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君王,尤其是年轻的雄心勃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帝王,他最忌讳的是什么?便是从前功臣们的居功自傲和自以为是。
而孟子瞻也提到皇上有意对晏孟两家的打压,那么章清亭有理由确信,她可以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小老百姓,来告这一状。再适时牵出姜绮红未婚夫的案子,更能够以情动人。并还王泰初一个公道。
试想,以姜绮红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孝义全双的所作所为,完全够得上烈女节妇的标准了。不管此案别的如何发落,但能将王家平反,便能传出一道当朝佳话来。
经大伙儿商议分析,若是有了这样的事情掩盖,百姓会更加的津津乐道,从而抵消部分皇帝对她们告御状这种激烈行径的不满情绪,能够更加心平气和的处置此事。
果然,皇帝看完了章清亭的状纸,思忖再三后,派出御林军去查抄燕王府。如果章清亭说的全是真的,那么现场就一定留有证据。
御林军是皇帝的亲信军队,此番差使又来得突然,指挥便由御前行走的亲信侍卫负责统领,这便极大的减少了行动的被*扰性。
当然,就算是有知道的人,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枪口上撞,一律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免得皇上一个不忿,寻他们的把柄。
晏博斋今日听说有人击响了登闻鼓,当即就紧张起来。他生性谨慎,觉得不管去告御状的人到底是谁,为了稳妥起见,都应该让燕王府的人尽快撤离。到底是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又从那儿刚送走了赵玉莲二人,若是京城闹腾起来了,行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了。
赵成材中午吃了碗汤泡饭后,正在完成他那袋烟的任务,却见本该在午睡的春梅忽地慌慌张张的楼上跑了下来,“赵先生,赵先生”
这是出事了么?赵成材听着却是心头一喜,难道救他的人来了?
春梅也不知情,只是抓紧时间道,“老爷吩咐人来通知,说是要马上转移,也不知要带我们上哪儿去”
她朝屋顶开气眼的方向瞧了瞧,才低声道,“他们这会子都在忙着,没人监视,我打算趁乱逃走,过来是特意跟你说一声的。你走的动么?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昨儿夜里,趁着监视之人睡着之际,春梅悄悄溜进来和赵成材说起自己的猜疑,想找人商量个主意。
听她这么一说,赵成材也觉得以晏博斋的为人,十九会杀她灭口,帮她琢磨了一回。原本出的主意是借口赵成材要买什么东西,看能否打发春梅出去一趟,助她逃跑。可没想到,他们的计策还没用上,这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赵成材迅速做出判断,“我这样子怎么可能走得了?你就别管我了,抓着机会赶紧逃吧”想想又道,“先别急着往外跑,万一撞上人可没你好果子吃的在院里随便找个地方躲一躲,等他们都走了,你再出去”
春梅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啊”
她才转身,却听楼上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顿时吓得脸都黄了,却是赵成材头脑还算清醒,眼见走不了了,索性高声道,“那到了新地方,还有这烟吸么?”
“有当然有”春梅会意,忙不迭的用力点头,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东西。
等楼上的人冲下来,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正常”的场景。头前一人面色阴鸷的瞧了春梅一眼,指挥后头的两人抬着个软兜过来,“赵先生,走吧”
“好啊”赵成材嘴里应着,却见那人看向春梅的背影目露凶光,挥刀就捅,不由大惊,“你要做什么?”
春梅因他提醒,倒是一下避开了,只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提刀便要对着她心窝子刺去,赵成材勉力从床上扑了下来护着,“你别杀她”
“赵先生,你就别多管闲事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那人正想把他一把推开,楼上又有人下来了。
“怎么还没弄好?好象有官兵冲咱们这个方向来了”
什么?待反应过来之后,赵成材是心中狂喜却是立即想到,官兵虽然来了,可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斗得过这伙穷凶极恶之徒么?若是稍有不慎,被他们一刀可就了结了。不如先保住性命,假意随他们离去,只盼官兵来得神速,快拦下他们才好。
于是便道,“你们若是杀了她,给官兵发现,会给晏大人惹麻烦的不如带她一起走,这事由我担着,回头我跟晏大人说去”
那几人面面相觑,赵成材说的不错,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为首那人当机立断,吩咐手下扔了软兜,“别要这劳什子,你背着他,你拉着她,赶紧走”
几人依言行事,迅速将他二人带出地窖。
赵成材长久未见日光,乍一出来,眼睛还有些受不了,紧紧闭上,连这地方的情形都没看清,就给人当麻袋似的扔到马鞍后头,风驰电掣般扬长而去。
他心里那个窝火哟这些当兵的,怎么就不能再来快一步呢?
当御林军来到燕王府时,虽然扑了个空,但却搜出大量有人住过的痕迹,还有牢房里那块刻了字的地,和章清亭描述相当吻合。而皇上派出的御医也去检查了贺玉堂和赵玉莲的伤势,确实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
这儿还有一位举子杜聿寒,已经事先和众人通好了气,也不用他说谎,只代大舅子来到御前,将元宵当晚发生之事源源本本说个清楚。有读书人说话,事情就更加令人信服了。
只美中不足的是,晏博斋极是警觉,提前行动了一步,什么人也没抓到,而在燕王府里,什么与他有关的东西也没留下。
就是赵玉莲在那儿几日,也是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没有证据,就什么也不能说。
(四五六)迟来的公道
此次告御状的效果,章清亭只能说是喜忧参半。
燕王府是被查抄了,皇帝也信任了她们,但赵成材却没能给救出来。现在还打草惊蛇了,也不知晏博斋会把人藏在哪里,估计再要查找,难度就更大了。
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最起码王泰初一案经查明之后,确认属实。别的姑且不论,但这个冤案却是当即就可以平反的。
皇上也有意先将此案发落出来,以正视听。至于燕王余孽,毕竟与皇室有关,他也不想弄得沸沸扬扬,让臣民们笑话。便隐而不发,以待查二字略去。
于是乎,和之前预计的差不多,姜绮红首先迎来了一份迟到了多年的公道。
既然都击鼓告起了御状,那么这个表彰的力度也是要做成全天下人看的,一定要风光之极。
经查知姜绮红出身于宫廷供奉之家,她从前还在宫中伺候过多年之时,皇帝对这次奖赏就更加大方了。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受过皇家礼仪规范的,就算是个离了宫的绣娘,有此行径,亦属皇家教讳之恩。
当下立即决定,故御赐姜绮红烈女牌坊一座,由皇家督造于姜家故里,并昭告天下,以彰其义。并赐还王家旧宅店铺,并多加金银财帛抚恤,供养王氏终老。
起初,章清亭还担心姜绮红若是得了牌坊,是否会让她终生不嫁来守节全义。但没想到皇上在这一点上还算通情达理,在听说姜绮红曾经立誓,夫仇未报,誓不嫁人之时,便听出那弦外之音。北安国本就民风粗犷,皇上不仅没提那些灭绝人伦的要求,还特意赏赐了一份极其丰厚的嫁妆,让姜家父母为她另择佳婿,缔结良缘。
至于章清亭,因为赵成材之事未了,皇帝也没多说别的。章清亭也不问,她并不指望皇上的什么赏赐,只要人能平安归来就好。
而内宫之中,早就听说有两位奇女子滚钉板告御状,在听明事情始末之后,便有不少嫔妃们去皇后那儿撺掇,都想见见她们。
皇后母仪天下,对于这民间女子中的典范自然也有嘉奖表彰之责。待奏请了皇帝御批之后,便派专人传懿旨将她二人迎进了后宫之中。
姜绮红此时经御医诊治,伤势已经得到了包扎,皇后知她有伤,还特意派了乘软轿接她进宫相见。对于宫中情形,她可比章清亭要熟稔得多。因预想着可能会有这次会面,早就跟她介绍了个宫中大概情形。虽然有些情况也不甚了了,但她们毕竟既不是来选妃又不是来攀亲,也碍不着谁什么事,也就没有太多的纷争。
进得坤宁宫,好家伙这就跟看猴戏似的,三宫六院里几乎能走得动的公主妃嫔们全都到了,将偌大个宫殿挤得是满满当当,珠环翠绕,看得人眼花缭乱。
宫里不少老人对心灵手巧的姜绮红还有点印象,这么上上下下一攀谈起来,提起不少无伤大雅的往事,倒是显得更加亲热了些。姜绮红自然是收到不少赏赐,落落大方的章清亭也颇得好感,见者有份的收了不少好东西。
女人,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就是装,也会装得对正事不感兴趣,而是拉着她们问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姜绮红的故事自是令人唏嘘,可问到章清亭时,她的情形也着实让人惊叹。
“你当真和离了?你为什么要和离呢?”这是章清亭头一次见到乔仲达的未婚妻玉真公主,确实看起来象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张脸如梨花般吹弹可破,两只大眼睛明净动人,显得更小了几分。
可她虽然有些天生的傲气,却不象传说中那么蛮横刁钻,虽说问起话来直接了一点,那也是天生性子豪爽所致,不是故意想给人难堪。
章清亭对她还有几分好感,见一屋子女人都目光咄咄的看着自己,若是不给她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全都满足不了好奇心,于是恭谨答道,“说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公主有问,民妇也不敢不答。我与前夫其实感情甚好,只因婚后刚生了一女,婆婆不喜,硬要与他纳妾。民妇自幼生在小门小户之中,只知一夫一妻,白头偕老,不愿违和,惹得婆婆发怒,只得和离。”
这一番话说完,听在各女心头,虽是不同滋味,却是殊途同归的一种感慨。
无论是否觉得章清亭有些自私小气,善妒任性,但在每个女人的心目中,都会希望自己的丈夫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而在宫里,这偏偏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事情。即便是身为民间女子,若是丈夫要三妻四妾,做妻子的又能怎么办呢?
可章清亭却为了不让丈夫纳妾,少见的采取了一项最为激烈的方式,和离这份勇气就不能不让人为之敬佩了。
玉真公主当即小嘴一撅,忿忿的跺起了脚,“你那婆婆也真是没见识你又不是不能生,不过头胎生的是女儿,二回再生个儿子不就完了么?为什么非要这么抢着给你相公纳妾?真是不讲道理”
此言一出,倒是让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气氛为之一松。章清亭心下暗自纳罕,这位玉真不象传说中的那么不懂事啊?她这话明里是小孩子家口无遮掩,但却是帮章清亭说出心中的委屈,听起来也丝毫不突兀。
旁有一位看起来甚是年轻的妃子笑着插嘴,“公主哪里知道,这天下婆婆盼着抱孙子的心,可有多急哪里是能等得的?”
这才是真正的口没遮掩呢此言一出,章清亭心中暗叫不好,偷眼看向左右,果然各人脸上表情不同。有些生了皇子的妃子自然无所谓,但有些没生出皇子的妃子们,却微微色变,露出些尴尬之色。尤其是入宫数年一直无子的皇后,原本松驰的表情也悄然紧绷起来。
有一位老太妃淡笑起来,“要是这么说,我们几个老婆子就不该坐在这儿讨人嫌了”话里的讥讽之意,显而易之。前面说错话的妃子当即低了头,不敢言语,气氛顿时冷了场。
“怎么会呢?”玉真不解的上前挽过生母的手,一派天真烂漫的出言相问,“若是世上人人都只生儿子,不生女儿,那以后儿子们要怎么讨老婆呢?”
玉真之母拍着女儿的手笑着把话圆了下来,“这儿子要生,女儿也要生有儿有女,那合在一起,才是家好月圆。咱们皇上可是洪福齐天,还这么年轻,宫里就有了这些皇子皇女,我们这些老太婆可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只一条,你们可不许松劲,要继续给皇上多多的开枝散叶,那才是好呢”
这母女俩一番唱合,立即把话题带过,将冷下来的气氛又给搅活了。
章清亭愈发相信这玉真公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有这么一个会说话的母亲,她自然也弱不到哪儿去。话说起来,这在皇家长大的孩子,又岂有几个真正毫无心机的?
若是玉真能踏踏实实的跟乔仲达过日子,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也能帮上他不少忙吧章清亭是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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