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丢了什么东西吗?”姬伐月眨眨眼坏坏地笑觑着伊人。
只是片刻的愣怔,杨柳风随即欠身施礼:“属下见过教主。”
“一天没见是不是想我了?”故意忽略她的疏漠,姬伐月嘻皮笑脸地凑近前去。
杨柳风缓缓直身,不着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他暧昧的气息低声道:“教主说笑了。”
姬伐月正自心情大好,故而也不动气,反是佯叹一声道:“人家为了让你得偿所愿早日与心上人重聚,一天一夜没合眼忙到现在,却连句好听的话都求不到。”琥珀双眸夸张地满含哀怨,道:“早知道,何必急着做出那驱蛊药巴巴地过来讨好。”
沉默片刻,杨柳风方才屈身一礼,低声道:“多谢教主成全。”
姬伐月趋前半步,探身扶起伊人,凝视着柔柔春水低声道:“拿什么谢?”嗓音满是炽热的温度。
杨柳风并不回答,只是缄唇浅退了半步,挣开他的手。
姬伐月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纱囊,递到她眼前。
微一踌躇,杨柳风方才抬手接过,再度施礼道:“多谢教主。”轻退两步转身向东偏殿而去。
“那么急着离开我?”姬伐月忽然扬声问道。
温淡的身影一滞,但随即盈盈而去。
他失落地垂眸,片刻,琥珀双瞳重又燃起希冀,提步向着东偏殿走去。
纱囊里是一颗粉红色的药丸,素手轻拈,杨柳风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姬伐月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端坐桌畔的人儿,感受着她心头的犹疑——这当然并不是什么驱蛊药,而是他昨晚整理书架时偶然发现的一种药蛊,以十七种异花炼成,据说可以令宿主将施蛊者当成自己的意中人,这蛊很可能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但因为没有什么很实际的用处,所以几乎没有被再次炼制过,其真实效果如何也就并无记载。
姬伐月微微紧张地凝注伊人:她吃或不吃并不是关键,这药拿出来不过是为了应个景,证明他真心努力寻求驱蛊之法而已,即使她此刻不吃,他也有办法通过饮食向她下蛊,而这蛊有效与否才是他最关心的。
踌躇半晌,杨柳风才轻轻将药放入口中,端起茶水来浅啜一口将药丸送服下喉。
强捺着心头的窃喜,姬伐月走上前轻声道:“现在,我念咒替你驱蛊,如有什么不适,要及时告诉我。”见杨柳风无声点首,他才开始低低催动蛊咒。
药蛊的咒语并不很繁难,而姬伐月天赋强记,再复杂的咒语念上个三五遍也能成诵,更何况这短短的几句咒语他已经反复研习了一个下午,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每念一个字,他的心跳就不觉加快了半拍:那样执著的贞心,那样深浓的痴意,从今以后就要归他所有,至纯、至真、至贵、至美,唯有这样的情才值得他珍惜,值得他为之付出。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如果,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会不会因为爱而不择手段地获取?不要说不会,不要装大方,你不在当时当地,怎知自己的取舍抉择?所以,我虽然不认同阿月的做法,但是却理解他。
☆、第五十九章 执迷引得仇妒炽(上)
似漫长,又短暂,最后一个字念完,姬伐月正待察看杨柳风的反应,却骤觉心口一闷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渐渐清晰,姬伐月自昏迷中醒来,呼吸中满是熟稔的温雅气息,他却始终都没有启眸: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那是蛊咒反噬的征兆,通常只有得到宿主的宿虫才能利用它反伤修炼者。
幸好那只是危害不大的药蛊!因为蛊咒反噬的威力起码是原来的两倍。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不会蛊术。
玉蛊!
唯一的答案就只有玉蛊!
难道这才是所谓“玉蛊反制”的可怕之处?
如果真是这样,是否意味着他永远不能对她下蛊?
内心的恐惧和绝望令姬伐月不由地深深蹙起双眉。
悠悠轻叹在身侧响起,拨动了幽寒心澜,琥珀双眸缓缓开启,却只是无声地怅望春水。
良久良久,姬伐月忽然伸手握住杨柳风的柔荑。
猝然一怔,她下意识地试图挣脱。
“我的命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
富于磁性的,略略沙哑的忧伤语声令杨柳风微微一震,她停止了挣动,垂眸半晌,却沉默无声。
“不必说了。”姬伐月疲倦地阖拢双眸凄然一笑道:“我明白了。”启眸,轻轻放开她的手。
“教主……”
杨柳风的轻唤却被姬伐月骤然坐起的动作打断,不去看她犹豫的眼神,不去听她踌躇的语声,他冷冷地起身向外走去。
微切地紧随了两步,杨柳风没有再出声,姬伐月却忽然停下来寒声道:“你放心,三月之约我不会食言,”他顿了顿接着道:“三个月,足够我找到继任的教主了。”言罢,再度举步。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杨柳风又一次趋随上前。
驻足,回身,姬伐月深深凝注着她的双眸,幽寒一笑,冷冷地道:“你放心,新教主继任以后,我自断经脉,不会让你为难取舍。”再不顾伊人疚痛纷乱的心绪,他转身径自走了出去。
进殿,掩门,姬伐月颓然地无声长叹:除了想办法扭转她的心意,竟然已经别无他法……三个月,若对别的女人必定手到擒来,可是对她……
缓缓接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姬伐月心头一动,悄然走近门前:她会进来么?如此夜深人静,她若独自走入他的寝殿,已是先行僭越了男女之防,果然如此,他是否可以将之“误解”为某种暗示?因为“误解”而犯错应该还是可以原谅的吧?
心跳,怦然加速,呼吸,渐渐急促,姬伐月悄然抿了抿唇,心头竟似有了初吻时的羞怯慌乱。
杨柳风的脚步轻轻地停在门前,许久许久,却只是寂静到令人窒息。
终于,伊人的足音浅退了几步,翩然远去。
她终究没有走进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甘,但姬伐月居然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口气。
就算是心里有再多亏欠,她也始终不会像对那个男人一样为了他而不顾一切,只这样的一个闪念,已令琥珀色瞳人中的妒焰炽灼。
凝身一晌,翩翩白影终于仍旧悄无声息地推门掠入深浓夜色。
灵教后山地牢的第二层,十字刑架上锁着的男子正沉浸梦乡。
蓦地,机括声响,随着暗门开启,两边的炬火骤放光明。
刘珩自沉睡中惊醒,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正努力地试图迷起双眸看清来人,忽然噼啪两声只觉双颊一阵火辣,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重重掴了两个耳光。
忍着疼痛和晕眩,刘珩强压心头的怒火与屈辱,抬首看向姬伐月:琥珀色的瞳映着火光泛出一丝噬人的幽红。
没有惊呼怒骂,刘珩只是平静地勾唇一笑:“教主现在只身前来岂非暴殄如此良宵?”
“良辰佳丽本座怎么会轻易错过,” 姬伐月刻薄地冷笑着道:“我刚刚从燕儿的床上起来,她今晚伺候很尽心。”笑意如刀,他丝毫不肯放过那双深邃利眸中的情绪,接着道:“不光是今晚,每一夜她都很好。”
刘珩微微撇开目光,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教主又怎么舍得离开?”
那双眸中悄然隐忍的黯淡并没有瞒过姬伐月的眼睛,心头的躁戾一偃,他低笑一声道:“燕儿的身子弱,我当然要让她多多歇息调养,否则将来如何为我诞育子嗣呢?”
“她不叫燕儿,”刘珩勾唇一笑转过头来道:“她叫风儿。”
“燕儿是我给她改的名字,她很喜欢,”姬伐月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的风儿了。”
刘珩毫不闪避地回视着他,无声一笑,轻轻地道:“如果人心也可以像名字一般任凭你改,那该有多好?”
琥珀双瞳怒焰陡炽,姬伐月骤然抬手狠狠扼住刘珩的喉咙,一边残忍地慢慢加大钳制的力度,一边冷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狠声道:“你以为你还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刘珩的喉间格格作响,一张脸已经因为窒息而由白转红,由红变紫,但是,他的双眸却依旧直直地盯视着姬伐月,目光中竟然还带着笑意。
灰紫色的容颜,令人心碎的安详笑靥,并蒂莲纹织金锦长襦,精致的朝云近香髻,熠熠发间的金钗……骤然闪现在眼前。
“……若孑然孤寂,纵使千秋万载也如无边苦海。”
幽幽韶音似在耳畔浮响。
姬伐月身子一震,蓦地抽回掐着刘珩咽喉的手。
桎梏骤解,刘珩重重粗喘了半晌,却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由低到高,最后变为仰天大笑在地牢中回荡。
“你笑什么!”姬伐月抬手狠狠地一个耳光打断了刘珩的笑声——那笑声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如刺般深深扎痛他的骄傲。
这一掌比之前不知重了多少倍,刘珩的唇角已经沁出血丝,却依旧微笑转头逼视着姬伐月道:“我笑你想杀我却不敢杀我。”
“不敢?”姬伐月冷笑着阴狠回视道:“我为什么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唉,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不喜欢阿月了呢?但我其实一直觉得他虽然行事有些幼稚和任性,内心却不是很坏的……
☆、第五十九章 执迷引得仇妒炽(中)
“因为你很清楚,我活着风儿才会活着,我死,她必死。”刘珩的语声不响,但每一个字都有着慑人心魄的坚定自信。
“就算她肯为你而死,那又如何?”姬伐月恶毒地笑道:“你在这里死了,臭了,烂了,长出蛆来,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刘珩缓缓一笑:“是么?”
是么?
如果真的这样,为什么人海茫茫他还能出现在船上?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层层严守他还能出现在这里?
那样简单的两个字,却令姬伐月失去了反驳的底气。许久,他才鄙薄地一笑:“你想留下性命以待转机?好,我成全你,不过,以后你就算想死也没有机会了。”
刘珩没有说话——他能够做的就是极尽隐忍地自保,所以,要尽量避免再次激怒对方,哪怕再屈辱,再痛苦,他也要努力承受,对方既然会来找他的茬,就说明风儿一定还有着自己的坚持,她都可以坚忍面对,他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盯视着幽邃难辨的锐眸,姬伐月忽然残忍一笑:“你知不知道纯阳内力烧身是什么感觉?”没有等刘珩回答,他已经退后两步低声催动起咒语……
这一年正好是闰四月,因此,虽过了四月底,离端阳之日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整个灵教都在忙着祭蛊大典的事情,只有白夜却格外关注圣女宫的整顿,不几日,便有一份详细的清册递交到姬伐月的手中。
姬伐月随意翻看了两页便将册子撂在一旁淡淡地道:“有劳白护法了,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筹备祭蛊大典,这些……等端阳过后本座再细细斟酌。”
白夜眸色一黯,低低应声,没有再说什么。
“教主,下山采买东西的人回来了,”蓝幽上前一步躬身道:“教主吩咐一并采买的那些东西也到了,不知是否合意。”
姬伐月听闻此言方才恢复了笑意,道:“该安排的事情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正该去看看买来的东西,如今可都清点过了?”
蓝幽欠身道:“已是清点完毕,候着教主过目之后才好分发各处。”
姬伐月似是兴致颇高,笑着颔首道:“蓝护法办事素来稳妥,不过,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本座就去看看你带回来什么新鲜玩意。”言罢,带着众人说说笑笑往正殿之外走去。
白夜恹恹懒懒地跟在最后,却是丝毫也提不起精神来,没走多远,就悄悄离开了众人。
当初,他托辞圣女宫人多混乱所以才让那女人住进解缘殿,如今圣女宫整肃一新,他却又推托到祭蛊大典之后,那其实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那个女人离开。
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令男人为她痴迷至此?
白夜正自纷乱之间,忽然被一阵很轻很轻的歌声打断了遐思,凝神驻足,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进了解缘殿的庭院,而不远处飘来的女子轻哼的曲调,带着一缕似曾相识的忧伤。
残红深处,孑然素影,轻抚金钗,落寞神伤。
“是你。”白夜忽然想起,那个刘如磬常常吹奏的就是这一支曲子。
“白护法。”杨柳风一怔抬眸,遂走上前来盈盈一礼。
“燕儿圣女既然伺候了教主,就不该再偷偷想着别的男人。”白夜瞥着她手里的金钗冷冷地道。
“白护法如何得知此钗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