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一起用膳。”
皇后坐下来,抱着涵心的腰身,为她把额边细碎的几根发丝轻轻拨开。涵心觉得母后的手柔软温暖,脸上不由泛起娇疼的神情,偎进了母后的怀中,嘟哝着声音道:“母后,我好紧张呢。万一父皇不喜欢涵心的舞,那怎么办?”皇后拥着涵心,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父皇一定会喜欢的,因为那是你的一片心意。不光是父皇喜欢,母后也会很喜欢,涵心编的舞,一定是最好的。”宁媱在一旁看着皇后母女二人相依伴偎,喁喁细语,于清幽大殿内,竟自这一角渗露出一丝难得的温馨与暖爱。而那一边厢,祯文帝已与众臣商议确定了一个用兵良策,难题解开,旨意拟下,祯文帝自感焦虑已消,便退下了众臣,迈步走出乾阳宫,想起今日一直在忙于与群臣议事,未能到淑妃宫中探视,不知淑妃身体如何,昨日还曾听她说起腹疼渐消,却还是觉得有些微不适,只怕是余症未愈,当真令人担心。他下意识地对方公公下令道:“移驾贞宁宫。”方公公闻言,脸上一怔,然后道:“皇上,昭华宫今夜已设御宴。”祯文帝这才想起所应皇后之邀,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问方公公道:“现是何时辰?”
方公公躬身回道:“回皇上,现是戌时。”祯文帝思忖,时候不早,昭华宫中应已用过宴膳,便道:“你为朕到昭华宫通禀一声,只说朕还有要事,今夜不能驾临。”方公公不敢多言,只得领命,并令各宫人备辇,为皇上移驾贞宁宫。已是戌时,皇上圣驾还是迟迟未能到临。皇后看到涵心无精打采的样子,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出怡涵殿,对靖公公吩咐道:“替本宫备车辇,进乾阳宫。”她话音未落,便听得外面通传响起:“方公公进殿!”她听到是方公公来临,不由觉得奇怪,怎的不是皇上驾到?转念一想,不安之感涌上心头,于是快步向外走去,看到方公公正恭敬地立于大殿内,当看到她,马上跪下行礼,饶是如此,皇后还是察觉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惶恐。皇后向他走近了一步,道:“方公公,你莫不是又来告知本宫,皇上还需延迟驾临时辰?”
方公公慌地垂下了头,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身缠要务,特命奴才前来报禀,今夜……今夜圣驾不能到临了……”皇后不可置信地瞪着方公公,怎么会如此?皇上不来?皇上竟然失信?身缠要务?只怕是另有相会!皇后双目一凛,向方公公道:“可知皇上已移驾何宫?”
方公公早就料到皇后会有此一问,却也难免心惊,只能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这一天均在乾阳宫与众位大人相议政事,一直到刚刚,才令各位大人退出。然后……”“然后什么?”皇后再向他逼近了一步,厉声道:“你这奴才少跟本宫绕弯子!只告诉本宫,皇上现时,到底身处何宫!”方公公畏缩了一下,接着不得不如实告知:“皇上方才,已移驾贞宁宫……”
皇后脸上一僵,只觉一股彻骨的灰败冷意从头降下,猛渗进她的五脏六腑,直教她无以猝防。
好!好一个身怀龙嗣的阮淑妃!皇后的双目中迸射出一股怨恨,随即,她想起了满怀希望的涵心,眼中的怨恨又变成了哀痛,她无意再理会方公公,连一声退下也欠奉,转身便向怡涵殿走去。“母后,”涵心见到她又复回来,冲上前来道:“父皇是不是要来了?”
宁媱紧紧地注视着皇后,她们都已经等待了大半天,皇上圣踪未见,这到底是何因由?眼前皇后脸色冷沉,莫非……恐怕……她只听得皇后向涵心道:“父皇……有要事,一时未能脱身,今夜,不能来了。”皇后一手抱紧涵心,声音到最后,变得颤抖。今夜,不能来。宁媱只觉心头慑冷,脚下一软,向后退了一步,丝缎在身侧轻轻飘荡,却是无力显姿。难道,一切都只能是白费了吗?连日来的寄望,就只是这般轻易地,抹杀掉?以为是良机,应该是良机,理当是良机。可笑至此,良机竟是一触即碎的梦幻吗?
她纤手抬起,颤然相握。这一晚,本该是良辰美景,只是此时刻,她只看到在冥冥注定中自己那宛若讽刺的等待。然而,这时显然有人比她更失望,更难过。涵心在皇后怀中嘤声而泣,皇后强忍失落,安抚着女儿,只是她自身的不甘与伤怀,却是难掩于双眼之中。皇后抬头看到她,冷冷道:“宁采女你先行回宫罢。”宁媱木然地躬身,行告退之礼。她缓步走向殿门,从皇后母女身边走过,耳闻着涵心一声接一声的抽泣,侧头看到正默不作声地拥着涵心的皇后。她骤然停下脚步,向皇后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妾应尽之责未完,不应回宫。”
赏桂伤醉
第二十三章 涵心的哭声渐轻,殿中慢慢安静下来。皇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地上的宁媱,静默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有何未尽之责?”宁媱轻抬了一下头,说道:“涵心精心所编之飞天舞,臣妾尚未代为演舞。”
涵心转过满是泪痕的脸来,怔怔地看着她。皇后干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讥诮:“皇上今夜不来,本宫以为你双耳起码能听清话语。”
宁媱低下头,心中的落寞逐渐加重,她只有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温和:“臣妾斗胆,这一舞,是涵心的一片心意,臣妾以为,不仅仅是为了献给皇上,更是应该献舞于皇后娘娘凤驾之前。”她顿了一下,再道:“以表涵心至孝之心。”皇后听到她的话,意想不到地注视着她。宁媱继续道:“臣妾愿为涵心将此舞代献于娘娘,求娘娘恩准。”语毕,她跪伏下身子,行了敬贤大礼。她悄悄地趁机闭上双眼,把那盈于满眶的水雾忍咽下去。涵心拉了拉皇后的手,哽咽道:“母后,就让宁姐姐为你献舞吧,这是皇儿的心意,皇儿准备了很久了……”皇后心内掠过一瞬的暖意,她想不到宁媱竟可有此用心,而今夜这一场设宴,本是就是空等候一场。她知道,除了她与涵心,宁媱也是一心相祈皇上圣驾,然而圣驾是否到临,却又是她们掌控之外,情份多分,情意淡薄,皇上那珍贵的垂怜,又岂能是人心所望便能索取的?
圣上今夜已不会驾临,如果宁媱像那一众欲求圣恩的妃嫔,便该是先行回宫,然后他日相劝涵心再求她另邀皇上择日观舞。只是,宁媱似乎确是有一点区别。皇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拉着涵心一起往外走去,一边对主事宫女下令道:“设宴环禧殿。”
宁媱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皇后也正回过头,向她道:“既是要献舞,还跪着做什么?”
宁媱脸上泛过一丝笑意,连忙从地上站起,快步跟上皇后。本该是隆待圣上的宴食,此时一道接一道地由宫女端进环禧殿中,摆于皇后与公主的席桌之前。皇后座态端雅,涵心也正襟危座,在她们心目中,这不再是为皇上而设的宴席,而是为自己、为母后而准备的盛宴。一众乐师已各就各位,乐韵即将奏响。宁媱施施然地踏进殿中舞池,丝缎轻柔挥出,乐声同时清扬而奏,舞步更显逸盈。
再美妙的舞姿,也就是送给皇后与涵心的心意罢。皇上的圣意唯其难求,皇后尚且无可奈何,既然如此,不若暂且放开一切的所求,单纯地、唯一地只为这母女二人送上一点安慰。也不枉费了她连日来的付出。她翩然而舞,耳边听到悠扬乐声中,隐隐地有一阙悠亮的扬琴主旋,比平日习舞时的乐音更添清韵,更为动人。元清清于东园桂花树林中偶遇皇上一事,在宫中成为了人们私下的谈资,众人各怀居心地相互传递,各予置评,一段被皇后喻为“佳话”的相遇,在众多口舌中渐渐便变为了闲话。
贞宁宫中,阮淑妃撑着腰身,由骆沅儿扶着走下床榻。如晴刚才来报,皇上圣驾已于宫外,她一连好几天都已被免去礼数,今个儿身体似乎已大有好转,再不能再怠慢圣上了。
她刚要走出内殿,祯文帝便已进得殿中,看到她竟然不在床上休息,马上道:“你这是为何?朕不是嘱咐过你不能乱动吗?”阮淑妃笑着看皇上那一张充满急切的脸庞,道:“皇上,臣妾身子已好多了。廖太医已说过,现在腹疼不再,便要偶尔走动,以通气血。”祯文帝一手扶住了她,说道:“你身子无碍,朕便放心了。”他正欲再说什么,看到还在跪在地上的骆沅儿,连忙对她道:“骆宝林平身。”骆沅儿款款站起,对皇上道:“皇上,不如让臣妾扶淑妃娘娘到殿外小坐吧?娘娘这几天都在床上休息,可是太久没看到屋外阳光了。”
淑妃微笑着,没有作声。祯文帝听了骆沅儿的话,点头道:“甚好。今日天气不错,气温适中,不怕受寒。”淑妃一边由骆沅儿扶着向前走,一边向祯文帝道:“皇上,臣妾近日闲于宫中,听到了一席,有关桂花树林的佳话。”她的笑意中夹着一丝捉狭,侧着头看皇上,发现皇上先是不解,而后有所了悟的神情中,竟带上了一点愉悦。看来,这佳话中包含的事与人,确是打动了圣心。
骆沅儿听到淑妃忽而提起元清清一事,心中不禁有所思量。她也暗暗注意着皇上的反应。
祯文帝笑道:“爱妃竟也知道了。元御女确是个性情灵爽的别致人儿。”
骆沅儿听皇上竟当着淑妃的面称赞元清清,一股酸意涌进了心头,与此同时,她听到淑妃笑意轻盈地对皇上道:“皇上,今日天气既是如此清朗,不若在东园桂花树林设下赏桂宴,邀来宫中一众姐妹,尤其是得把元御女诏来,以同享此等佳景?”淑妃这一提议无疑是正合祯文帝心思,他连连点头道:“爱妃所言甚佳,这便命人准备罢。”
淑妃马上命如晴张罗赏桂宴一切事宜,吩咐妥当后,便与皇上一道先行前往桂花树林。
宫人很快便于东园置下了席桌,一应食物、香茶、醇酒也备齐均摆。因所邀宫妃人数不多,便不再按等级位分摆设座位,只为皇上和淑妃设下了主副位置。过不多时,蒋德妃、柳顺容、钟修仪、常婕妤、郑才人、方宝林六人先后到临,分别向皇上与阮淑妃行过礼后,各自入座。阮淑妃位于皇上右侧,蒋德妃便于皇上左侧入座。接下来的柳顺容、钟修仪便在淑妃一旁坐下,常婕妤、郑才人、方宝林三人则是各自选座。骆沅儿正好在常婕妤身旁,上回花瓶一事让骆沅儿心中对常婕妤尚存一点心虚,此次再见,她微微向常婕妤欠了欠身,以示问好。常婕妤只淡淡一笑,点头回礼,此时她根本无意计较过往的琐事。众人均已就座,就只差元清清一人了。祯文帝低声问阮淑妃道:“可有派人传诏元御女?”阮淑妃向如晴的方向侧了一下头,如晴会意地迎上前来,在主子身侧道:“娘娘,元御女宫中乃是奴婢亲自通传的。”声音轻扬,刚刚好能让皇上听清。众人正有所猜度间,只见林外终于出现了元清清姗姗来迟的身影。与席的所有人,一起向元清清看去,各种眼神,各类目光,各有揣念。元清清身后的如莲一看到主子竟然比皇上以及一众位份尊贵的妃子更要来迟,早已慌得脸色发白,双手颤抖了。倒是元清清,先是怔了一下,想不到自己竟是来得最晚的,然后又想到反正已是来迟,又能怎的,于是便笑容依然,步履轻盈地走近众人,先向皇上行了礼,又向在座诸妃问好,未见一丝不安之意。祯文帝虽知她与席来迟有违礼节,但也未作多论,只令了一声“赐座”。
阮淑妃打量着元清清,笑着开口道:“元妹妹果然是清灵过人,真让姐姐好生喜爱。”
元清清向阮淑妃看去,只见对方满脸笑容,也觉甚喜,便回道:“谢娘娘夸奖。”
骆沅儿看着元清清,也笑道:“姐姐一向知道妹妹心思灵巧,妹妹此番来迟,必是为皇上备有新鲜玩意,何不呈出让皇上和姐姐们开开眼界?”元清清闻言,错愕不已,骆沅儿何出此言?她根本没有备什么新鲜玩意,突然说出让她呈物,她拿什么呈出?她刚要说出自己并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却隐隐感觉到不妥,不由瞪向骆沅儿,对方那如花的笑容,此时竟是对自己的莫大嘲讽。骆沅儿此时不外意在重提她迟到一事,如若她直接说出没准备东西,那就是她有意怠慢圣驾,有违宫规,即使再作解释,也是徒劳。祯文帝听了骆沅儿的话,兴致甚浓地问元清清道:“原来你还有这等心意,快让朕看看是何物?”骆沅儿捧茶细品,眼睛只含笑地注视元清清。不花费任何心思得来了圣宠,不代表以后便也不用花费任何心思维持所得。骆沅儿把她的无措看在眼里,一边轻拂茶叶,低低而笑。只凭你一副天真模样,便以为能获圣上特别恩待吗?
元清清怔了一会儿,跟前众人期待、怀疑、讥讽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