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漠然地任由雨水沾满脸庞再无声滑落,她仿佛已经被这无情的冰雨所冻结。
那样空洞到了无情绪的水眸却猝不及防地击散了姬伐月心头的怒意,他疚然痛望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对待自己吧?就算他今天真的去了,没看见你,难道还不肯多等一天?”
杨柳风缓缓地低下头来,怅然怔望着院门。
雨,打在身上的每一滴都寒透骨髓,他尚且觉得冷,她又要如何承受?
姬伐月褪□上的长袍,上前,裹住那柔弱单薄的娇躯,语声微涩地道:“若是着了凉,雨停了你也别想去。”言罢,已是不由分说地抱起杨柳风向她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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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雨沥沥,石林寂寂。
刘珩定定地俯视着那一晚篝火燃烧的地方。
“在看什么?”白夜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了,却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地方。
“她活着,她来过。”刘珩轻轻地缓缓地回答着,目光却是一刻也舍不得移开地贪婪凝视。
“你怎么知道?”白夜微微不解——怎么看也只是一块毫无端倪的空地。
刘珩抬手指了指道:“包裹没有了,原来该是放在这里的。”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心头,恍若昨日:
返身冲入剑丛,刘珩本已抱着必死之心——看得出这些人对那个红衣男子似乎颇为忌惮,所以他才会把杨柳风托付给那人,可是,他不能确定紫衣人是否会为了杨柳风而向那人动手,因此唯有只攻不守竭尽全力吸引牵制那些紫衣杀手——他看准了对方一定会优先争取最有把握的胜利,因此他更明白,自己露出的破绽越多,就越能诱使紫衣人全力围攻,至于那个人……如果没有受到很大的威胁,应该会周护风儿脱险吧?
血光,到处是血光。
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风儿,我每一次都在最艰难的时刻离开你,每一次都让你独自去面对那许多未知的困苦,可是,你却不恨我、不怨我,义无反顾地陪我一路颠簸。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无力保护你的安全,无力兑现自己的承诺,更无力给你想要的平凡幸福,但我不后悔与你共度的每一个片刻,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那个遥远的春夜,我还是一样要霸道自私地占有你,只是,会把所有曾经的伤害变为珍惜和疼爱。
有一种人,仿佛是天生的战士,越伤越勇。
每一道深可及骨的伤痕,只是更多地激起刘珩的斗志。
血光里,剑气如虹。
蓦地,无边的剑网骤然消弭,一个手持着四尺来长近半尺宽的大铁剑的男人静静出现在他面前。
拄剑重重地喘息着,刘珩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生平未遇的强大对手。
“你自杀,还是我动手?”楚杀看向他的冷峻双眸中却满是惋惜。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一个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未必是风调雨顺心想事成,而是找到一个即使在穷途末路都不会让你觉得后悔的人。
☆、第四十三章 际遇乖张奇蛊乱(下)
双眸火赤,刘珩傲然一笑道:“我生平只会杀人,不会自杀。”
楚杀难得地笑了笑,道:“我也是。”
刘珩没有再开口说话——他用自己的剑说。
铁剑虽然巨大沉重,但楚杀却是举重若轻剑势灵动直击刘珩手中的青锋。
强大的剑气扑面袭来,刘珩第一想到的却是:那个红衣人未必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他长啸一声,奋力提气避让,寒光一凛明攻暗守——虽然力量正随着如注的鲜血而悄然流失,但是他却还不能死,他必须拖住这个人,所以,他多活一刻,风儿脱险的机会就大一点——风儿,我能为你做的,永远都只有那么微薄。
呛然声响,刘珩的虎口已被震裂,长剑脱手飞离,他半跪在地,半边身子已经被强大的劲力震得失去了知觉。
看向虚指胸前的大铁剑,刘珩无声一笑,眼前又浮起那双温淡宁和的春水——风儿,我爱你。
楚杀静静地俯视着剑下的笑容,很久,这一剑还是没有刺下去,却忽然开口道:“你死了,她还活着,有一天她会把你丢在脑后,爱上另一个男人。”
刘珩轻叹道:“我倒希望她现在就能忘了我。”
“你不惜性命保她却希望她背叛你?”楚杀微微意外地道。
“真正爱一个人,就会希望她幸福,而不会去计较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楚杀定定地看着剑下的男人,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半晌,才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刘珩没有回应,只是含笑看着刺向胸前的大剑。
铮然声响,一根金丝倏忽骤现,竟然以纤弱绵软荡开了厚重的大剑,白驹过隙的一瞬,刘珩只觉腰间一紧,身躯不由自主地被急速牵退。
黑衣人伸手稳稳接住刘珩坠落的身体,毫无凝滞地回身,金芒开道向外冲杀。
大风堂并非沽名钓誉,紫衣杀手们单打独斗固然实力不济,但此刻势众人多协同呼应,黑衣人纵然武艺高强,却也难以带着刘珩突破重围。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处处与大风堂作对?”楚杀扬声问道。
“你该问问他是什么人,大风堂既然以杀人为业,就该清楚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杀的。”
楚杀拧眉间,黑衣人已发出一声长啸,大风堂的包围瞬间被另一股力量冲突得大乱。
刘珩只听得耳畔阵阵交格之声,却已经无力顾看,任由那个黑衣人带着他起伏腾跃……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珩已经渐渐失去意识,却听到一个人沉声在他耳畔道:“王爷,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有没有命再见到杨柳风,只能看你自己了。”
风儿,我还可以再见到你么?
“她为什么不在这里等你。”安静了半晌,白夜才轻轻问。
为什么?
刘珩缓缓地环顾四周,努力地想从一石一木中分辨出她可能留下的暗示:风儿,告诉我你平安无事,告诉我你在哪里……
然而,凄寒的雨水无情洗刷着万物,没有留下一丝熟稔的痕迹。
魁伟挺拔的背影,却莫名地令白夜感觉到孤独和脆弱:隐忍着伤痛,满怀希望地回到这里,迎接他的却是满目空寂,那个魂萦梦绕的人杳然无迹,他是不是失望?是不是担忧?
那一日白夜最终还是赶上前陪他同行,一方面是放心不下他的伤势,另一方面,她在心底里也很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令男人如此痴迷眷恋生死难忘。
白夜微微失落地叹了口气:想不到竟然无缘得见。
刘珩听见叹息声回过身来,沉声道:“承蒙白姑娘仗义相救,又委屈劳顿照护周全,在下感激不尽,刘某无以为报,但求来日有幸略偿绵薄。”言罢,深深一揖。
“你知道去哪里找她了?”——这该是临别之谢吧?
刘珩直起身道:“虽然还不知道,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找她一天。” 语声虽然很轻,却透着令人心疼的坚决。
白夜看着他朗若晴阳的双眸,眼睛忽然有一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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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初晴,月色清寒,红衣黯淡。
独立院中,姬伐月怔然望着手中的玉蛊:鲜红欲滴的色彩震撼着他的心灵——毫无疑问,玉蛊选择了她,但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样满布鲜血和伤痕的孱弱身躯。
可以吗?在那么伤痛憔悴的心上再狠狠地加上一刀?
姬伐月深深地吸入一口寒冷的空气,又长长地吐出,却未能消弭心头盘踞的郁结,转身提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明天就走吧,离开了,或者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彷徨烦乱。
背后,轻响的门声令他的身形不觉一滞。
“公子?”温淡的语声中略带着一丝意外,接着,轻缓的脚步渐渐移近。
姬伐月没有回应,更没有转身,而是惊讶地瞪着手中的玉蛊:随着她的靠近,原本就鲜红的蛊竟然越来越娇艳,并且,慢慢地散发出温热。
恐惧还是喜悦?
姬伐月蓦地转身想要阻止杨柳风的靠近,却不料手上骤然一阵灼痛,猝不及防间,玉蛊跌落在地,滚向素淡的裙畔。
杨柳风驻足俯身捡起地上的玉蛊,款款上前欲递还给姬伐月。
盈盈素手,娇艳玉蛊。
但是,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坚硬如玉的玉蛊,一入她手就仿佛冰块般渐渐融化消失。
姬伐月难以置信地惊怔当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玉蛊竟然自行宿附到她身上!
不是说要先行云雨才会宿附于人么?
他确信自己和她并没有发生过男女之事,可是,眼前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玉蛊的炼制过程出了差错?
难道是秘笈的记载有所谬误?
“对不起……”杨柳风满是歉意地抬首轻声道。
玉蛊已然无声化尽,只在莹白的掌心留下一点殷红的朱痣。
温温语声总算惊醒了姬伐月,他深深地凝视着略显不安的人儿,半晌,才轻声道:“这么晚还没睡?”
杨柳风稍稍一怔,羽睫微垂,小声应道:“奴家明日一早要离开此地,恐怕搅扰公子歇息,故而原想留书辞行。”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素笺恭谨递上。
姬伐月接过展开,但见两行娟秀小楷:恩重如山,来生报还。
她可以许诺他的,永远只有来生么?
无声勾唇,姬伐月低声问道:“你一个弱女子,要去哪里找他?”
“天涯海角。”
“如果……他死了呢?”
杨柳风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欠身一礼,浅退三步,转身向自己房中而去。
姬伐月竟然没有生气,而是怅然地看着那样纤弱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爱,是一种没有规格没有参数的东西,所以,我们常常会把占有欲错当成它。
☆、第四十四章 真情假语俱相瞒(上)
“公子屡次顾护周全,奴家感铭于心,如今牵绊多日只恐要令高堂娇妻惦念担忧,若果然如此,奴家岂非罪责深重?”杨柳风欠身施礼道:“而今就此别过,公子也好早日重聚天伦。”
姬伐月含笑轻叹道:“我倒是想要重聚天伦,只可惜父母双亡,又无妻室,孑然一命,难道要去阴曹地府重聚不成?”
杨柳风微微一滞,缄唇偏首默然转身继续行进。
姬伐月竟也不因她的冷落的生气,只是好整以暇地悠然缓步相随——昨夜想了一宵,辛苦修炼了那么久的玉蛊既已择主而宿,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白白放弃,虽与秘笈所载甚有出入,但无论如何较之历代教主都算是有所进展,至于云雨之事,唯有伺机后补,虽然颠倒了次序,但木已成舟,保险起见,也只能权宜行事罢了。
故而,姬伐月今晨早早便起身梳洗,收拾行装,果不其然,才刚准备停当,便见杨柳风推门出屋,他既不阻拦,也不相问,只是亦步亦趋地同行在侧,心里却在盘算怎样才能说服她与自己同回灵教总坛——神功成就之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毕竟还是莫荆山最为安全。
且行且停,素淡人儿的疏离冷落却再不能令姬伐月恼怒:虽然她神色之间依旧无波无澜,但他却很清楚她并不想让自己同行,所以偏不使其如愿地紧随在侧——看你能沉得住多久的气!
想到自相识以来似乎每次都是她惹得自己怒焰滔天,姬伐月更是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程!
如此淡若春风的人儿生起气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想着,竟不觉有些期待。
杨柳风的伤并未痊愈,身子又是虚弱,因此,一路上走得甚是缓慢,姬伐月并不催她,自然也不帮她,只是袖手优游在侧,同行同止。
一路东去,晌午时分,从岔路上拐过来一辆装柴草的驴车,杨柳风趋前行礼恳请捎带一程,那赶车的汉子非但爽快答应了,还生怕她坐得不舒服,又将车缘上的柴草向里挪了挪,候她坐稳了身形方回到前面准备赶车,却不料,闪眼间车缘上竟已多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红衣男子。
赶车的汉子正惊讶着扬声欲问,姬伐月已是含笑摇手,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娘子正和我赌气,还请仁兄行个方便载我们夫妻同行。”语声不响,但也恰够杨柳风听见。
那赶车的汉子微微疑惑地觑向恍若未闻的人儿,正踌躇着,手里却已被塞入一颗银珠。
“多谢。”姬伐月冲他挤了挤眼。
不知是为着银子动心,还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