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是跟她打过两回交道的,知道此女心性并不如外界传闻般娇纵无知,而乔仲达这么个八面玲珑之人肯把她带来,足见对她是很有几分信心的。
于是便笑着上前,“既是如此,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玉真妹妹了。”
“如此才好,张姐姐”玉真甜甜的唤了一声,主动携着她手一起入了席。
待她们走开,孟子瞻才揶揄着乔仲达,“你可真行,连公主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成材兄,你这点可比不上人家哟”
说得二人皆是哈哈大笑,乔仲达同样打趣着他,“后悔了吧?谁要你凤台选婿那天不去的?活该你打光棍”
赵成材道,“这成亲前的女子总是温婉可人,可成了亲,你再来看,到底是谁管谁还不一定呢”
他们这头笑得热闹,那头章清亭陪着玉真公主也笑了起来,“不知他们怎么这么开心,竟乐呵成这样”
玉真公主老气横秋的道,“别去理他们男人嘛,总得给他们一点自由的,要是什么都管得死死的,那可就腻味死了”
章清亭噗哧一笑,心想你才多大,正经连个亲都没成过呢,还说这样的话。一时和她坐下拉着家常,问些婚事如何筹备等等琐事。
二人聊得倒也随和,只玉真公主瞧见襁褓中的小喜妞煞是可爱,忍不住逗弄起来,章清亭说笑了一句,“等你们成亲了,也就很快会有孩子了。到时天天带着,可有得你烦呢”
孰料玉真公主却摇了摇头,“我们不会那么快要孩子的,轩儿还没有完全接受我,若是太快有了孩子,他更会觉得我跟他生疏了。”
章清亭倒有些刮目相看了,瞧不出这小丫头倒有这份胸怀与气度,“你能这么想,真是乔二爷和敏轩的福气”
玉真公主嘻嘻一笑,全无架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挑上他的么?”
章清亭知她有心想讲,配合的摇了摇头。
玉真公主狡黠的一笑,“其实这是我和母妃早就商量好的张姐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平素在宫中为什么要那样吧?”
章清亭点了点头,这是藏拙,也是为了避祸,所以装出个傻大姐似的没心没肺的样儿来。
玉真公主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其实同安姐姐与和静姐姐也不完全是外人瞧的那样,身在皇家,都有些自己的不得已。不过还好,我们马上都要嫁出来了”
她的语气又轻快起来,悄悄跟章清亭咬着耳朵,“从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就一直在考虑我的终生大事。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身为公主,真正能嫁得好的,却少之又少。”
这是实情,越是身份高贵的女人,越是不能自主的选择心仪的对象。
说起乔仲达,玉真公主也微有赧意,“最早母妃也没看上他。留心上他,实在是在他的前妻过世之后。那时,他刚办了趟差使,随着人送东西进宫来。母妃当时瞧见他走的时候悄悄抓了一把牛乳片藏在袖里,觉得很是奇怪。私下问起他来,他说是因为轩儿年幼,又没有生母照料,总爱啼哭,老是不能好好吃奶,于是便想带些宫里做的牛乳片回去给他尝尝。
母妃听了非常感动,一个男人,连这么点小事都能想到,必定是一个有责任,值得托付终生之人。后来,她一直有找人悄悄观察他,才慢慢择定了他。
不过说起来也算是好险,那晚选婿其实是临时决定的。因为宫里有人想乱点鸳鸯谱,不光是母妃,同安姐姐与和静姐姐的母妃都非常着急。于是便临时借着皇兄的一句玩笑话,带着我们来了。机会只有一次,任凭各人自己捡选。好玄他那日来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会不知道怎么办?章清亭才不相信,肯定还有后备。只是皇家肯将公主下嫁给一个结过亲,又经商的男人总该不会那么容易的吧?
玉真公主道出实情,“皇兄是看上他会赚钱了哪朝哪代,国库总是支得多,收得少的。若是空雄心壮志,没有钱财作支撑,还是什么都做不成。张姐姐,仲达可时常夸你聪明,有脑子,以后你就是回去了,也要时常来信,帮他多想些好点子哦”
恐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今天她跟自己倾心交谈这么久的重点
章清亭不觉莞尔,“那是自然。”心中却盘算着乔仲达这人不错,有好处必不会亏待自己。现在既能打着皇上的招牌,那生意做起来必定是更加的顺风顺水。不过是出出主意,又不要她陪王伴驾,提心吊胆,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卷 (四七五)福气
(四七五)福气
晏博文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当真把许多人都着实吓了一跳。那坐在软兜之中,面色苍白病怏怏的女子是谁?
因人多嘴杂,孟子瞻并不在外头说出真相,只含糊介绍一句,“这位是永昌侯府的宁小姐。”
等请了章清亭夫妻进了房,宁小姐主动承认,“我就是宁亦安。”
啊?二人惊悚了,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怎么会死而复生?
其实这件事连晏博文一直都不知情。当日孟子瞻带人救下宁三小姐主仆时,确实看着她似乎已经气绝,可急急忙忙送回了宁府之后,大夫却诊出宁三小姐还有一丝气在,不过已是回天乏术。
宁老侯爷心疼这个女儿一生命苦,毕竟是骨肉至亲,不忍心什么都不做,就让她走得这么凄凉,当即让人取出府中珍藏的百年紫参给女儿煎了服下,没想到居然吊住了宁亦安的一口气。
当时因为情况危急,说不好宁亦安随时就可能会没命,而且为着她的闺誉,孟子瞻就大胆的提出一个让宁亦安诈死的建议。
若是宁三姑娘已死,即便是将她再救回来,她就不用再背负着从前那种名声,甚至都不用远离父母,便可以作为宁府的远亲来谈婚论嫁,重获新生。
宁老侯爷和夫人思之再三,最后决定听从孟子瞻的建议,私心也想着或许能用白事来冲一冲,反而可以救女儿一命。所以丧事照常举行,但宁亦安却藏在府中静养。
否则,堂堂侯府平白折了一位千金,就是再不济也要拼着跟晏博斋闹上一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息事宁人?
这也是孟子瞻几次拦着,不许晏博文去宁府探视的真实原因,就是怕他瞧出端倪,反而坏了事。
真是多亏得家中底子厚,那参汤等物是如流水般成日介给她灌下去,宁亦安昏迷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睁开了眼睛。
曾经生死之后,侯爷和夫人对这个女儿是格外的怜惜。很快就依着孟子瞻之计,给她重新定了名分。还舍不得委屈她作亲戚,对外仍说是女儿,只改了生辰,重报了名字,扯个谎说是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养在外头,不方便见人而已。
京中贵族这种事情本来就稀松平常,人家都在猜想多半是老侯爷的私生女。而且宁亦安在金玉庵苦修数年,面貌与从前已有些不同,再经历大病,更是脱了人形,是以无人过多猜疑。纵是有人怀疑嘀咕几句,旁人想着那位三小姐着实可怜,嚼几句舌头根子也便完事。
直等着晏博斋已死,晏博文重归晏府之后,孟子瞻才将此事转告于他。晏博文当即回家和外祖舅舅们商量,决意迎娶这命运多舛的宁亦安,也算是为自己当年的罪过做点补偿。
宁府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他们本来就希望女儿康复之后能如常人般嫁人生子,有个好归宿。只唯有一点遗憾,宁亦安伤势过重,几乎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但晏博文在宁家父母前立下重誓,此生绝对只有宁亦安一个正妻,就是日后为了子嗣不得不纳妾,也必须是宁府指定的人选。而第一个男孩和女孩,一定会过继到宁亦安的名下,作为她的孩子,由她亲自抚育。
这么一说,宁府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反正晏博文还要守三年的孝,而宁亦安也还要好好调养,于是便把亲事先订了下来。
此时听孟子瞻娓娓道来,二人是唏嘘不已。而今日若不是因为是给章清亭夫妻饯行,晏博文是绝不会专程劳烦宁亦安出来受累的。
“你们二位,可是我和晏家的大恩人,当受我们一拜”
章清亭急忙上前拦着,“万万不可如此宁小姐身子还未恢复,怎可行此大礼?再说要谢的话,我们该谢你的地方可也不少呢”
可宁亦安还是拜了下去,“张夫人,你们的事,博文都跟我说过了,如果当年没有你们的善心,现在的他还不知飘零何处,而我仍是相伴青灯古佛,所以这个礼,我们必须拜,您二位也受得起否则,我们一生都不会安心。”
她都如此说了,章清亭倒不好拦着,只得侧开身子虚虚的受了一礼,就再不许了。
既然人已到齐,孟子瞻便命人开了宴。
晏博文只略坐一坐,以茶代酒虚应了个景儿便起身告辞,众人明白宁亦安身子不好,也都能体谅。
走前,晏博文冲未婚妻眼神示意,宁亦安亲手捧出一只黑檀雕花螺钿的首饰盒,到了章清亭面前,“这里是婆婆的遗物,婆婆生前最疼的人便是博文,若是她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是您当年大仁大义收留了她的儿子,又将他带回京城,一定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这几样都是她生前最珍爱的首饰,现送与夫人,不敢说报答夫人的再造之恩,也算是聊表我们一份心意。”
晏博文也取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赵成材,“父亲生前便以教书育人为已任,若他知道赵大哥与他有相同的志向,定然也会慷慨解囊,共襄义举。”
章清亭迅速做出决定,“银票可以收下,但首饰我不能要。这是裴夫人的遗物,怎好赠与外人?”
宁亦安淡然一笑,“这也并非是纯粹感谢夫人,还有一层意思,是要与夫人添妆贺喜的,您可不能不收”
这下说得章清亭脸上飞红,而玉真公主也过来凑趣,“这话说得好张姐姐,你就收下吧别说宁姐姐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一面说着,一面命人抬了早就准备好的几口大箱子进来,“这里有凤冠霞帔,锦帐云被,全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和我的嫁妆差不多呢”
章清亭急急推辞,“那可逾矩了”
玉真公主一笑,“洞房花烛,本来朝廷律法都不限令,你就放心拿去使吧”
孟子瞻也笑着站了起来,“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准备不足了,只有小小银票一张也是以作助学之资,不过我已经命人在家整理藏书,日后抄出一份来,全部送给扎兰学堂,以全当日学生们赠我长卷的美意。”
哎呀,这可是个好东西赵成材深深一揖,“光这份礼物就抵过万金了”
乔仲达呵呵一笑,“跟子瞻的礼物比起来,我可就落了俗套了。成材兄,你知道我是做生意的,自然比你们读书人要算计。我是这么打算的,你既然要办学堂,也不能光教诗书礼义。当然那个也得教,只是听说你们那儿也教学生一些刺绣或是农活,我便有个主意,看你那儿能不能再教些有兴趣的孩子们学些诸如航海、绘图等诸科百艺?你若是觉得可行,老师和教具那些都由我来提供了。若是将来他们愿意,我也十分欢迎来做我的伙计”
赵成材听得大喜“若是如此,实乃我们一方子弟之福了”
杜聿寒听得心潮澎湃,豁然起身,“成材兄,不知你还愿意接纳区区在下做个夫子?若是能建这样一所学校,纵是让我在其中扫地烹茶,也是愿意的”
众人哈哈大笑,“堂堂进士不去当父母官,居然去做这些粗活,那才真正是暴殄天物呢”
杜聿寒也被录上进士了,还差点委派了一个县令,但他自知读书是块料,做人还差得远,做官就更难了。于是跟贺玉堂商量之后,以寡母病弱,长姊尚未婚配为由请辞归乡。反正可选的人多,也没人太过留意他,是以大家现在有此一番说笑。
不过赵成材见众人都这么支持自己办学,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不能做官又如何?他做老师,可以教出官员,培养三百六十行的精英失之东篱,收之桑榆,谁又知道,他不能在别处收获同样丰硕甘美的果实?现下,办学之心更加坚定了。
送走了晏博文和宁亦安,大家接着开怀畅饮。席间,孟子瞻眼见赵玉莲离席,也悄悄走了出来,“赵姑娘”
赵玉莲微怔,转身一笑,“小孟大人,有事?”
孟子瞻生平头一次认真跟女孩说这样的话,不禁微有些窘意,“能到旁边说几句话么?”
赵玉莲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柔顺的随着他到一旁僻静的小径上。
*光正好,树吐新绿,花绽娇容,蝴蝶蜜蜂嘤嘤嗡嗡,穿梭其中,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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