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天还没黑呢,你做什么梦。”
“你!你等着!你今天就大义灭亲!”
“……来人呐,还不快拉着你们二少爷,想看兄弟血拼吗?”保持了良久的缄默,邢夫人终于在事态快要一发不可收拾时,出声了。
得令后,小厮们蜂拥上前,将二少爷团团围住。
“我擦!你们有毛病是不是?现在是他勾引我女人啊?我是受害者啊!全拉着我做什么?拉他去啊!”被围堵得没有一丝空隙,赵永安只好招牌式的开吼。
闻言后,小厮才想起,打架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原则上来说拦住了二少爷不作数,还有大少爷呢。然而,大伙目光一转,只瞧见那头大少爷依旧跪着,格外平静,仿若这场硝烟与他毫无关系。
事实证明,拦住赵永安就够了,不需要再浪费多余的力气。
“好了,都先回房吧,这事让我想想。”老夫人总算是真正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了。她不是迂腐封建的人,不会为了赵家庄的颜面做棒打鸳鸯的事,又何况永安的确是给了邢欢不少休书,按理说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已经不成立了。
可是,她的开明并不能左右一切。赵家庄有那么多的族人,这般有违伦常的事要怎么端上台面?旁人会怎么看他们俩?那些个舆论他们承受得住?只怕是到时候有再多爱,都会消磨殆尽。
她必须得好好想想,或者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至于永安……儿孙自有儿孙福,情爱之事勉强不来,她压根插不了手。想着,她转过身子,挽住了邢夫人,“亲家母,兹事体大啊,咱们得好好聊聊。”
…
有句话叫做由恨生怜,邢欢渐渐明白,原来这种微妙的情愫转变不仅存在于男女之间。
就好比,她对管晓闲有越来越多的好感。
她曾经羡慕过晓闲姑娘的笑,觉得好甜好纯,彷佛全天下她最幸福般。
后来邢欢慢慢懂得,原来女人只要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宠着,都能捺出这种笑容。
想必,晓闲姑娘真的是很爱赵永安,所以那时候享受着他的纵容,才会那么开心吧。也正是因为笃信他会一直这般待她,才会任性地予取予求。
即便是现在被这样对待,她还是能够说到做到。
隔天,她就当真放了神医,还派人将那块晶石送上了门。
曾经邢欢日思夜想着集齐所有晶石,根治寒疾,她不想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她没从想过,有一天,当梦想成真后,竟然会笑不出声。
她默默地在心底反问着自己:邢欢呐邢欢,你伤害了多少人,撒了多少谎,才拿到这些?
就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枉顾别人的感受,他日寿终就寝到了地府,怕是也会遭天谴吧。
“有很多事,如果当初没有去尝试,事后想起会是遗憾;如果尝试了,哪怕过程不尽如人意,事后想起会是经验。你是要遗憾,还是要积累经验避开往后的伤害?”
颇有哲理的话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回神仰头,看向突然出现在她房里的赵静安,不甘地嘟了嘟唇,“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不了解你,还怎么做你的大师。”他轻笑着把手中汤盅端放到了桌上,“把汤喝了。”
“你煮的?”邢欢挪了挪身子,这才发现天色都已经暗了,晚膳也没去用,的确是有些饿了。刚掀开盖子,食物香气就扑鼻而来,她娇笑着问道。
“嗯,替娘煮的,就顺便算上你那份了。”说着,他撩袍入座,岔开双腿,空出一半的凳子,拍了拍,“坐过来。”
“做、做什么……”喝个汤而已,不用那么亲密吧。
“想抱你。”
简简单单的答案,于邢欢而言,胜过任何情话,心都快被悟化了。她乖巧起身,移步走到他跟前,入座后,放松心神偎进他怀里。
“知不知道赵家庄有多少族人?”边问,他边抬手用勺子舀了口汤,耐着性子吹凉后,才递送到她唇边,用眼神示意她张嘴。
邢欢点了点头,启唇,任由着他把汤汁送进她嘴里。她没病没灾有手有脚,自己喝碗汤不是问题,也知道这般撒娇着实做作得很,可还是不想推拒地享受着他的宠。这样被一个男人伺候着的感觉,她第一次尝到,原来人心真的会越来越贪。
“那你怕吗?”人越多,便意味着他们需要遭受的白眼也越多。那些人怎么想,他不在乎,但邢欢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很在乎。如果爱她,是为她带来更多磨难,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办法坚定。
她用力摇头,毫不犹豫,分外的坚定。
“哪怕赵家庄再也容不下我们,和我一起居无定所浪迹天涯,也不怕?”
“那多刺激。你是大师,我是师太,我们可以合作无间一路行骗一路敛财。”
“再也没有锦衣玉食,还得睡破庙,很刺激?”
“那怎么行,以后有孩子了怎么办?那往后你把银子交给我管,我很会理家的,我们存够了银子,就买块地,盖间一屋,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能混个村长当当,那我就是村长夫人……”
“我有说过要跟你生孩子么?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有人说过,会给我煮饭,陪我一起骗人,万一我遇上了长得很像我死去未婚妻的人,她也会识相地不打扰,不会破坏我的行情。”她还真的是很会规划,苦中作乐的本事让他叹为观止,不禁失笑,好似他先前的那些担忧全都渺小的可笑。原来不止是他,她也同样没有闲心去在乎别人的眼光。
“……”她气呼呼地抬起眼眸嗔瞪。这个男人总有办法轻易浇灭她的希冀,让她不敢放纵自己去妄想。对她好,是不是就代表喜欢,还是就像他和婆婆说的那样吃了就得负责?邢欢不清楚,也不敢去刨根究底地细想。
见她那副吃了瘪的模样,他的笑容愈发加深了,曲起指节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后,他将她搂得更紧,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扯开了话题:“听说你给了神医好多银子,让他去替管大人治病?”
“嗯。”邢欢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暗暗在心里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偷偷告诉你,我总觉得管大人那病,是给我娘吓出来的。”
“的确是。”
“欸?”他凭什么那么肯定啊。
“因为我是帮凶。”这种话,他说得毫无愧疚之心。
“……”邢欢恍然想起了。那天,管大人闹完之后,娘就出门了,他号称非常时期她不适宜出门,所以自告奋勇地说是去帮她照看娘。就是这么照看的?到底谁是谁的帮凶!
“这不是重点。”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就不要一直拿出来说了,有损他的形象,“听说你给神医的银子,是从我房里拿的?”
“呃……我这没有嘛!借用下会不行哦。”
“行。”给自己女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这点他完全没意见,问题是……“你要不要把我的私房小金库也一并掏空啊!”她也太会找了吧,比他娘的搜索功力更强!他藏在衣柜里的,没了;藏在床单底下的,没了;就连藏在罗袜里头的,都没了!
“我不知道哇,我看见有银子就全拿了啊。你想拿回去啊?没有啦,都给神医啦。”是娘说的,男人不能有私房钱,有了就会逛窑子。
“……”他咬唇,蹙眯起眼瞳,冷眸看向她。不知道?分明是故意的吧。他依稀感觉到这辈子就这样完了,花天酒地什么不用想了;偶尔跟朋友去听个小曲喝个小酒估计得打报告看领导心情。
嗯,诚如他从前所想的那样,找个女人绑住自己是作茧自缚,可他还就是见鬼的很甘愿。
“少奶奶,少奶奶……”里头正浓情蜜意着,不识相的丫鬟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连门都不敲。
当瞧见房里的春光无限后,她红着脸,又尴尬地退了出去。
“进来吧。”静安松开了怀里的邢欢,懒洋洋地哼了声。怎样?都已经被破坏情绪了,还假仙什么。
“可是,那个……”大少爷,您要不要回避下?我要汇报的事,可能会让你心情晴转阴。
“说。”赵静安显然没心情同个丫鬟玩欲说还休这一套。
那好嘛,既然做主子的让她说,她还客气什么,“事情是这样的。任公子府上总管来报,说是二少爷今天在街上遇见任公子,俩人一见如故,就跑去任府喝酒了,结果二少爷酒量太烂了,已经不省人事了。要命的是,醉成那样他还不走,抬都抬不动,嚷嚷着说要见你,还说见不到的话他就打算把任府的丫鬟糟蹋个遍。那位总管姑娘说,你如果不去把人弄走,她就让你死在别院。”
“我陪你去。”出乎丫鬟意料之外的事,大少爷的心情未受任何影响,反而还能很理智地果断做出决定。
“不用了,我去瞧瞧吧。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婆婆和我娘。”邢欢还是有理智的,谁知道赵永安到底醉到了什么程度,昨天之后,这两兄弟一见面就势同水火。老干爹已经被他们麻烦得够惨了,要是一伙他们俩见到后,直接在人家府上打起来怎么办?
上回静安摔坏古董的银子都还没赔给人家呢,闹不好又得赔了……
“嗯,别弄得太晚,有事派人传话回来,我去接你们。”
听听这话,就连旁观着此情此景的丫鬟都明白了二少爷输在哪。这种体贴、这种信任,天杀的,哪个女人不动心啊!可是大少爷,这种时候宽容要不得啊,二少爷是头狼啊,几时见过狼会放过到嘴边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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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有一些改变在悄无声息的发生。
这个想法在邢欢去到任府后更坚定了,那位叫做白莲花的总管姑娘,非但没有像几回那般给她脸色看,反而还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在把她领去饭厅后,还颇为感慨地说了句:“听说你和大少爷的事闹开了?这样多好,长痛不如短痛,那种不知珍惜糟蹋了你那么久的男人,要他做什么?就该这样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我过些天要成亲了,你和大少爷来喝喜酒吧。”
“……成、成亲?跟谁?”姑娘,您前后态度转变要不要那么大?话题要不要那么跳跃?
“好像姓薛吧。”
“好像?!”这是什么回答啊?
“嗯,就这样,等做好了喜帖我找人给大少爷送去。”白莲花却丝毫不觉得这回答有什么不对,“你快进去吧,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派了小厮在门外守着。”
“谢谢。”
“不用谢,大少爷吩咐的。”
“……”赵静安,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邢欢顿时有种欲哭无泪之感,彷佛从今往后,无论她跑去哪儿,一言一行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比较奇怪的是,这种好像没什么自由的生活,感觉竟然还不坏。
“哎哟我的娘喂……”大喇喇推开房门的邢欢,怎么也没想到任万银会抠门到这个地步,点个灯会死人啊!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随意地跨出一步,就会踩到被丢弃在地上的空酒坛,她猝不及防地挥舞着双手想要站稳,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上,一声哀怨惊呼同时从她嘴里蹦出。
她倒抽着凉气,晃了晃阵阵刺痛的手心,恐怕是搓破皮了吧,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没再多想,邢欢费力地撑起身子,才进行到一半,就觉得脚突然被拽住。
一片漆黑中,她居然还傻兮兮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是谁在拉她。
“啊喂喂喂喂,不要拖,很痛啊……”很显然,她不仅是没能看清对方的脸,还极其痛苦地脸朝地,被人用力地朝后拖行。邢欢着实挣不开那股蛮力,只好双手拍地蹬着腿抗议。
“死过来陪我喝酒。”
“喝就喝,不要拖嘛。”熟悉的嗓音让邢欢猜到了对方是谁,她放下了戒心。感觉到他闻言后终于松开了手,她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渐渐习惯了屋子里的黑暗,隐约瞧清了他的轮廓,挨在他身边坐下,抢过了他手上的那坛酒,“你喝了多少了?”
“关你屁事。”
“那……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邢欢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他一愣,沉默了许久后,才出声回应,“你是哪根葱啊,爷凭什么要跟你回家……呃,他娘的去给我把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找来!”
“你要找她做什么呢?”黑暗中,邢欢歪过头眉端微微蹙起,思忖了些会。
“有很多话要跟她说。”说着说着,他的头慢慢滑下,就这么顺势枕在了邢欢的肩上,感觉到她想要逃,他任性地伸手强拉住她,继续自顾自地发表言论,“我想过了,我可以不介意她和我哥之间的事,人孰无过嘛。嗯,只要她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发誓再也不写休书了……改写情书好了,她想要多少,我都写给她。也不会再同其他女人牵扯不清了,红颜知己什么的统统不要了……哦对,娘说她喜欢孩子,那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