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的事?大伙都这么说就错不了,你们没事只是好运,没准什么时候就出点什么事儿了。”
“你咒我们。”林子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提高声音。
“我……”李氏被他大眼瞪得有些虚,又想着自己说的又没错,便又理直气壮地大声道:“什么咒你们?我这是好心提醒你,没得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易为水家背靠小坡,前面就是村中通往水源的大路,村里只有这一处低洼处可以取水,离易家不远,不过因易为水的流言,这条大路已极少人走,村里人洗衣取水宁愿绕远路也不打此过。大路再过去就是邻居家的零星桑树。右边是个两人高的山崖,崖下面就是那条河流,左边种了易家的小片桑树,易家离村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几十米。
平日里邻家小孩吵吵闹闹的,顶多听到点点声音,这对生性好静的易先生倒是正好。这本是易先生贪静而特意把桑树种在侧边的,如今反而成了村里避开易为水最好的屏障。村里的人对易为水有成见,到河里取水宁愿绕远路走。加上易为水的性子同样喜静,常来送些东西的林子也不好意思太大声嚷嚷,像今天这样又是飘花,又是笑声,又是争吵声的就更少了。
本来之前的笑闹声就已经让附近的村民很奇怪的了,此时二人都不知不觉的提高了音量。更是让一些村民在桑林旁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村里吵吵吵闹闹的是常见的事,只要没闹大就没人上来劝说。只远远的往这边看,小山村里没什么趣闻,村民便喜欢听些别人嘴里的是是非非增加些生活乐趣。
李氏越说越难听,易为水微微抿唇缓步往院门处二人吵闹处而去。白玲担忧的看了眼在院子外的林子,心中怕他动起手来也忙跟着走出去。院子外吵得正欢互相瞪眼的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口中的主儿正往他们走来。
“李婶婶,我知道在您心中为水是个不详之人。”死了一次,现在的她看开多了,把“不详”二字说起来,心中已没有曾经的黯然神伤。其实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比起那时的无助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突然传来的轻柔嗓音让正在争执的人同时转头看向她。见他们争执的当事人正站在他们的后面,身后紧跟着脸色尴尬紧张的白玲。
易为水略顿,沉吟了下,“这样吧,婶婶既然这么介意。我想家里的那点田地也不好再租给您了?正好秋收刚过,地里还来不及种些什么,那田地我就收回了。”记得上一世李婶婶的丈夫就是在秋收后在地里摔残了,听说大夫的意思是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样了,从此走路腿都要一瘸一拐的,李婶婶为这事还闹到她这来。村里对她的成见也因此更深。
有些事说多了,易为水也是有点信的,但事关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平常心呢?所以为了不使事情向她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也许适时的强硬点也不是坏事。这样做对大家都好,不过大概李氏不这么认为吧?易为水无奈地望着神情怔忡的李氏。
大狗子家租的是她家的良田,良田是以低价租过去,说好除了少数铜钱外,另一些以粮食兑换。爹在时,他们给的粮食还算充足。后来就慢慢少了,还找尽各种借口克扣。收回田地,易为水知道李氏必定会怨恨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租了
易为水说得平和,在场的人却听得怔住。白玲飞快地看了眼易为水,见她恬静的脸上和刚才也没什么差别,但她把田地收回定然是不高兴了吧。想来也是,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都不知该怎么哭了。
越过林子看向他身后的易为水,见她神色虽然柔柔的却不像说谎。李氏心中微慌,刚才说得过瘾,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不禁深深后悔为了一时的过瘾当面得罪了她。
李氏家只有少许桑田,这些年多数靠种易家的几亩良田的收入才能过得好点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是养家活口都靠那良田。
虽然从易家租来的只有五、六亩地,可那是村里位置最好的良田。因着地好,位置好,每年的收成比起别家的八、九亩地都还要多。产粮食卖给镇上的商铺换些粗粮回来,一家人一年的口粮都是靠的它,养蚕的钱买些其他用的穿的还能存些。要真被收回,以后的日子还真不知该怎么过了,更何况他们还要养孩子。
越想越慌的李氏也不敢应易为水这话,拉着儿子的手越来越紧。知道娘心情不好,两个小孩也不敢把手抽回来。只痛呼:“娘,痛。”
李氏拉着儿子的手一松,看了眼儿子的小手都红了,虽然有些心痛,但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惹的祸,受点教训是应当的。李氏在儿子的这一叫下倒是醒过了神来,顺着儿子道:“哎呀,都红了。快回去娘给你敷敷。”
李氏僵笑着胡乱找了个借口就带着两个儿子急急忙忙走了,连告辞的话也没一句。远远的还能听到她教训儿子的声音,“说过多少次不要到这边来,你们怎么就是教不听?还敢喊痛,回去有你们好受的。”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她的两个儿子免不了还要受些苦头。
林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变化,见李氏走远才偷眼瞄了瞄易为水,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又想到刚才李氏的反应,脸上就有些激动起来,涨红着脸半天才憋出话来,“水妹妹,你早该这样做了。这下收了他们的田地,看他们吃什么。”真是大快人心,以前水妹妹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上门来。
易为水愣了下,明知他误会了,但有些事是无法解释得清的。她柔柔一笑,转身往回走,时间不早了,把竹竿布等撤回屋里就要开始做饭了,今儿就吃槐花饭吧。
“水妹妹,下次再有人来,不要客气,就把他们骂回去,要是他们敢动手,你就来告诉哥。”林子越想越激动,趁机给易为水洗脑。
“你还想开打了。”白玲红着脸望了眼易为水,忍不住用手轻轻扯了扯林子的衣角。
被白玲一声轻斥,林子讷讷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激动的吗?想我们劝了水妹妹多少次了,她终于想开了。”
“什么我们?是你才对,净做些没边的事儿,还劝水妹妹和人家开打,有你当哥的这么教人的吗?”
“激动的,激动的。嘿嘿……”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听着他们的声音,易为水嘴角微翘,有些沉闷的心情好了起来。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喜欢平凡而又温暖的气氛。
白玲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转而看着易为水纤细的身子,秀气的眉微蹙,心中有些担忧。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爷爷和父亲谈话,知道了大狗子叔叔在祖祠门前说的话,就怕事情不是收回田地就能解决的。
林子不知道祖祠前的事,依然为易为水难得的一次壮举而高兴。
林子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差点忘了。水妹妹,今儿村里人到山里打猎,我也跟着去了,还捉到一只山鸡和掏到些鸟蛋回来,白伯伯之前布的陷阱里也捉了只兔子。白爷爷、爹娘他们让我们来叫你过去吃饭。”
易为水脚步微顿,转头含笑答应。虽然村里现在不靠打猎为生了,但还是偶尔会到山里猎些野味回来,只要有吃的,他们总不会忘了把她叫上。
在林子和白玲的帮助下收拾了院子里一番,把槐花留下一小点,其他的都分了二人,这才一块往林子家去。
李氏回到家,大狗子到地里去还没回来,把孩子关到房里后就六神无主的坐了下来,怔怔望着桌上小竹篓中的豆荚发呆。越想心中越怕,眼圈都红了。
大狗子从地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暮。
见人进门,李氏站起来声音哽咽急急的迎上去,“孩子他爹,你可回来了。”只是到底没有真的哭出来。
大狗子自小家穷,又是单亲,婚事没有别人那么顺利。有钱人侍妾一大堆,看着觉得女人挺多。但穷人没娶到老婆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像大狗子这样只有寡母,连房子都不多一间的就更难了,直到有了新屋,二十三、四方娶到算不得漂亮,甚至可以说是丑的李氏。来之不易的媳妇自然疼得很,对李氏是言听计从,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李氏向来自私又泼辣,样样都要比别人强,在丈夫面前更是从头压到尾,从来就不曾在丈夫面前示弱过。
见媳妇红着眼,要哭不哭的样子,大狗子吓了一跳,连连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又看了看屋里的孩子,见房门紧闭,“该不是孩子们……”想来也只有孩子的事才能让媳妇这样,大狗子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他们现在是没事,可我要是晚去那么些时候就没准了。”李氏吸吸鼻子,打断了大狗子的话。
听到儿子们没事,大狗子这才放下心来,搂着媳妇到板凳上坐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哎……你说晚去那么些就要出事又是怎么回事?”
丈夫回来,有了个分担的人,李氏的心也稍定了下来,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
大狗子先是听到儿子的事心中恼怒,等听到她在人家门前说那话顿时吓了一跳,易家又说要把田地收回,大狗子本就不是机灵的人,这一连串的事让他从开始的生气到慌张,此时更是吓呆住了,浑身自冒虚汗。
“你说该怎么办?”李氏心中本就害怕,见丈夫没说话一副吓坏的样,又想到家里的大小事一向是自己做主,知道也别想求他能有什么好办法了,心中一凉干脆破罐子破摔的道:“不如我们到了村长家把之前的事再说一遍。”
大狗子呆呆的坐着还没回神,李氏见状没好气的推了大狗子一把,“你倒是说话啊?!”
“哦?”大狗子回过神,茫然的看着媳妇。
李氏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行不通,这事我已经说过了,老村长和林村长都是不肯的。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你去易家道个歉,想来她一个小丫头也不会让你这个长辈太没脸。”大狗子越说越觉得这办法行得通。只要保住了自家的田地,什么都好说。
“你让我去道歉?”李氏大惊地从板凳上站起来,让她去向那个克星道歉,承认自己错了,想都别想,她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再说她要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氏的大嗓门吓得大狗子缩了下,但想到自家的处境,还是犹豫着点点头,“道个歉就能保住田地,咱也不亏不是。再说了,村长他们说的也是,把她一个小姑娘赶出村子,她能上哪去?”一开始他就不怎么赞成这样做,只是扛不住媳妇的决意。
“哦,这么说你也认为是我心狠想逼走她了。”
村里的人有几个心里不是亮堂的,就算一开始没多想,老村长多事的一番话,他们也多多少少想到了大狗子那话的私心,还一猜一个准的往自己身上猜。没错,他们因怕被那丫头克着,一个个顺着那话头想办法。但也不妨碍他们说自个的闲话,这种些天出门也没少被村里的人暗中指指点点。哼,也不想想他们自个好到哪去,还不是照样想着把那丫头给处理了,还有脸子说别人。而自己只不过是把大伙的心声说出来罢了,也要被那起小人说三道四的,比起自己来,他们更好不到哪去。
大狗子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见他不说话,李氏心火顿起,见到桌上的豆荚,一把扫过去,一篓子的豆荚掉了一地,剥了壳的更是滚得到处都是。“别人这么说我就算了,连你也这样想。我忙里忙外的是为了什么?你让我去道歉丢那个脸,还把我想成那样。”
她这一发火,一向惧内的大狗子吓得从板凳了跳起来。
屋里玩耍的三个小孩探头出来,大的那个不安地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九、十岁的小男孩看了看吓得脸色发白的三个弟妹,犹豫了下,怯生生地叫:“爹,娘。”
“回去。”李氏大喝,吓得几个小孩又缩回了屋里,又看了看已经缩在了角落的丈夫,又想到自己百般算计都是为了这个家,外人怎么想她还能当不知,可是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这样了,心头一阵委屈。后悔嫁了这么个没担当的,他高大是高大,老实是老实,却是个只会卖死力的。想到伤心处,绕是她再好强,也不由眼眶一红,往凳上一坐哭起来,边道:“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货?”
见一向硬气的媳妇都哭了,大狗子也顾不得害怕忙忙走过去,一脸的后悔,“你别哭了,咱不去道歉。只是到林村长那的事也别提的,田地的事也咱还是另想办法吧!”老村长那天的话说得很明白,再去也是没用的。
李氏见他虽是不用自己去道歉了,可还是不认为自己错了,对于去林村长的事也没松口。便也不理会他,继续哭天抹泪的。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