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其余几人也齐齐朝她跪了下来。
“责罚?”慕容小五哭笑不得,“你们少来折磨我便好了,我哪敢谈什么责罚?”
“少主……”
“烦死了!”她不耐烦地打断青衣男子的话,“阿鲁,你被派来我身边多久了?”
“五年。”阿鲁低头答道。
“五年了啊……”慕容小五扑闪的大眼睛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少主……”阿鲁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禁担忧,害怕她又和往常一样,突然性情大变,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没事的,阿鲁。”慕容小五不着痕迹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你别怕,我早好啦,不会和以前一样了。现在就等这个武林大会结束了,我就能早早地启程,再去找他。”
“少主……”阿鲁见她一脸入痴一般的欢欣,心中更是苦涩,“城主吩咐了,八小姐今年便就要出嫁了,你也得会去看看。”
“洛阳的牡丹,扬州的柳绵,南诏的春日,塞北的飞雪……阿鲁。”她竟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你说,我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呢?还是我落下了什么地方?”
“少主……”阿鲁还记得初次见到慕容小五时的情形,自己原本和其余四人一道,无五人原本是慕容城最为优秀的影卫,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被允许待在日光下的可怜人。却在那一天,被一齐急招到慕容城内。往常玩世不恭的城主那时脸上是鲜有的心急如焚,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里面瘫软在床不能动弹的慕女孩儿道,“你们五个,以后什么都不用做了,给我看好她!她要是寻死觅活不听话便给我打,打到听话为止!”
那女孩儿被一旁的夫人死死搂在怀里,夫人哭得伤心,“小五,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这叫娘亲该怎么办啊!”
阿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面色憔悴神色恍惚的姑娘竟是慕容城的五小姐,也就是未来的少主。
那五小姐也不说话,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掉落,原本丰腴的脸颊早已凹陷,嘴唇干裂,眼睛鼻子通红,却不知是哭了多少回了。
“娘亲……”慕容小五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把在场说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本她的嗓音清甜软糯,此刻却是沙哑无比,像是锈掉的铁片在风中凄凄作响。“我没事。“萧雪溪被自家女儿这么一唤,更是心都碎了。抱住自家女儿,母女俩哭得像泪人。
“啊啊啊啊啊!”慕容城生平最怕见到女子哭泣,更何况此刻哭得一个是自己捧在怀里的夫人,一个是自己含在嘴里的闺女。被这母女俩这么一闹,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哭什么哭!人又没一定死!”
慕容小五闻言立刻停止了哭泣,眼睛里放射出两道夺目的光彩,直直盯着慕容晨,丝毫不肯眨眼。
“我的意思是说……”慕容晨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不料慕容小五全当了真,他自然不愿意自己女儿再断了念想,只得硬着头皮圆谎。“五儿啊,你看。咱们慕容家底下有多少暗道,就连爹爹也不清楚。而且,你又没看见那人的尸首……有道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怎么就能死心呢?说不定人家现在正躲在哪里,等着你呢!”
“是啊——”慕容小五喃喃道,“他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坏性子,他一天要换三件衣服,这么臭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他一定是活着的,他怕我找他算账,揍他,所以躲起来啦!爹爹,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此刻的慕容晨,自然是慕容小五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她能有了念想,不要再随随便便起自绝之心,其余的便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那我便要去寻他……找到他……无论如何,他还愿不愿意见我,我总是要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她突然想着便要起身,却身子一个摇晃,又跌倒在床。
“孩子啊!无论如何,你也要先养好伤才是啊!”萧雪溪见女儿如此,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阿鲁偷偷看去,才发现慕容小五的腿上都上了夹板,打了石膏。看样子,是腿断了。
“是了,娘亲……”她看着自己的断腿,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要喝药,我要吃饭,我要快快好起来!娘亲娘亲,爹爹爹爹,你们听见了没有?”
闻言,慕容晨只得入内扶起早已泣不成声的妻子,“听见了,五儿,你自己也要争气。”
出来时,慕容晨冷冷对着阿鲁等跪在底下的五人道,“里面的是我的女儿,也是慕容城未来的主人。交付给你们,希望可以放心。”
“诺。”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压在阿鲁等人身上却是有着千斤重量,里面的少女似乎已经 恢复了原来的生气与活力,但是却叫人看了丝毫开心不起来。
五年,慕容小五踏遍大江南吧,只为找一个人。
那天,叶含笑点燃了绑在身上的炸药,对她笑着说要同归于尽。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是要死定了。
而下一秒,她便更加没有办法作出任何的思考。桓阳突然起身,狠狠扑向叶含笑,两人一道倒向不远处的石室内,“轰”地一声,石室门猛地降下,再然后……
慕容小五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待她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结拜大姐西门落红温柔的笑脸。
“你醒了。”她笑着端来一碗药,“喝了吧,喝了药才会好。”
“大叔呢?”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大叔呢?”
“好消息是叶含笑那个变态终于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再来纠缠你了;坏消息是小妹你的腿被爆炸时坠落的石块砸中了,断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过两天你保证又能上蹿下跳的了!”
“大叔呢?”
“你怎么不喝药呀,别怕苦,喝完之后有糖哦!”
“我问你,大叔呢!”慕容小五抢过药碗狠狠砸在地上,“告诉我!”
“小五……”西门落红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她的脊背,“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了,叶含笑是个疯子……你尚且只是被压断了双腿,小黑都被砸得……石室那里……小五,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拼凑出一副完整的遗骸,只能将他们葬在一起。”
慕容小五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喉头一甜,再次昏死过去。
爱么?怨么?此刻她依旧没法回答,只是听到那人死了,再也不在了,想到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一天三趟衣服地在自己面前显摆;再也没有人在自己喝完药的时候塞一粒老婆梅来吃,再也没有人会和自己拐弯抹角说着那些原本可以简单明了的情话……胸口就好像被人冷不防地掏空,一瞬间本是没有感觉,待到发现已经血流成河,才知道自己已经是痛得没有丝毫知觉了。
“阿鲁,阿鲁……阿鲁!”
阿鲁沉在回忆里,这才发现慕容小五在唤自己,却不知道她已经唤了多久。
“属下在。”
“这次是我鲁莽,不过那个苏源也实在不像话。你替我备下礼物,送到藏剑山庄去。一来是赔礼,二来……”她挑眉,眼睛里闪过几丝狠厉,“毕竟是武林大会,这种事情,还是少些为妙。藏剑山庄这些年也着实辛苦,不要好不容易才挣回的那些个颜面,又被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货色给败光了。”
“诺。”阿鲁抬眼偷偷看她:这五年里,慕容小五出落地愈发美丽。她身材修长,原本圆鼓鼓的包子脸逐渐消瘦下去,变成了瓜子脸;衬得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迷人;白皙的皮肤丝毫没有因为五年来的奔波而失色,而是变得更加白皙剔透。原本的稚气全都化作了她独有的潇洒灵媚。加之她素来随性的行事作风,这几年江湖上已然送给了她“邪美人”的名号来。只不过,慕容小五长得虽美,她自己却全然不在乎这些,总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不过也因此少掉了不少不必要的纠缠,这也算是无心之得。
“少主,留宿的客栈已经找好了。少主一路风尘,还是休息地好。其余的事情,交给属下便是了。”
慕容小五“嗯”了一声,便任其他人引了自己朝客栈去。
阿鲁等人见她配合,心里都送了一口气。今天已经是麻烦不断,这小主子肯消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客栈那边早已备下了热烫,慕容小五全身泡在浴桶里,热水舒缓了她这几日赶路的辛劳,她背靠在浴桶壁上,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却不料方才闭眼,就听见楼下一阵吵闹。
“阿鲁!”被人扰了清闲,慕容小五难免上了脾气,“怎么回事?”
“禀少主,是咱们救的那姑娘……那姑娘家人以为是咱们掳了自家闺女,所以找上门来,嚷着要见少主您呢!”
“这……”慕容小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无奈地捏了捏鼻梁,笑道,“罢了,罢了。我这去见见他们,说清楚便是了。”她起身想去拿衣服,却在手停在半空时又改了主意,“算了,我也乏了。给他们些银子,打发走了便是了。让他们本分做点小声音,不要再让自家女儿出来抛头露面的了。”
慕容小五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本不大。却因为这客栈实在除了他们没有旁人,她又习惯了说话时带着那么些许内力。故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以为只有她和阿鲁听到,其实是——全客栈的人都听到了。
底下卖花姑娘和她的家人听了这话,面色全涨得通红,银子说什么都不肯要了,匆匆便走了。
“那姑娘家也挺可怜的。”阿鲁事后向慕容小五解释道,“母亲年纪大了又是瞎子,哥哥么也是个残废,想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自己女儿出来的吧?”
“……”慕容小五低头本在津津有味地嚼着鸡丝卷,听到这话,便皱眉放下了筷子。“去送银子的人回来了么?”
“回来了,不过那家人死活不肯要。阿宁他们见他们坚持,也就不好再做什么。”
“呵,还挺有志气的。”慕容小五放下鸡丝卷,转而去喝桃瓣粥,“那便想个其他法子,再接济接济吧。既然被我们遇到了,放着不管总不是道理,做得不着痕迹些,也就好了。”
“是……”
“算了……这家人也挺有意思的,还是让我先去瞧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大叔没死啊没死\(^o^)/~话说死了我还写个毛线啊
第三十五章 擦身而过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清早起来,街上还未干透。冷风一吹,凉得刺骨。
“咳咳,咳咳咳。”小姝一醒来便听到自家大哥不断地咳嗽,想是昨晚又咳了一宿。
“大哥,大哥。”她将昨夜剩下的凉水微微烧热了端去,“先喝点水,待会我就去抓药。”
大哥一首接过粗瓷碗,另一只则抓住了她的手。
“大哥?”
他冲自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去药铺。
“别费钱了。”他手在空中比划着,“我的病,我自己清楚。”还没比划完,便又是一顿剧烈的咳嗽。
“大哥……唉。”小姝知道他那执拗的性子,只能上前为他顺气,心里暗想着待会再琢磨个什么法子,好让自家大哥乖乖喝药。
“少主。”慕容小五今早的胃口特别好,鸡丝卷,藕粉桂花糖糕,豆沙酥饼,各吃了一盘,桃花瓣粥痛快喝了两碗。想来也是,她昨夜困倦,梳洗干净没等用晚膳便早早睡了,饿了一宿,到今早自然是胃口大开,再加之她本来食量便大,现今她这个吃法,除了张口结舌的店小二,却再没有任何觉得有什么不妥。
“还有什么汤汤水水能润润喉咙的?”可能是连日的奔波,慕容小五只觉得喉头肿胀发痒,再加之刚才吃得快,吞咽地厉害,喉咙便是更加难受了。
“有,有。”小二忙端上一碗羹汤模样的东西来,“小姐喝了这个便会觉得舒服多了。”
慕容小五拿勺子搅了那汤几下,微微发愣。
那是一碗绿豆百合汤。
“都已经是秋天了,怎么还喝这个……”
“小姐有所不知,秋日干燥,较之夏日,人更容易内火虚浮,伤及肺腑。绿豆清火,百合润肺,这两样如今吃正合适宜呢!”
那小二慷慨激昂说了一大堆,慕容小五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记得自己当初刚到朝晖谷,对江南湿热的气候极其不适应,发才初夏,便就中暑晕倒了好几回。每回自己醒来,苏大妈总是会端这绿豆汤给她喝,说是清火消暑。她喝时只道是清甜可口,味美至极;后来偶尔想起这个味道,要厨房煮来喝,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总之是再也喝不到这个味道的了。
她低头喝了两口,只觉得甜中带苦,本愿再喝的,但想着能润肺,便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