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看不到身后少女的脸色有多难看,“陶老爷,这就是易娘子的女儿。”林木心底也有些紧张,因为易为水的流言,他怕眼前的陶老爷会为难易为水。
陶佑轻轻摩擦茶杯边缘,听到林木的话,摩擦杯缘的手微顿,掩下眼底的情绪,视线方对上易为水,脸上含着温和的笑容淡然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易为水脸色微缓暗吸口气,微微福了下身,很平淡的交流,就算是完成了这次的见面。她不管男人是真忘了还是不在意他们这世的第一次见面,易为水只知这是她仅能接受的距离。
见男人没有其他的动静,神色平淡到似乎真的只为了见一见易为水,林木一直暗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下,转身对易为水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了,和村里人多相处相处,别总一个人闷在屋里。”之前就有的打算,让她趁着今儿出来走走,经过那次的事,相信村里没人敢明目张胆的为难她。
易为水轻轻点头,她不想因为陶佑而改变之前的想法。这一世,她和陶佑就只是两个陌路人,他的出现不该再影响到她的生活。
还没等移步离开,一股力一把推开易为水。接着一阵香风飘过,身着鲜艳衣裳的来人已占住了她刚站着的位置。
易为水被推得一个趔趄的往后退了下,要不是林子及时伸手扶了下,只怕就摔倒了。
一时,众人的目光也从易为水身上转移到了来人身上,这一看不禁大皱眉头,这是哪来的女子,再细看,发现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女子。山里人向来纯朴,哪怕要走亲戚,也只穿着整齐,少有这样珠翠满头浓妆艳抹的。这头只看到个背影的众人心中疑惑,那头却已有所动静。
本一直含着淡淡笑意和村长等人不时说上一句的陶佑停了下来,眉头微皱地看了眼易为水,但瞬间便恢复平静,只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无踪。视线转打扮浓艳的少女,又扫了眼跟她而来的小丫头。
少女对着坐在椅上的陶老爷微垂头,丝帕半遮脸羞答答地盈盈一福:“陶老爷,小女子是坡头村李村长的女儿,今听说您在此,特来拜见。”
空地上顿时喧哗起来,上坡村出门都等经过下坡村,见过李小姐的人自是不少。她一自我介绍,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她之前虽然也是喜欢涂脂抹粉的,却也没有这么夸张过,这么浓妆艳抹的都快认不出来了。再一看她羞羞答答的样,想起她的性子,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来人正是易为水他们之前到源县时见过的下坡村村长女儿——李小姐。邻村李村长算得上是个小地主,先别说那地怎么越来越大块,光说眼前李村长女儿就不该出现在这。这方圆几百里谁不知这李村长不怎么地道,光看七根家租的那破马车就是例子,不过这都是小事。
最主要的是李村长还曾经得罪过陶老爷,说起来这还是去年的事。之前这李村长的蚕茧也是卖给陶老爷的,却在去年有一个收蚕茧的商人来到这,以比陶老爷更高的价买走了李村长村里的蚕茧。本来嘛,这买卖价高者得,也没什么,但他李村长不地道啊!那批蚕茧之前说好了要给陶老爷的,说好的事却在人家上门之前卖了,你卖了也就卖了吧!还说些难听的风凉话,想来陶老爷也不会想见到李村长,包括他家人才对。
才刚坐下的林木暗恼,之前李村长就要求过他帮忙说句好话,他早该注意的。今儿一时高兴竟忽略了周边的变化,否则又怎会把这人放进来,要是惹贵人不高兴怎么办?当林木看向陶佑,发现他果真沉了脸,一时吓得额头直冒汗。别是陶老爷果然记着李村长的事,现在听了她是李村长千金生气了,只希望不会连累到自己村里才好。想着,林木悄悄抬袖拭去额上汗珠。
说起来,这个李村长还曾经派人到客栈去找过陶佑,不过此时陈叔权不在,否则说不定会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个不识相的下坡村村长。
见陶佑没反应,李小姐在这十里八乡的向来风光,哪受过这等待遇,脸上闪过难堪咬了咬牙,也不管他怎么想,福下的身子径自站直。
李村长家中虽溥有资产,也只是家里多些田地的农家,仗着些小钱在附近十里八乡的还算说得上话,本人却没出过什么远门,最远的也就是到过县城里,说到见识比起村里曾经运过蚕茧到大州府的年轻人还不如,偏偏又自诩见识过人,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因文朝的官话算是普遍,凡是要到底做生意的人必会去学。李村长凡事总想跑在前面,唯一让她女儿学的就是官话,他认为想要找个好人家,官话是必须得会的。因此他女儿除了会说些官话,不只大字不识一字,还跟着他这个父亲学会些骄横来。
之前李小姐听管家说过陶老爷一表人才的,这次听说陶老爷来了上坡村就装扮了一番,抛下父亲急急跑来,还带上了家中特意卖来帮忙做些粗活的丫头。就为了在陶老爷面前留个好印象,弄不好就能风光出嫁,却不知他这么不给面子,给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么大的难堪。李小姐相貌多数随母亲,长得也算眉清目秀的。李小姐觉得这十里八乡没人比得上她,向来自信高人一等眼见陶佑这么不给面子自是感觉丢了面子。
只这一会功夫,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顺声望去,只见人群外好几个人往上这边快步而来,领头一个满面油光的,胖乎乎的胖子胖脸上的肥肉还跑一抖一抖的。上坡村村民认出来人正是李村长。看他一身肥肉,比起黑瘦的林子他爹有看头多了。
胖子怕热,加上这初秋天气闷热得很,他这一路小跑早已满头大汗,因此只见他边小跑边抬起宽袖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他身边跟着的一样满脸大汗还不忘用自己的袖子替胖子扇风的微胖中年男人。正是之前去客栈找过陶佑的下坡村村长管家。
见到胖子,林木的脸更苦了,总觉得屁股下的椅子硌得慌,如坐针毡地动了动。见陶老爷还是不动如山,只得按下心中的不安,心中暗恼,这人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在陶老爷面前出现。林木心中愤恨,压根儿忘了人家不正是是冲着陶老爷来的吗?要是平时,他还不一定请得动这尊大佛。
这时,不只村长,就连村民也没几个好脸色了,一个个或青或白着脸,视线均担心地瞟向陶老爷。
人群中只有一个妇人脸上惊喜交集的望着这对父女,她刚想走出去,却被丈夫紧紧拉住。刚开始她还想挣脱,她丈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便放弃了。
李氏暗叹着望向娘家堂兄,若非他得罪了陶老爷,这会儿自己也不至于连出去打个招呼都不敢了。自家已经失了易家的田地,不能再得罪陶老爷这个衣食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三)
李村长到来的目的,上坡村人心里特亮堂,去年李村长的蚕茧卖了个高价,只没成想报应来得这么多,今年年初开始那个高价买李村长蚕茧的商人就找尽各种借口把价格压低了,这么几期下来,除了给佃户的,扣了税,也没剩下多少,李村长心里比吃了黄莲还苦,长期这样下去岂肯答应。
李村长之前叫了管家去探陶老爷的意思没果后,听说这次分发礼品陶老爷也亲自来了,便急急赶了过来,想是打着把蚕茧重新卖给陶老爷的意思。
来到跟前,李村长拭去脸上的汗,略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奈何衣袍早被汗水湿透,没法只能颇为狼狈地上前得礼问好,许久不见动静,禁不住心中的不安,偷偷抬头看向陶老爷,却不想正对上一双深邃眼眸,又见他脸上神色不显山不露水的,心中没底,才拭去汗水的额头再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汗来。
李小姐见在连方圆十里内威风八面父亲都受到这等待遇,心中大恼之余也多少知道陶老爷得罪不得,再加上心中别样的心思,更不愿让陶老爷心中不快,又想到自己刚刚受的委屈。
这几年易为水极少出门,上坡好些年幼点的小孩都不一定认识她。更别说到邻村,而李小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见她,不过她不认识易为水,却认得林子这个邻村村长的儿子。
因此四下里一看,见林子正防备恼怒地瞪着自己,神色间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又见他双手护在身前的少女眉目淡柔,神色安然。对比起自己一行人的丢脸来,不由怒火中烧,面露讥讽,胭脂染得红艳艳的双唇冷笑:“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像什么样,没得丢了我们女人的脸。”
当初在织女庙碰到李小姐时,李小姐一向自视过高,别说是没怎么说话的易为水,就连白玲和她娘,她也没注意。这会也就没认出易为水来,不知道二人曾见过一面。
没想到李小姐竟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易为水略微惊讶的看着她。
林子坦然地放开易为水,恼怒的瞪向李小姐。说起来,这事还得怪她。
众人的目光也同时再度落到易为水身上,不同的是这次林子也同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有不少人同时想起了刚才的担忧,又想起李村长父女虽不一定认识易为水,好事不出入,坏事传千里,人家总长了耳朵的,心中大急,却又无法可想。
李村长本就胖,平日里弯腰都有困难,更别说这么久了,这会腰弯得正有些酸软了,偏陶老爷不开口,他也不敢就直起身,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儿这话正好给了他台阶下。当下便顺势直起腰来,看向林子和易为水,“虽说你们这些泥腿子没我们这么多规矩,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们也不懂吗?这样成何体统?”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木,又瞥了眼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正眉头微皱地看着林子和那少女的陶老爷,胖胸堂一时高高挺了起来,心中为自己赢回面子而高兴。
林木一时被李村长气着了,憋了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一时脸涨得通红。
见父亲受气,林子气得脖子青筋直跳,顾不得有客人在,直接顶了过去,“刚刚是你女儿跑过来,推了水妹妹一把,我刚好在旁边,就扶了一下。我那是怕你女儿又伸手推过来,才没放开。”
易为水望了眼林木,心里难受,也是淡眉微蹙,“李村长说不成体统,莫非林大哥要眼看着我摔倒才是懂规矩。你女儿撞上我,连道歉都没有,就是有家教?”
本来被林子一顶,李村长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此时又被易为水暗示没教好女儿的他脸色阵红阵白。李村长比女儿慢了好几十步,没看到自己女儿所为,听了这话见女儿又一副心虚的样子低着头,又见陶老爷的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只是从林子他们身上收回目光时,却不悦地瞟了眼自家闺女,心中不由大悔没弄清楚就开口,又暗恼女儿丢了自己的脸,李村长完全忘了他刚刚还高兴女儿替他解了围。
林木欣慰地看了儿子和易为水一眼,满面笑容的呵呵笑道:“小辈只是不懂事,为了点小事闹两句是常事,我们做长辈的别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边说边暗示的看向李村长,不无指责他为了点点小事为难两个小辈,一点长辈样的没有的意思。
李村长被林木一番明是劝解,暗地里却将他贬了一顿的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人群中李氏见娘家人受辱,不由挤出人群,不引人注意的站在堂兄身后,对跟着堂兄来的人耳语一番。
那人连连点头,接着便悄悄对前头的管家耳语同样耳语了一番。
等李村长听到管家的话,古怪地打量了易为水一眼,“你姓易?”说完,又看了看林木和周围,见他们脸色微变。心中得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女儿抢了先。
“易?爹,女儿要是没记错,我们附近几条村子,姓易的人家也就那么几户,而这个村子里的易姓人家,又有个这么大女儿的,好像只有一户吧?”李小姐越说越大声,说到后来已经有了九分肯定。
“你不愧是爹的好女儿,和爹想到一块去了。”真是那个什么水什么流转的,要不是顾忌陶老爷,估计李村长都要迎头大笑了。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包括林木在内的村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刹那间苍白起来。林木怕好不容易挽回点局面,就怕李村长父女两会让他们的心思白费了。
多数上坡村人的想法却是没成想自己人遮遮掩掩这么久的事,却就要被这对无良的父女给揭露了。
林木脸色数变,李村长是李氏的娘家人,当初易丫头被李氏欺负,十里八乡的村长就只有李村长没来替丫头说话。
李村长也不问林木了,难掩脸色笑意地直接对陶老爷道:“陶老爷,这林木也太不地道,明知这丫头是个不详之人,还把她往您面前带,您看这事……”
“你很高兴?”
不悦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