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觉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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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萧着一袭束身粗布黑衣,抱着斗笠一动不动。二十出头的年纪,眼中却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砚青笑问他:“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凤萧瞥了眼门外的马车,那车帘随风微动,女人一双绾色绣鞋儿若隐若现,便晓得眼前这个是她的丈夫了。见沈砚青不过只比自己大个一二岁,着一身印云纹群青长裳,分明气宇清雅不俗,举止做派却自有一番商人的沉稳干练。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外头那女人倒也是好命了……
并不对沈砚青反感,更或者还有赞赏,然而却莫名纠结,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滋味。
“姓萧名风,老板怎么称呼?”凤萧沉声应话。
连说话也是冷硬,半句不多言。
晓得与这样的人交道,重的是信义品德,而非金钱套拢。沈砚青暗自欣赏,大方见了一礼:“敝姓沈,名砚青。日后还请萧兄弟多多关照。”
“好说。”凤萧抱了一拳,不再搭理。
沈砚青便吩咐看茶,自去后院拿东西。
伙计在柜台里抓药,是个细细白白的小后生,一边儿翘着兰花指称量,一边儿拿小桃眼频频往凤萧身上瞄:“哥哥在看什么?”
连声音也细细的,娓娓上翘。
凤萧很反感,想了想,没忍住,冷眼瞥过来:“那女人是你们少奶奶?听说吃个吃膏儿的。”
伙计见他搭理,眼睛都泛起了春光,骨头顿地就酥软了:“哎唷,是姨奶奶~!打南边儿买来的,早先不肯,逃过,后来被老太太动了家法,哄她吃了一阵子红膏,现在可本分。”
南边买来的……还逃过,被打过?
凤萧眉头一蹙,暗暗捺下心中悸动,又不冷不热问到:“瞅着眼熟,可是叫做什么桃?”
“什么桃?错了错了~,叫什么枝~!”伙计从胸口掏出小香帕煽了煽,见凤萧依然不上钩,只蹙眉凝着马车,不由警觉道:“对了,哥哥您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您可不能惦记她,她是我们爷的心头好,惦记了要出人命的!”
“哦,不过随口问问。”凤萧便不多言,见药包好,拿起来大步将将往鸾枝那边走去。
沈砚青亦正好提着一只锦盒从后院走出来,便对他笑笑告辞。
鸾枝在马车上等久了,忍不住撩开帘子抱怨:“怎么还不来?…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等会儿陪我去看花。”
那碎花鞋儿才踏上车辕,一抬头却看到沈砚青凤眸潋滟,端端的立在自己跟前。手上一只首饰盒儿半开,可见里头金灿灿手镯儿在阳光下打着炫目光芒,那钉砂细腻,雕花精湛,一看就不是寻常手艺。
“喜欢嚒?”沈砚青环过鸾枝的腰,薄唇贴近她耳际戏谑道:“特意为你母子三人定制的,京城鸿泰首饰庄的头牌师傅,一整套龙凤呈祥……念你这次主动,送与你就是。”
那耳垂细腻莹白,忍不住轻轻磨咬一口。
路人回头悄看。
……讨厌,只怕别人不晓得自己是他的女人。
鸾枝双颊顿染胭脂,握着小拳儿捶上沈砚青肩膀:“谁念你了,还不是你家老太太逼的…”
那侧脸娇美,春目柳眉,小唇儿倔强微翘,笑起来仿若山花初绽……凤萧脚步顿地滞住,脑袋一瞬空白。
小桃红?!
沈砚青可不信鸾枝借口,揽着她娇软的身子攀上马车:“口是心非!…你不想我,偷我那本画册做什么?”
鸾枝才不肯承认偷拿,正要抵赖,却忽撇见沈砚青身后一道清伟的黑衣,木滞滞的,好像要走过来又不走过来,不由撇开沈砚青要看:“那人是谁?”
沈砚青却挡着不让她看:“是谁也与你无关,怕你又把旁人魂魄勾去。”抱住鸾枝腰身,亲一口进了车厢。
鸾枝唇儿被堵,晓得拗不过他,只得素手把一面帘子合下。
她怎么能对别人那样笑?她从前连对自己说话也都是疏离。凤萧木木然走到马车边,把手上短刀探上帘子。
却忽然将将一滞。
“唔…别闹……说好的不弄我…这是在车里呐!”女人的声音娇嘘带喘,应是在躲闪挣扎。
“车里又如何?~说,现在有没有一点爱上我……有就不弄你…”那个清隽的年轻商人,喑哑带笑,悉悉索索的,好似在把她的衣裳勾解。
也是,任他是谁,碰到了这个女人……都是难以自持的。凤萧执刀的手心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痛候鸾枝的回答。
可她的回答却更加破伤他的心。
“什么爱不爱,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啊!住手…爱,爱还不行…不过才爱一点点。”
“这还差不多…我就亲亲你这里……几天不弄,看看又大了没有。”
“嗯……”
那一方车厢暗涌,里头渐渐溢…出诡秘的唇…齿…吧吱…交…响,间杂着男人女人粗…粗…浅…浅的喘…息……不用想都知道在做着什么。
这本是夫妻理所理当,可他无法想象里头坐着的竟是他心心念念着的小桃红!那个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脸红的青涩少女,她怎么会发出这般娇媚…酥…骨的低喃吟哦……说好的三年呢?
凤萧手腕发抖,迟迟挑不开那面帘子。
老程有些惴惴不安:“这位爷,您…可有事?”
凤萧无力地把刀垂下:“没有。走吧。”
老程嘘了一口长气,连忙打马离开。暗叹娶个漂亮老婆也遭罪,动不动就着土匪惦记。将来阿翊长大,从乡下抬个勤快姑娘就足以。
稻草坡上狼狗的狂吠依稀仿若昨日,那苍茫大雪之下,衙役凶恶追赶,少女奔跑的背影仓惶绝望,她满头面钗环凌乱,她撕心裂肺地说——“凤萧!我等你……等你来!你不来,我恨你一辈子!!”
可是一转眼半年,旧影却对不上号了。她变了,变成天,有人用金银荣华宠惯她;他却变作地,在刀尖上舔血偷生,不知今夕何夕。
青石长街上行人攘攘,凤萧一道健朗身影在人群里大步穿梭。有小板车被他撞歪,摊贩破嘴大骂,他却一刀子将车辕劈开,吓得那人瘫软……脑海中忽而是草堆里少女馨香娇软的身子,忽而是旷野矮轿内那双惊惶的绣花小鞋。三番五次擦肩,竟不知与她错遇?如果当初分开前要了她,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快的把自己忘记;如果那一夜掀开帘子,是不是她就不会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
只叹情缘太薄,誓言太短,造化作弄,物也非,人也非。
小桃红…
小桃红,你到底是被打骂所迫?还是真的忘了誓言……
马车里,鸾枝顿地把沈砚青挣开:“不对,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又在借口逃避。”沈砚青不明所以,一双凤眸潋滟,好整以暇地看她做戏。
鸾枝却没心思玩笑,揩着胸前盘扣,把后窗帘子掀起。然而那大街上板车歪斜、小贩叫骂,却是什么也没有。不由有些发愣。
沈砚青便笑话她:“怀孕了就爱胡思乱想。一会我让灶上炖点安神的,给你补补。”掀开帘子,让老程快点打马回去。
鸾枝想了想,也觉得是。凝着沈砚青清奇的面庞,暗怪自己怎么又犯糊涂?便主动把五指与沈砚青扣紧。
沈砚青反将她一握……女人的心事,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外头是间小戏院,漆红的大门内走出来一对年轻轻的俊男俏女,她搂着他的腕,他抚着她的臀。
“三爷说好的供我一天两管,怎的才半个月就耍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呆在翠红楼,不随你出来!”女人扭着小腰儿,一路打着哈欠。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着薄皮眼睛,画着红嘴唇,穿一身绷紧的半长袖红艳艳绣花春袄。不高兴。
三少爷沈砚邵连忙嬉笑讨好:“我二哥账上管得恁严,半个铜板都抠不出来。不比从前表哥大方,动不动就给我主动塞银子。你再忍忍,我晚上回去弄点儿宝贝,明天一准给你买!”一边说,一边嘟着腮帮亲女人的小嘴。
钱?哪里还有钱?荣若的嫁妆偷多了有愧;不偷吧,自己那点儿小私房哪里经得起这女人花销?
女人气恼打他:“那说好的抬我进门呢?什么时候抬?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你,你不对我好,看我不用烟膏喷死你!”
“喷不死,那玩意儿原来越喷越痛快~!”沈砚邵谄着脸儿,在女人的臀上用力一掐:“亲亲爷的心肝小秀芸~,等荣若心情好了,爷一定把你抬回去!”
“嗤,苦瓜脸儿的,几时才能心情好?…那说好了,我可等你明天给我买,什么时候买来老娘什么时候伺候你舒服!”女人这才得意了。
二人吃吃笑着,眉来眼去地准备过街下馆子。
“迂——”却忽然面前一辆马车将将一挡,帘角下刺金边的‘沈’字潦草不羁,牛头马面一般。
哎呀妈,要人命了!
沈砚邵‘刷——’地刹住脚步,一把将女人手儿扯开,桃花眸子里堆满尴尬:“呀,二…二哥二嫂?你、你们怎么在这里?…好巧啊哈,正和朋友看戏呢,他有事先走了,顺、顺道送他媳妇回去!”
魂儿都吓尿了,使劲扯着女人的袖子,让她快走快走。
那叫秀芸的女人却不肯走……呸,还说抬自己回去呢,负心郎,吃了吐!
偏甩着帕子翘着胸脯看他怎么办?
个扶不起的阿斗,枉荣若在宅子里为他受尽委屈!
鸾枝不动声色地把那秀芸打量,见女人一双薄眼皮儿也一挑一挑地在瞄自己,那举止间风尘味儿十足,骗得了好色的沈老三,却骗不了自己……梅喜在做丫头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在多少男人的面前装过“清清白白”了,方法不要太多。
看不过去,替荣若不平,扬声笑唤道:“哟,三爷好巧呐!早上三奶奶才说要给你纳通房呢,这厢您就惦记着往里头抬女人了。”
沈砚邵听不懂,乍一听还以为是真的,眼睛顿然一亮:“真的?…嗨~,我就说荣若的肚量最能容人了……好女人啊,啧!”顿地又把秀芸抓回来,得意嬉笑:“瞧瞧,我二嫂亲口说了!就说爷不会骗你吧,你还恁是不信!”
“嗤嗤~”女人这才正眼看向鸾枝,懒懒地屈膝见了礼,又撇着嘴儿去戳沈砚邵的脑门:“瞧你这怂样,多学学人家二嫂的干脆。”
一瞬讨好巴结起鸾枝来。
鸾枝心中反感更甚,偏勾着嘴角又笑:“别高兴得太早呀~!人三奶奶还说了,除却小绿,哪个女人她的眼里都不容,三爷若执意要抬也行,几时抬回去,几时她就回你丈母娘那里去住!”
最怕的就是岳父丈母娘了!
老三双腿一软,讪讪哭将起来:“嗨~,别、别啊!千千万万别让荣若知道,她知道了又得哭……咱家还欠着她家银子呢,她这还怀着男娃呢,二嫂行行好则个~!
哼,知道她怀孕,你还做这种囫囵事!
鸾枝冷着脸不说话。
沈砚青冷飕飕瞥了眼那轻挑招摇的女人,心中都是厌恶。恨铁不成钢,家中产业繁多,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可恶三弟却整日个与一群魑魅魍魉胡闹,恁的是个败家货色。
懒得与沈砚邵废话,只对马车后头的跟班小厮吩咐道:“去铺子里叫上几个人,绑了这畜生回去,捻祠堂里先关他半个月!”
“是!”小厮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叫秀芸的女人脸色刷地冷下来,笑笑着凝了鸾枝一眼:“哼,那三爷以后别来找我了,奴家不做那缩头藏脸的乌龟,也不买脸色给少奶奶们看!”颠着一双三寸金莲,屁股儿左右扭摆,头也不回。
老三拉不住,怕女人当真不理自己,连忙打了个虚幌子,急将将扔下一句:“吓,先走了!二哥二嫂行行好,千万别让荣若知道——!”拖住秀芸,跳上自个的马车逃之夭夭。
小厮带着几个伙计过来:“爷,人呢?”
“跑了。你们几个跟去看看,查清楚他住哪里再来回我。”沈砚青沉下脸来。
“是!”伙计们疾步追去。
……
车轮子轱辘轱辘继续往宅子方向走。
鸾枝却没了心情。
沈砚青问她:“怎么了?”
“就是替荣若抱不平。也怪你母亲,自个儿子风流败家,她不管束,反倒整日个苛刻着媳妇。换我是荣若,有那般强势的娘家,一准儿与他和离!”鸾枝愤懑的说。
说完了却发现周遭诡异安静,看到沈砚青新奇的目光。
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你忤逆。好个大胆丫头,她再不好,也是我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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