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致驳道:“你以为这样逃避就行了么,大哥会安心么,你真的连你和大哥的孩子都能扔下?”
一提到孩子,宝菱的心肝俱焚。她哪怕活着,也是带不好孩子,她哪里是个合格的娘?她活着还有何用?
这时,安承宜与曾玫抱着孩子过来了,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你怎么把孩子抱来了?”宝菱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安承宜手接过孩子。
“嫂嫂,孩子病了,浑身发热!请的那位奶妈的奶水,孩子根本吃不习惯,一吃就拉肚子,拉了几日,就开始发热了!”曾玫焦急地说。
安承宜见孩子实在可怜,朝宝菱催道:“孩子饿得慌,你先喂他奶吧,刚才我们已经给他喝过药了。”
他们远远地退到一边,让宝菱先给孩子喂奶。
孩子真是饿急了,拼命地吸,可能是吸快了,又呛着了,然后一个劲的咳,满脸涨红。
宝菱不停地给他轻拍着背,等孩子不咳了,她再喂了一阵。
孩子吃饱后,就满足地睡着了。
曾致来到宝菱面前,说:“嫂嫂,你若再不振作起来,孩子也跟着你受罪。哪家婴儿不是胖嘟嘟的,你再看看你和大哥的孩子,瘦成这样,本来就是早产,身子弱,我怕你是要害了他的命!你现在已经在大哥坟前了,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会看着呢,他也不同意你这样做,你难道想把他的血脉也断于是此么?”
曾致的语气有些训斥的意味。他这可是头一回对宝菱说这么重的话。
安承宜也很不满,跟着说:“都一个月了,孩子连名字都还没起呢!”
宝菱听了一阵揪心,搂着孩子默默地流泪,她为自己不能和曾珏一起赴黄泉而悲痛,又为自己养不好孩子而自责。
曾玫见他们对宝菱说的话太重了,她放轻了语气,说:“嫂嫂,你养不好孩子,不是因为你没用心,而是你吃得太少了,忧思又过重,这样奶水自然少,又没营养。你若好好振作起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孩子的身子也会跟着好,大哥肯定也希望你和孩子好的!”
宝菱歪倒在墓碑前,想死又不能死,活着又那么难受,她该如何是好。看着怀里瘦小的孩子,她心如刀割。
而他们的这一番话,似乎把宝菱骂醒了,她终于不想寻死了,说:“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们三人听到宝菱这么问,总算放下心来。
曾玫想了想,灵机一动,说:“就叫满儿吧,这个名字土是土了点,可是听起来很喜庆,蕴意也好,幸福美满!”
“满儿?曾满?”宝菱念了几遍,觉得不错,“好,那就叫满儿吧。”
曾致见宝菱累了,就从宝菱怀里接过孩子,他来抱着,对着怀里睡着的满儿说:“满儿,我们赶紧回家吧,奶奶还病着呢!”
“嫂嫂,我们回去吧!”曾玫与安承宜催着宝菱。
宝菱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念念不舍地回头看曾珏的坟墓,一次又一次。
当他们赶回家,高夫人已病入膏肓,年前失了夫君,现在又失了儿子,她是再也扛不住了。
没过几日,她就去了。
他们按照她弥留之际所提的要求,把她与曾义恩合葬了。
*
一年半后。
这一日,已挺起了大肚子的曾敏回娘家了。
“嫂嫂,二哥的亲事怎么样了,李媒婆到底有没有找到与二哥合适的姑娘呀?”
宝菱正在择着青菜,说:“李媒婆算是用心的,都给你二哥找过好几个姑娘了,他却一个也看不上!我和你长姐都拿他没办法。”
“三妹呢,她最近回来过没有?”曾敏很想知道曾绒的婚姻幸不幸福,她可不希望曾绒越过她去。
“三妹前几日回来过一次,她好像不太开心,我问她,她只说没事,就是觉得日子过得无味。要说,又有几人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呢?我和满儿孤儿寡母的,不也撑下来了么?”
曾敏听说曾绒过得不开心,心里顿时平衡了,虽然她过得也不是很满意,“嫂嫂,该不会是三妹婿对三妹不好吧?”
宝菱犹疑一阵,说:“不像啊,上次三妹婿是跟着三妹一起来的,看起来,他对三妹挺上心的呀!”
这时,曾致牵着满儿回来了。刚才满儿口齿不清地说“蝴蝶”,他就带着满儿去抓蝴蝶了。
“满儿,快来叫二姑!”宝菱招呼着满儿。
满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在曾敏的怀里,“姑……二。”
这一下可把他们逗坏了。
宝菱笑着说:“是二姑,不是姑二!”
曾敏抱着满儿,亲了亲他的脸蛋,说:“小坏蛋!这么小就开始骂姑姑了!你亲姑姑一下,姑姑就饶了你!”
满儿果然亲曾敏一脸的口水。
宝菱看了看曾致,说:“刚才二妹还问起你的亲事呢!你可别再挑三拣四的了,李媒婆上次说的那位吴姑娘就挺好,你就早早定下吧!”
曾致听到这个话题就烦,说:“吴家比我们家富有,她若来了肯定吃不了这份苦,那又何必为难人家呢!”
宝菱又道:“李媒婆来的上上次,说有一户比我们家还要穷的郑家愿意把姑娘配给你,你怎么也不同意?”
“人家那么穷,应该趁嫁人的机会寻个好人家,不都说,女子嫁人相当于她的第二次出生,咱又何必耽误人家改变身世的机会?”
宝菱瞥了他一眼,“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是你有理了?”
这时,安承宜与曾玫从镇上回来了。曾致娶亲的话题,也就中断了。
“满儿,你看大姑爹给你买什么来了?”安承宜手里拿着一只小瓷鸟,吹出来的声音跟鸟儿的叫声简直一模一样,维妙维肖。
满儿果然感兴趣,蹒跚着跑过来,抱住安承宜的腿,然后用脸直磨蹭。
安承宜朝满儿伸出大拇指,说:“小小年纪就学会‘谄媚’,你行!”
第六十九回曾致的烦恼
曾敏在娘家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过了几日,宝菱不小心着了凉;感了风寒;发高热,一直躺在床上。
曾致总是抢在曾玫与安承宜的前头到宝菱的床前床后照顾着;还整日带着满儿玩;简直把满儿当心肝宝贝疼着。
曾玫与安承宜也都看出来了一点眉目;觉得曾致对宝菱的关心;完全超出了叔弟对兄嫂的那种该有的关心程度。
虽然曾玫觉得这并不妥当,却又不好说什么。而且安承宜还对曾玫吹着枕边风;说只要宝菱不反对,没什么不好。宝菱与满儿孤儿寡母的;以后若是另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曾致;说曾致会真心对满儿好,因为满儿是他的亲侄儿呀!
曾玫沉闷地思虑着,也不知该是反对还是撮合。
其实,她看得出,宝菱对曾致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完全把他当叔弟看待,她心里只有大哥曾珏一人,谁也装不下。
宝菱也不是傻子,她感觉到曾致对她好得有些过头了,他看她的那种眼神,让宝菱总是闪躲不及。
她躺在病床上寻思着,等得了机会,跟他说明白吧,然后催他赶紧娶亲。
她这辈子,除了曾珏,绝不会嫁给第二个人。
喝了几日药,宝菱感觉好点了,就下了床,来院子里找满儿。
她见曾致带着满儿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满儿边跑边叫着:“爹!爹!”
宝菱听了吓一跳,赶紧跑了出来,对满儿厉声道:“满儿,你胡叫什么?这是你二叔,你要叫他二叔!”
可能是宝菱突然跑到满儿面前,而且还那么厉声说话,满儿被吓得直哭,一边哭还直朝着曾致喊“爹”,意思是要曾致来帮他的忙,来保护他,他觉得娘要欺负他了。
“你怎么还叫爹呀,我说了,你要叫二叔!”宝菱急了,朝满儿直嚷嚷。
“宝菱,你小声点!你这样别把满儿吓着了!”曾致过来抱起满儿。满儿紧搂着曾致的脖子,躲避着宝菱的目光。
“二弟,你应该叫我嫂嫂!”宝菱把对满儿的严厉转移到曾致身上。
“我……”曾致语塞。在他心里,他一直叫她宝菱,他早就想能有那么一天,能叫她一声宝菱,没想到才叫一声,便被宝菱如此呵斥。
“满儿,你过来,到娘这里来!”宝菱伸出双手,要抱满儿。满儿却紧紧搂着曾致的脖子,不肯让宝菱抱。
“二弟,你瞧,你都把满儿宠坏了!”宝菱直接将满儿往下拽。
满儿直哭,嘴里还直喊着:“爹,我要……爹!”
宝菱简直恼休成怒,“我说了,这是你二叔,不是你爹!”
“宝菱,你别怪满儿,是我让满儿这么叫的。”曾致红着脸说。
“二弟,你疯了!”宝菱凶道。
曾致被宝菱凶得往后退好几步,顿了一顿,说:“没有爹的孩子能有幸福么,你难道希望满儿长大了被人骂成没有爹的孩子,遭伙伴们的欺负?”
宝菱含着眼泪,答道:“谁说满儿没有爹,他爹哪怕现在是睡在地下,也会一直保佑着满儿的。”
曾致无言以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曾致支支吾吾地道:“可是,你真的要一辈子不再嫁人了么?”
“不嫁!”宝菱硬是从曾致怀里将满儿抢了下来,满儿一阵嚎哭。
“宝菱,你……”曾致赶紧又来哄满儿。
“叫我嫂嫂!”宝菱说完,就将满儿抱屋里去了。
剩曾致一人站在院子里舔舐着宝菱刺给他的伤口。这么多年,宝菱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时真的难以接受。
而这一切,都被在草棚房的曾玫与安承宜听见了。
虽然他们听见了,但也得装作没听见,这种事,还是由宝菱自己作主吧。
过了一段日子,满儿还是喊曾致为爹,他根本改不过口来。
宝菱不让他这么喊,他就哭,还哭着要去找曾致,不要宝菱。曾致平时太宠满儿了,以至于满儿更亲曾致,宝菱只能排第二。
宝菱简直拿他没办法,但又不是总是训斥他,他才一岁半,什么都不懂的。
曾致在这段日子里,过得十分颓废,宝菱根本不理会他。
以前,宝菱还把他当作二弟关心,现在见他就躲。这让曾致十分伤心,一直萎靡不振,脸色发青,吃不好也睡不好。每日看到宝菱对他那般冷漠,他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就是折磨。
最近,他听说隆州的起义军突然转移了集营地,向明罗城那边去了。而离隆州不远的地方又新起了一支起义军,好像很有来头,是一位姓蒋的为领头。
他想加入起义军,摆脱这种折磨。
但是,他对宝菱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走进宝菱的房,心里寻思着,成功与否就在此一搏,若宝菱对他仍然没有一句软话,没有一句能让他听着舒服一点的话,他只能去加入起义军了。
宝菱见曾致来她房里,就说:“二弟,为了避嫌,以后你还是不要一人来我房里的好。”
曾致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种让他接受不了的话。
“宝菱,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不是一直都很关心我的么?你哪怕不愿接受我,但也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啊,我别无它求,只求你跟我说话,只求你让我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若你同意娶亲,你的这些要求我都能做到,我们还是一家人,你必须要叫我嫂嫂!”
曾致有些绝望地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么?”
宝菱脸色一愠,“叔嫂之间怎么能有私情,且不说这是有背人伦的话,即便你不是我的叔弟,是一个与曾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我也是不会接受你的,因为……我从来都只把你当成二弟。我以前关心你,就像关心敏儿、绒儿、缃儿一样,只是止于一家亲情,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曾致悲怆道:“你为何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我并没有逼着你嫁给我,我只希望你能理我,能跟我好好地说话,也希望你能允许满儿叫我为爹。”
“……”宝菱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没有说话。
“我不急,来日方长,我会等的,等你喜欢上我的那一日。”
宝菱很烦闷地皱起眉头,“你不用等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曾致央求道:“宝菱,我求你了,你不要对我说这么绝情的话,好吗?”
“这不是绝情的话,是真心话。”宝菱起身,准备要出门。
曾致简直心如刀绞。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宝菱,说:“你真的不用给大哥守节的,大哥也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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