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兰哭了,“嫂子,我在孙家常常做梦,老是梦到又回来了,还跟你一起在店里干活,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提起这店,章清亭忍不住也哭了,“你才多点大?现在就说什么这辈子最开心,日后……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赵玉兰拼命摇头,眼泪落得更凶了,“嫂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个店是你……你那么艰难才弄起来的!成天忙……忙成那样,你都没叫一句苦……一句累!你……你那么个讲究人,成天……成天就跟我们似的,弄得灰头土脸的,吃……吃也吃得不好,喝也就是喝杯白水,连口茶……都没工夫泡!不论来了什么客人,好的不好的,全都得笑……笑脸相迎,人家来砸场子了。你又得……得冲到前头……你弄这个店,没白天没黑夜的,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居然给成栋……成栋就这么毁了?实在……他实在太不象话了!”
章清亭被赵玉兰说动心事,哽咽难言!
这个店,她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辛苦,忍了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想她当年,那样娇生惯养的章大小姐,居然这么样低三下四的跟些贩夫走卒赔着笑脸,一文钱一文钱的做着生意。这其中的艰辛难以言喻。
绝味斋关门了,章清亭气病了。等病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跟自己说,没关系,还有胡同,我还可以从头来过。
可是曾经付出的这些心血呢?真的可以忽视吗?章清亭自己不敢去想,她怕一想起来,自己就会怨天尤人,气愤难平。却不料赵玉兰却是真正的看到了她的付出,一点一滴的都记在了心里。
看着这姑嫂俩抱头痛哭,赵成材才惊觉,自己还是对她们了解得太少了。他是认真的在为章清亭做着一切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但他却还是没有象妹子这样细腻的体贴入微,走进章清亭的心。
直到赵玉兰点破,他才发现,娘和赵成栋这么一弄,让章清亭所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单纯用价值来估量的。
绝味斋就象是章清亭煞费苦心栽下的一株小苗,从选种到种下地,到扶植着它一点一点的长大,展露枝叶,初具雏形,章清亭不知耗费了多少的用心。可就这么一下,被娘和成栋连根拔起,毁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章清亭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赵成材才明白,娘和弟弟到底伤她到底伤得有多深。
夜深了,赵成材还是睡不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想心事。
章清亭瞧着不对劲,过来询问,“你快进屋睡吧!明儿就要上衙门了,要是再病一个,那家里的药罐子可都不够用了!”
赵成材象是第一次见到章清亭般,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有欣赏,又隐含着令人扼腕的叹惜,暖暖的,却又含着淡淡的忧伤。
章清亭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赵成材摇头一笑,“你很好!真的很好!”
“怎么忽然夸起我来?”章清亭有些赧颜,岔开话题,“要说好,我倒觉得玉兰是真好!自己都这样了,还总惦记着别人的委屈。”
“玉兰是很好,但你也好!”赵成材说出沉思良久的话,“娘子,我们和离吧!我明儿就去衙门里问问,看要怎么办。”
章清亭意外了,“你怎么?怎么忽然……”
赵成材真诚的看着她,不带一丝虚伪,“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娘和成栋实在是错得太狠,伤你太深了!而我呢,居然还想让你再给我个机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异想天开了?”
他自嘲的一笑,“你若是觉得如此,就跟我实话实说好了,免得我痴心妄想。”
我……我还没那意思,章清亭说不出话来,怔怔的望着他。
“你是不是怕太伤人,所以不肯说?你这人,外表似乎挺厉害,其实心地最软了。”赵成材努力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我是真的喜欢你,也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娘和成栋伤害了你那么多,我之前还想自欺欺人的说那也许不太要紧,反正你还有地,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伤害就是伤害。一旦造成了,就不可能把它完全抹去,即使伤口长好了,还是会留下疤痕。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就得不断的再去面对这个疤痕,我要这么对你,会不会太残忍了?”
赵成材自己摇了摇头,“人不能为了一已私欲就这么自私的,所以,娘子,我要跟你和离。不是休弃,是和离。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早该给你的,自由。”
“当然,就算是和离了,要是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也会为你尽力去做的!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是我真的会尽全力!这回找官府建新胡同和让他们买套院子的事情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办好,再不让薛子安有机会来破坏。明儿就要去衙门了,我还得好好再想想到时怎么跟娄大人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章清亭默然无语,进房了。在窗前,却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张望。
淡淡的月光洒在赵成材的脸上,是无比的坚毅和执着。他冥思苦想着,眼睛里不时闪过智慧的火花,仍旧是那个平凡的秀才,却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章清亭也象是初次认得他一般,费神思量。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以前的赵成材跟她就象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两个陌生人,然后慢慢彼此靠近。想起自己开店时,遇到麻烦时,大雪天里发脾气时,赵成材一路扶携着她走过,心里不是不念着他的好的,可还是只把他当作了朋友相待。哪怕在知道赵成材对她有了别样心思,章清亭也没过多的往心里去。
可是今天,章清亭觉得自己的心情不一样了。
赵成材方才的通达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几乎要为之刮目相看了。
他真的开始变得成熟了,象个真正的男人般稳重可靠了起来。
章清亭不想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在赵成材对她说出那番话时,她的心,真的动了。
(PS:谢谢亲们的打赏和粉红!亲亲!玉兰啊,姐姐来解救你出苦海了!什么,姓孙的还要来捣乱?)
第二卷 (一一四)倒打一耙
(一一四)倒打一耙
新年第一日开工。赵成材特特起了个大早,到衙门里时,来的人可真不少,平日里再怎么懒散的人今天也要表现得勤快一点,不去触这个霉头。
娄知县就住在县衙后头,他仍是准点进来,见屋子里已经是济济一堂,人人精神抖擞,个个喜气洋洋,很是高兴,命随从将准备好的开门红包一封封的发了下去。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有钱收,各人当然也是喜笑颜开。
开门第一天的上午,就在相互拜年,并致以问候中消磨了大半功夫,娄知县正说要带领手下到福兴楼去喝开工酒,却见衙门外头“咚咚咚”,有人奏响了鸣冤鼓。
这是谁家这么不识趣?非挑这时候来告状?
众人皆是面露不愉之色,可既然有告状的,他们衙门就必须受理。
娄知县脸色一沉,“升堂!将告状之人提上公堂!”
他走上大堂正中。赵成材伺候一旁,衙役分列两班,各归其位,很快,告状的苦主进来了。
赵成材抬眼一瞧,心头顿时火起,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孙俊良!头上怪模怪样的扎了一根布条装病,还带了一个状师同行。
他也看到赵成材了,冷哼一声,先跪下行礼。
娄知县开始问话,“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孙俊良示意旁边请来的状师应答。
“回禀大老爷,草民郑明理,乃是名状师。现有乡民孙俊良,状告大舅子赵成材之妻赵张氏,于正月初四无故将其殴打落河,致使身染风寒,又私藏其妻孙赵氏。请大老爷作主,发还其妻,并对赵张氏的恶行予以严惩,并赔偿孙俊良之诊治花销共计银一百两!”
哗!好大口气!不说别的,光这诊费一百两就太过分了!什么风寒能用得到一百两?
赵成材气得面如红枣,我们不去找你麻烦,你还先来倒打一耙,真是恶人先告状!
见娄知县皱眉瞧向自己,他才出来行礼回话,“回禀大人。因妹子初二并未回门,家中担忧,便于初四当日,与娘子一起前去探望。在回家途中,却见妹子意外落河,而孙俊良只是大呼小叫,并未施救,在下与娘子将救了妹子上来,见妹子昏迷不醒,几乎丧命,娘子心疼,便责问孙俊良,妹子因何落水,他却语焉不详,解释不清。我家娘子心中气愤,确实曾打了他两下,可他却是自己失足滚落河中……”
“明明是你老婆把我推下河的!”孙俊良出言驳斥。
娄知县面色一沉,一拍惊堂木,“大胆!本官并未询问,因何随意咆哮公堂?来人,掌嘴二下。小惩大戒!”
这公堂上的打嘴巴子可不是用手,而是有专用的牛皮板子,长约一尺,宽约二寸,那抽下去,可是一下便能叫脸上开花。
孙俊良吓白了脸,“大人冤枉啊!明明就是他老婆推我下河的?”
郑状师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小声嘱咐,“我的孙少爷!之前不跟你说过了吗?大老爷没问话,这公堂之上是不能随便出声,你再叫,打得更多!”
孙俊良不敢吭声了。
一个衙役上前,拿杀威棒把他的下巴架了起来,旁边一人毫不客气,“啪啪”就是两下,干脆利落的打掉了孙俊良两颗牙!
笑话!上他们衙门里来告他们的师爷娘子,还选在大年初六开门的第一天,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么?没先打他二十杀威棒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孙俊良两边脸颊顿时肿得老高,跟含了两口大包子似的,赵成材看得真是解气!
娄知县这才问道,“赵师爷,你接着说!”
“是!”赵成材又行了礼,方才又道,“这孙俊良滚落河边,只打湿了脚,并未淹没。况且距他家不过三五十步,我家娘子因着急送我们回来诊治,故此没有施救。及至妹子昨日醒来,哭诉这孙俊良与翁姑对她多有虐待。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根本不敢回家,娘子不忍心送妹子回去,便将妹子留在家中调养。还请大人作主,让妹子与孙俊良断绝此桩婚事!”
“这个……”娄知县捋须皱眉,微有难色,出言询问,“孙俊良,你可愿与你妻子赵氏和离?或是写下休书?”
孙俊良连连摇头,嘟囔着道,“小人不愿意!”
这个他们倒是有备而来,郑状师赔笑道,“回禀大老爷,孙俊良说他不愿意!他和妻子成亲不过一月,感情甚好,虽然偶有争执,但绝不象这位赵师爷所说,对妻子有虐待之中。至于她身上有些伤痕,那都是因为在家中和翁姑争执,所受的小小教训。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也太颠倒黑白了!都打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小教训?赵成材气得脸色发青,紧握了双拳,可娄知县没有发话。他也不好吭声。
娄知县想了一想,改问另一个问题,“孙俊良,那你要赵张氏赔你一百两银子又有何依据?”
“小人有!”孙俊良一拉郑状师。
郑状师却微露尴尬之色,取出一叠药方,他没好意思念,直接两手高捧过头,“这是孙俊良所要服用的药方,请大人明查。”
这个活计该是赵成材干的,他取了药方,送到娄知县面前。娄知县稍加翻看,顿时脸又阴了,“胡闹!你这不过是个风寒,凭什么要吃这么些的人参燕窝鹿茸虫草?”
孙俊良不方便说话,把郑状师往前推,郑状师百般无奈的道,“回禀大人,孙俊良说他体质孱弱,一病之后必需大补一年,所以,所以才……”他自己都心虚得说不下去了。
娄知县不怒反笑,“依他这么说,那若是他这一年当中又得了什么病,还得全算到赵张氏头上么?”
郑状师一声也不敢吭,这孙家父子请了他来,一说这情形,他就当即摇头,说要追回妻子倒是正当合理,可这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不分明讹人么?再糊涂的官也不可能支持。
不过这孙家父子着实难缠得紧,为了讼银,他也只得厚着脸皮说一声了。反正话他说到了,县太爷批不批,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娄知县分明问的就是个反话,偏偏孙俊良还如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
娄知县脸一沉,把那叠帐单往孙俊良头上掷去,“无耻刁民!竟然企图愚弄本官么?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会随随便便被一个妇人就推下河去?定是你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河,却诬赖人家。这些药材,多与风寒无关,即便有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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