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莫颜讨教,白天只在她面前练练花哨的剑法。
晓风残月陡然直立,朝着她的胸口直逼而来。潇月未有心里准备,眼看着那剑就要刺进自己的胸膛。
晓风残月是把神剑,她知道,这一剑,会毁了她的灵根……
那一刹那,潇月瞥见立在木屋门口泪尘,剑眉星眼,英姿飒爽。
他正望着她,乌黑的眸子,闪着不期然的光彩。
潇月心底一阵波澜,原来今晨瞥见梨花落尽,并非正巧,她用心画的梨花妆,也并不是为悦己者容的意思,而是为这一场逆流成河的悲伤做一个绚烂至极的装饰……眉眼轻合,雾气随着那琥珀色的瞳子一同隐去,睫毛湿润,一滴晶莹划过眼角没入鬓边的发丝。
剑并没有刺进去,生生地被弹开。
泪尘一愣、潇月亦一怔。
晓风残月是有灵性的,它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而对这晓风残月发送信号的,正是潇月胸口香囊中,泪尘的发丝。
潇月立起,香囊已被刺破,灿然落地,青丝散乱。
潇月望了眼地上那掉落在地的香囊,那已经凌乱的两缕发丝凌乱的纠缠在一起,却依稀可见同心结的模样,她复抬起盈盈的眸子望着远处的泪尘,眼角泪迹未干,她也不擦拭,双手颓然垂在两侧,“你要杀我?”
泪尘斜了斜眼,她眉间那副梨花妆开得正盛,原本看到她的泪时心中一痛,可他却装作满不在乎地踱到潇月面前,轻轻笑了声,道:“没想到,还是杀不了你。”他俯下身子,将落在地上的剑捡起,转身。
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她声色凄厉,问:“泪尘,你是真的要杀我?”
他依旧背对着她,生涩地迈步继续向前,道:“我说过,我不是泪尘,我的名字是方夏。”
她问:“你就没有想过,你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在你过去的日子里……”
未等潇月把话说完,便被他抢过话,转身对上她,道:“就算我曾经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就算我曾与你有那些情分,我也不稀罕,我不稀罕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苟且之事!”话毕,便加快了步速要往屋子里去。
这是潇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心,原来可以这么痛。
他说即使他是泪尘,他也不稀罕,不稀罕她,不稀罕和她曾经的情分。他说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归纳为苟且之事……
潇月忽然很羡慕阡荨,她虽然死了,却被陵尧这样惦念,为了她,将自己困在天牢中一千年,更创造了残月和相思,现在的他、与她,来延续他们的情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她只不过是一条彩带,为了别人的梦,别人的心愿而存活下来……她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梦而如此委屈自己,在知道所有真相时,她便非常怨愤,但心中仍有挂念,便是身在人界的泪尘,如今、既然连他都这么说了,她何必再坚持下去?何必为了别人而活?她要他们的梦,支离破碎!她要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给你这个机会。”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用尽她一生的力气。
他清越的步子生生顿住,只听后头继续传来,“你想杀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泪尘转过身子,对上她琥珀色的眸子,“你说什么?”他问。
潇月迈步到他身前,执起他握着晓风残月的手,将剑再一次抵到自己胸口,他没有动,泪尘也没有想到,自己恨了她那么久,当自己有这样一个机会将她手刃时,他竟然不敢动,不敢下手。
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显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夜色沉谧,他举着剑指到一个人的面前,而眼前的人,一身白衣蹁跹,他看不清模样,却记得一双倔强的梨花眼……
秋风萧瑟,毫无预兆地,他听到尖刃刺进肉的声音,手一抖,晓风残月哐当落在地上,她嘴角微扯,笑得如冬日里的太阳,温暖却又疲惫,她没有再抬眼看他,或许是不再存任何希冀,目光是从来没有的涣散,仿佛落在那散乱在地的同心结上,夫妻结发,永结同心,她缓缓地说:“武林大会之后,我们就退隐江湖,就和你师傅还有袭艳那样,好不好?”薄如蝉翼的声音,在秋风里听来却格外清晰。
他心头一颤,他记得,曾答应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他承诺她退居山水间,美酒花来伴。“月儿,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想要退隐江湖,咱们就退吧,留在蝴蝶岛,或是去人界,只要和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模糊的印象,耳畔竟响起这样一句,对谁说过这样一句?谁是他口中的那个“月儿”?
仿佛有那么一块地方,曾经缺失过的,就在那一刹那被填补得满满的,而那正是最柔软,最温暖的一处。他面色一青,紧紧捂住胸口,好痛,灼炙得如被烈火焚烧。
从集市上回来的莫颜见到这一幕,吓得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三步跨作两步,跑到他们面前,潇月胸前汩汩渗着血,犹如一朵正在盛开的血色月季,莫颜瞳孔急剧放大,急切地问:“师母,你怎么了?”
潇月没有理他,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剑,泠泠道:“不想杀我了么?”她将剑再一次举起,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却被莫颜一把握住手,“师母,你要做什么?”
潇月灿灿一笑,冲着泪尘道:“不必你动手,我自己来。”
莫颜知道她只是一时气极,否则平时温柔识大体的潇月又岂会这样,忙道:“师母,你不想自己,也该想想思思。”
潇月执着剑的手愣了愣,思思,她还有思思,如果她只是一条彩带,只是别人的一份念想,那思思又是什么?她的心分明会疼,那一刻,她明白,她的人生,不只是为别人的梦,更有自己的世界。
骨肉至亲,如何割舍得了?
泪尘远远的立在风中,心口的疼痛让他不禁弯了身子,他唇角颤抖,望着不远处画着精致的梨花妆的女子,唤了声:“月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来了!~~~看官们,够不够看?
这一章虐吗?虐的差不多了吧。。。
依旧是老样子,希望多多评论,收藏,这样阁子才会有更多的动力,说不定动力一多,就多更一章了呢?
第44章 番外之方夏(上)
我只记得,那年的夏天,很冷。
我像是在雪山里,漫天的飞雪,我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铺天盖地的白。
我迈开步子跑,逃,我只记得我要逃离这里,我答应了一个人,我要回去,回去与她逍遥,回去守着她……
那个人是谁?我要回哪里去?
我怎么忘了?怎么能忘了呢?
长途的跋涉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没有粮食,我便摘了树上的果实,期间还被一个果园的老头子打了一顿,我啃过树皮,尝过叶子……我不敢想象,那段日子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我只记得,心里有份想念,那份想念化作一份信念,支持着我……
我在心里一直在想,那个我给她承诺的人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想我?她会来找我吗?
一路上,晕了多少次,又醒来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一次,我路过一片林子,竹子青翠,几声鸟鸣悠远,将林子显得更加幽静。我看到这片林子的时候,甚是开心,我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呼唤,我喜欢这里,我要和我承诺过的那个人在这里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是会喜欢这里的。可慢慢地我又泛起一丝忧伤,近几日,我的身体在逐渐枯竭,我已不希望她找到我了,我在心里祈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扶着竹子,将身子靠在上头,走两步,歇一小会。肚子已经不会叫了,我想是饿过头了,喉咙里没有一点水份,渴,我已三天没有喝过水了,我想,我的生命大概是要走到尽头了。
走出林子,我竟然看到了一条河流,除了那荡漾的河水,我已忘了别的一切。我几乎是用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跑向河边的,腿脚无力,跌倒在岸边,我抓着地上的泥土,匍匐着爬……黑泥嵌进指甲里,我没有知觉,我只知道,眼前那汩汩的河水,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生命之源。
喝了好几口水,我满足地从地上爬到起,不远处有块石头,上面写着的几个红字是我认得的,正是“方石林”三字。我艰难地朝那里走过去,咬着牙,坚持不让自己倒下去。
终于到了那块石头边,我迫不及待地弯下身去,躺在那石头上,仰面朝天,慢慢的,视线开始模糊,我听到有人在唤我,可我不舍得睁眼,我贪恋那样的阳光。
再次醒来,我看见了榕绣,她扶着我起身,给我擦汗。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我昏睡过去前,推着我身子唤我的人,我急切地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没有一点水份,声音嘶哑,她忙往桌边去给我倒了碗水,我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然后真诚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知道一些事,或者只是我想从她的嘴里要出一个答案。
我问她,她是谁?
她咬了咬唇,说出她的名字,指了指远处摇篮里的一个孩子,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个孩子还不会说话,所以我未注意到他。她说那是她的儿子,叫晨儿,是她和丈夫的孩子。
我又问她,我是谁?
她质疑地看着我的神情,犹豫了半响,她告诉我,我叫方夏,从今以后,便是她的丈夫。
我想,她一个女人,还养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定是极不容易的,不然也不会要我做她的丈夫,而我一个人在外也难以存活,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并没有忘记心底里的那个人,可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和她到底有怎样的情分,我不知道……
从此,我有了一个名字,我叫方夏。而她从此便喊她的儿子,不,我们的儿子,作方晨。
奈何,我的病情不断反复,看大夫吃药都要真金白银,榕绣几乎拿出了他前夫留给她的所有财产给我请大夫。我有推辞过,她只说:钱财身外物,没了还可以再挣,你,只有一个。
内伤,外伤,约莫治了数月,才将病根除尽。
那几月,榕绣一直守在床边,不分昼夜地照顾我。
榕绣真的是个极为体贴的女人,她替我洗衣,给我做饭,却从未对我有任何要求,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幸福,也许有过,但我不记得了。我的生活好像从地上飘到了天上。
我总觉得这样吃她住她,还用尽了她的老本,似乎有些对不住她,于是我决定要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起初,我去河边打渔,可我没什么技术,一天下来,打来的鱼,还不够一个人吃。后来我也想过去打猎,可是连鱼都打不了,如何去对付那些猛兽?
我想我以前一定是个卖剑的,因为我被榕绣救起时,背上背了一柄剑,但我却没有一点武艺。那应该是把好剑,我想也许我正是因为这把剑才落得如斯地步的。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想,是不是有人想要买我的剑,结果价格商议不和,最终决定将我赶尽杀绝,然后再抢走我的剑。
大概混混沌沌了一年多,我决定去城里卖清凉茶。
而我和榕绣的一切,一切好的、不好的,大概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们推着车到处卖茶,虽然生意不怎么样,倒也很快活,后来发现在青城酒楼对面的生意特别好,于是,我们决定在那里长期摆摊。
榕绣有时候会陪我,有时候会在家里看着晨儿,然后站在家门口,等我回家。每每有人来买茶,都会夸我们郎才女貌。
直到有一天,一个有钱的公子,也就是那个姓钱的,他从青城酒楼里出来,看了我们许久,将我们那一日所有的清凉茶都买了去,我们感激得不得了,连连道谢。
可后来,那个姓钱的便一直来纠缠榕绣,直言不讳,他要榕绣做他的第三房小妾。榕绣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从那时开始,我和榕绣的生活便一落千丈。
那个姓钱的,总会隔一段时日来砸我的摊子,然后对我暴打一顿。
不过,为了榕绣,我可以忍。
每次受伤回家,榕绣便会流着泪替我上药包扎。不过,长长久久,也便不疼了,渐渐地,我们也便习以为常了,我想,如果生活就是那样,也挺好。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那个我承诺过的人找来,我不想伤害榕绣,更不想伤害她……
世事难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