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应是就往外面去,曼娘回到房中,睐姐儿听到娘的脚步声,就在房里啊啊地叫起来,接着牵了奶娘的手跌跌碰碰地从屋里走出来。
看见女儿,曼娘天大的烦恼都没有了,弯腰正待去抱女儿,奶娘已经道:“奶奶,您才怀了身子,还是牵姐儿进屋吧。”自己又有孕的消息看来已经传遍了,曼娘牵起女儿小手往屋里走,但那腰还是弯的:“睐姐儿一日没见娘了,想不想娘?”
睐姐儿一笑,一对眼就弯成小月牙:“想,娘,弟弟。”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曼娘看向奶娘,奶娘已经道:“今儿中午时候,太太就遣人来过,说奶奶您又有喜了,要我们小心伺候着,方才还在教姐儿说,奶奶这回怀的,定是个男胎。姐儿就会说弟弟了。”
曼娘看着女儿一脸求赞扬的神情,坐到椅上让人把女儿放到旁边圈椅上,捏着女儿脸:“我们睐姐儿最乖最聪明了,等娘生了弟弟,睐姐儿可要疼弟弟。”睐姐儿点头,伸出两支胳膊搂住曼娘的脖子,曼娘往女儿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睐姐儿又笑弯了一双眼,往自己娘脸上也亲了一口。
母女俩你亲我我亲你正玩的开心,春雨走了进来:“奶奶,跟三爷的小厮也没回来。”那就是一直没回来,丈夫究竟去了哪里?曼娘的眉皱起,搂住女儿的手松开,担忧越来越深,不自觉地已咬住下唇,睐姐儿不晓得娘为什么会这样,不满地用手指戳娘的脸。脸被女儿的手指戳的有点疼了下曼娘才又看向女儿,面前一个,肚里一个,不管怎样都要稳住,对春雨道:“你让赵大叔趁着夜禁没开,先去衙门打听。”
赵大叔是赵妈妈的男人,一家子都是陈铭远的人,春雨许配的就是赵妈妈的大儿子,等着过了中秋就办喜事。春雨应是后又退出去。奶娘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陈铭远被授官之后,每日都早早回家,然后来寻睐姐儿,现在这么晚还没回来,和平常不一样,宽慰曼娘道:“三爷说不定临下值时,去哪里应酬了就没回来。”
说完这句奶娘也觉得不对,今儿家里还有满月酒呢,哪有多大的事需要应酬?曼娘也不会听进去,只是握住女儿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揉捏。原来不管想过多少、预设过多少,但等事情真的可能降临到头上时,曼娘还是感觉到一种害怕,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
睐姐儿发出小声的不满意,原来不知不觉,自己把女儿的手弄痛了,曼娘忙低头和女儿的额头抵在一起:“是娘不对,我们睐姐儿不哭。”睐姐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本来已经开始有泪了,但听到娘的声音后那泪只流了几滴,接着就笑了。
见女儿脸上还挂着泪,但又有笑容,曼娘真觉得女儿无比贴心乖巧,往她脸上亲亲:“娘为了你,也要定下心啊。”睐姐儿嘻嘻一笑,小嘴张开打个哈欠,奶娘想上前来抱走睐姐儿去哄,曼娘止住她,一手搂了女儿,另一只手既拍在女儿身上,这样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而不去想丈夫到底在哪里?
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还不见陈铭远回来,也不见春雨进来回禀,算着时辰,差不多已经是夜禁时候了,这是去了哪里?曼娘此时宁愿丈夫是去了花街柳巷,沉醉于花娘妓子的温柔乡里,也不愿丈夫去了别的地方。
蜡烛又流下一滴,睐姐儿已经睡熟,曼娘示意奶娘把睐姐儿抱到床上去。奶娘小心抱起睐姐儿,忍不住想劝曼娘先去歇息,话到嘴边又忍下了,难道说三爷就变的这样快?这神仙眷侣样的日子,只能看这么一两年?
奶娘和丫鬟把睐姐儿放到床上,放下一半帐子走过来,门外已经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曼娘几乎是立即站起来,门被人推开,陈铭远站在门口,似乎疲累异常:“曼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睐姐儿好乖。
☆、夫妻
噗的一声;旁边的烛花爆开;屋内比方才亮了些,能看清丈夫面上带着笑,但这笑容竟非一般的疲惫;曼娘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站起时竟把椅子都给带了倒在地上。那短短一时的等待;竟似有一辈子那么长。握住丈夫手的时候;曼娘就告诉自己;不能和丈夫分开,不管到天涯海角;都不分开。
陈铭远顺势把妻子揽在怀里:“不怕不怕;没出什么事。”说着陈铭远伸个懒腰:“我饿了;今儿一天都没吃饭。”曼娘急忙直起身,让丫鬟们赶紧去厨房拿饭食。厨房虽关了火,但曼娘已经吩咐过厨房用一口小灶炖着给陈铭远留的饭菜,这一吩咐很快就送了来。
八宝鸭子酒糟鹅掌蒜泥白肉蕈油蒸蛋,清水煮的白菜一丝油都没有。陈铭远提起筷子,一口气吃了个半饱才去吃白菜:“不错,厨子的手艺又好了。我今儿要晓得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就不该进宫。”
果然丈夫是进宫去了,曼娘让下人们都退去才看着丈夫:“你今日总不会就说出来吧?况且你只是礼部官员。”陈铭远看着妻子:“陛下召见,臣子没有不去的道理。我也一直在寻时机的,只是,”陈铭远把筷子放下,眉微微皱起,今日的应对在陈铭远看来,是不得不说的话。可是陛下就是陛下,他们是父子,也是君臣,做臣子的,里面的有些东西,是难以厘清的。
曼娘看着丈夫那一时松开一时又皱紧的眉,手来到他的眉间,陈铭远低头想对妻子一笑,曼娘已拉起他的手覆上自己小腹:“我又有喜了。”陈铭远并不是不知道妻子再次怀孕,还在奇怪妻子为何再次重复,刚要询问时曼娘已经缓缓地道:“这胎,我觉着定是个男孩,连上睐姐儿,我们已经儿女双全。阿远,我告诉你,只是想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到了哪里,我都会带着孩子们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和你分开。”
说着曼娘才放开丈夫的手,陈铭远的唇张了张:“曼娘。”曼娘把碗盘都归拢一些,好让明早丫鬟们进来收拾:“你别劝我,方才你没回来之前,我在那仔细想了,只觉得心如火焚。若你真去千山万水之外,一个人在那里,我会担心你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人陪你说话。你说,我这样担心,用不了几年等不到你回来我就熬死了。没有你,这富贵荣华,又有什么意思?”
曼娘的说话声音有点大,收拾碗盘的动作也不像平日那样轻柔,陈铭远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东西,握住妻子的手:“可是,你从小娇宠,那种地方、那种日子,你过不惯的?”曼娘看向丈夫:“你不也从小娇宠?富贵乡中长大,绫罗绸缎包裹?阿远,我是你的妻子,富贵与共,患难同当,没有我在京中享荣华,你在外面受苦的道理。”
陈铭远心中无限激荡,可说不出一个反对的话来,床上的睐姐儿这时醒过来,蹬掉被子爬起来,看着那边说话的爹娘,揉揉眼睛就对陈铭远张开双手:“爹,抱。”陈铭远见女儿摇摇晃晃站起来,再迈前一步就要跌下床,忙上前接住女儿,睐姐儿被爹爹接住,嘻嘻一笑就又打个哈欠,打算继续睡去。
看着女儿小脸,陈铭远不由柔声道:“可是睐姐儿还小,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留在这,才好。”曼娘接过睐姐儿把她重新放好才笑着说:“我们俩这是做什么呢?就算陛下真的贬斥,也不是贬去军中受苦,而是去做那种小史,有俸禄有服侍的人,只是没有像在家中这样富贵。有人时运不济,一上任就去那些苦地方的还不是全家都跟了去。他们能过,我们怎么就不能过了。况且,孩子家,总要经风受雨才好些。”
陈铭远此时心中无限感慨,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轻声道:“不定陛下只是呵斥我几句,然后升的慢些,没有别的。”曼娘嗯了一声,看着丈夫那满脸倦容,柔声道:“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紧:“我们一起。”曼娘躺到他身边,感到丈夫的手还没松开,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陈铭远微微地应了声,接着传来轻微鼾声,已经进入梦乡。
曼娘过了很久才把手臂从丈夫脖子那里收回来,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儿子,曼娘脸上笑容渐渐变的坚毅,不能分开,一家人,怎么能轻易分开?
过了好一会儿陈铭远睁开眼睛,看着妻女的面容,不由伸出双臂把妻女都拢在怀里,妻子说的对,一家人,哪能这样轻易分开。而自己,也是能护住妻女的。
这晚的事曼娘并没告诉婆婆,至于外面开始传的流言,说陈铭远那日在御前应对,近乎失仪。曼娘也吩咐了下人,不许露一丝风声进来,至于别的人,陈二奶奶安心养胎,还是和平日一样。韩氏未必不晓得,但韩氏也知道这里面轻重,除了偶尔她看到曼娘时若有所言,别的时候都和平常一样。
日子又来到八月,八月中秋,也要四处去送节礼。已经出阁快一年的雪琳亲自来送节礼,看见女儿归宁,陈大太太欢喜无限,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又嗔着她,说哪有快过节了还到处乱跑,亲家太太定会不高兴的。
雪琳出阁后换了妇人打扮,况且妇人和闺中女儿是不一样的,只是听着自己的娘说话,等到陈大太太说完雪琳才笑着道:“娘,我这是特地来报喜的。”喜?陈大太太又不是那样笨人,再者雪琳出阁也快一年,这喜,就落在身孕上,拉着女儿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下:“几个月了?哎呀,你怀着身子还跑什么?”
雪琳笑了:“娘,您瞧我,不是能吃能睡能走动?已经两个月了,我特地先来告诉您,免得您担心。”陈大太太自然要叮嘱一番,韩氏在旁边笑着恭喜几句,不一时曼娘进来,晓得这个喜讯,忙忙地吩咐人寻一些补品药材让雪琳带回去。
陈大太太不由拍下雪琳的手:“你瞧你三嫂,想的就是比我周到,我方才可只记得嘱咐你,就忘了要备那些东西。”曼娘已经吩咐完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婆婆这些日子都不理家里的事,这些本就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想着的。”
曼娘进来之后,雪琳瞧着曼娘,面上似乎有些别的神色,此时听到曼娘的话也只笑笑,等说了几句就对曼娘道:“嫂嫂你是晓得我的,最粗心大意了,我今儿来,还特地想来请教嫂嫂这怀着孩子要注意些什么呢。”说着雪琳就撒娇:“嫂嫂你一定要细细地告诉我。”这话也平常,曼娘笑一笑,也就起身和雪琳往外走,来到隔壁屋,雪琳让人先去拿些点心才变了颜色:“按说嫂嫂你怀着身孕,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妹夫的意思,还是先知会嫂嫂你一声。”
曼娘的身孕有三个月,小腹微微凸起,不由摸下小腹看向雪琳,雪琳神色有些庄重地道:“你妹夫是在吏部做事的,说这些日子,隐约听说最近有些对三哥不利的传闻,甚至还有说,陛下因三哥在御前应对失措而大怒,可能要贬斥三哥。”果然是这件事,曼娘轻轻地拍下雪琳:“我晓得了,回去和姑爷说,就说多谢费心。”
雪琳不由抓住曼娘的手:“嫂嫂,难道你不去想想办法吗?”这件事,被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曼娘和陈铭远共同的心思,不过在没水落石出之前,怎么都不能说出实话,曼娘安抚地拍拍雪琳的手:“在外面做事,难免会遇到别人褒贬,这样的流言是很平常的。我会和你哥哥去说,要他担心,至于别的,我们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说去想办法,天子之怒,又有几人敢去捋虎须?”
雪琳晓得曼娘说的是常理,能在京中长居的人家,有几家是一帆风顺?不都一样经过浮沉,可是别人浮沉罢了,自己的兄长,是万万不能浮沉的,虽应了却还站在那。曼娘笑着摸下她的肚子:“你安心养胎吧,我还等着做舅母呢。”
雪琳不由抿唇一笑,嫂嫂比自己有主意,那就听她的。两人又说一会儿话,也就手牵手回去,韩氏见了就笑道:“小姑和三嫂,果然十分亲热,这说了好半天悄悄话,小姑,你快些过来。我这个做四嫂的问问,我可是哪一点比不上你三嫂?”
陈大太太笑了:“你这机灵鬼,哪有吃你嫂子醋的?雪琳不过是因多和你三嫂相处了一年半载,等和你日子处的久了,自然和你也极亲热。”韩氏故意思索一下就笑了:“婆婆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想到。”一屋子从上到下都笑了。
只是不仅雪琳,连陈珍兰那边都遣来人问这事缘由,还有要不要帮忙的话?曼娘怎能因这事麻烦姨母,自然说了多谢回绝的话。
种种关心也应付不过来,陈铭远索性请了几日假,带上妻女前往三皇子的别庄去赏花。有消息灵通的,知道陈铭远那日在御前是因天子问后来事,说此时是立国本时机才让皇帝发怒的。见陈铭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