫娘娘的相互计算,也是她选择所依的时候。
骆沅儿心思正乱,确是想和她商量对策,但转念一想,皇后秘而交下任务,想是早有盘算,如果馨如所知道的跟自己不一样,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卦还是未知之数。她正要先行告辞,孟馨如便道:“这样吧,你先回宫中,姐姐向皇后请过安后,马上来找你。”
骆沅儿看着孟馨如进入昭华宫的背影,脑中慢慢地升起一个想法,于是暗自有了打算。
往年往事,离不开爱与恨。当年淑妃盛宠后宫,由顺容晋为淑妃,仅是短短两个月内的事情。正是风头无俩,傲视六宫之时。皇上更是下令,淑妃寿辰将至,盛宴贺之,六宫同庆。偏偏在这个时候,传出钟宣宫夏充仪有喜的消息。阮淑妃看着皇上满脸的笑容,以及匆匆从自己宫中离去的身影,耳边仿佛响起了夏充仪进宫之初,在大殿上为皇上放声而歌的声音。“婉转如莺,动听之至。”皇上赞赏之言犹在耳。
“妹妹已怀有龙胎,身子虚弱,皇上每多照顾,一时忽略了姐姐,妹妹实在惭愧。”夏充仪口中说着惭愧,却是满脸的得意。夏氏的声音柔和温婉,旁人听了只觉舒服悦耳,但在淑妃耳中,却如魔音入脑。
“本宫寿辰当日,不想看到你。”阮淑妃和夏充仪的争斗从当年进宫就已经开始,二人从开始的暗里施计,到后来不避嫌地针锋相对,渐向白热发的方向发展。“姐姐恐怕要失望了,皇上有命,要妹妹在寿宴上高歌一曲,贺姐姐生辰。”夏充仪抚摸着自己以作筹码的腹部,笑容灿烂。阮淑妃恨极至深——皇上,为何你要让我她二人同处后宫,争一分爱怜?
寿辰当日,后宫妃嫔尽皆赴会。盛宴中一切均是隆重其事,任何一个安排都是皇上依照淑妃的喜好为之,唯独是淑妃最耿耿于怀的事情,没有顾及。当晚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