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的眉一挑:“表嫂不是已经七个月了,特地去叮嘱过,这时候就无需出来应酬了。”管家娘子的声音更低:“不是二表少奶奶,是那位。”俞家过来送礼也平常,毕竟徐琴尚在,俞隆也是徐家正经外甥,曼娘不由用手揉下额头,那些太太奶奶们已经起身笑着告辞,曼娘送她们出去,也对管家娘子轻声道:“等会儿请她进来吧。”
人既上了门,理由又光明正大,曼娘也不是那样小鼻子小眼的人,平平常常相待就是。送走那些客人重新回到厅里,站在门口时往厅里看去,见绵珠已经坐在那里,手支着下把在想什么。
不得不承认,绵珠的确很美,这么一个简单动作都显得很柔美,微微蹙着的眉更添了几分美貌,但也仅此而已。曼娘走进厅里,绵珠听到脚步声站起来,看见曼娘忙走上几步:“曼娘,我还以为你不肯来呢。”
此时已近初夏,绵珠已换了纱的,虽然衣服很宽松,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瞧见她肚腹微微隆起,已有了身孕。曼娘的眼微一扫就笑着请她坐下:“表嫂还请坐下,站着说话让人知道了,还要怪我不会待客之道呢。”
绵珠见曼娘脸上神色依旧平静,眉不由自主皱一下才道:“曼娘妹妹历来都是周全妥帖的人,婶婶还常对我说,让我多学着你些呢。”曼娘嗯了一声就道:“大姑母历来不在意这些事的,想来她是真的疼表嫂你才会这样说。”
见曼娘只说些家常话,绵珠忍不住伸手摸一下肚子:“原本婶婶要亲自过来的,可是昨儿偶然感了点风寒有两声咳嗽,小婶婶又身子重,于是只有我过来了,心里还觉得怪惭愧的。”这做派曼娘有些瞧不上,不过曼娘只是哦了声:“姑母生病了?”
说着曼娘就叫管家娘子,让她去拿些滋补的药去探徐琴,见曼娘全不在意,绵珠有些不自在起来,原本以为嫁了俞泠就是人生快事,可绵珠成亲后日子反没有原先那么自在,特别是叶宁真嫁过门掌了家后,绵珠更觉叶宁真事事都和自己作对,每个月的月例供给并没有少,服侍的下人们也很尽心,但也仅仅如此。
原先没成亲时,还能和徐琴出门去应酬,可成亲后反被拘在家里,那些应酬多是叶宁真去了。这让绵珠十分气闷,就算对丈夫诉说有了委屈,丈夫也不会多加安慰,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在画院出头。眼见着叶宁真比自己成亲还晚,但已有了身孕,而自己一直没有身孕,绵珠更加气苦。
上个月诊出身孕,绵珠欢喜无限,就算叶宁真先生孩子又如何?说不定她生的是女儿,自己生的是儿子,那这才是俞家长房长孙,可出去应酬的机会那么少,怎能对人诉说得意?今日得了这个机会,特别是在曼娘面前,绵珠是存了显摆的心,可此时曼娘这样平静倒让绵珠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样,不由有些心急,但面上笑容还是没变:“曼娘妹妹对婶婶的这份心,婶婶定会十分欢喜。说来我虽在婶婶身边多年,这些却是不如妹妹的,特别是现在怀了身孕,倒是婶婶关心我多些。”
曼娘这才看向她的肚子:“表嫂既有了身孕,婶婶也这么关心表嫂,真是表嫂的福气。”绵珠仔细去听,没有听出曼娘话里的丝毫不悦,就是很平常的应酬话。难道她真是这么无动于衷?绵珠可没有忘记当日曼娘煞白的脸,还待再说就见管家娘子走进来恭敬地道:“小姐,表少爷要回去了。”
曼娘站起身对绵珠道:“原来表哥也来了,那我就不多留表嫂了,还请表嫂回去代我们致意姑母,就说等这些日子忙完就去探望她老人家。”声音说话都挑不出半点不是来,绵珠看着曼娘平静的眼,努力忍住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笑崩溃:“这是自然的。”
曼娘送绵珠出去,在二门处看见等候在那里的俞泠,曼娘对他行一礼就进去了,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来上门道贺的人。俞泠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绵珠要努力了又努力,才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依旧:“曼娘妹妹定亲后精神更好了。”
俞泠把手松开,是,仗了徐家的势,她要再嫁那是十分轻而易举的,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若当日绵珠答应屈身为妾,自己娶了曼娘过门,那日子定比现在要过的好。低头看见绵珠看着自己,俞泠深呼吸一下才道:“是,我们走吧。”
丈夫的一时愣神绵珠是瞧的出来的,可是自己所能抓住的,也只有他,笑容依旧温柔,两夫妻如最恩爱的夫妻一样离去。
趁着此时没有客人来,曼娘打算回去歇一会儿,路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五奶奶,曼娘忙停下脚步叫人,五奶奶仔细看了看曼娘才道:“哎,我听丫鬟们说俞家的那人来了,特地赶过来招呼,免得……”
这位堂伯母,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是很好的,曼娘已经笑道:“那些人已和我没什么关系,客客气气相待就完了,反倒惊扰了五伯母,这不好。”五奶奶瞧着曼娘,嘴里不由啧啧两声:“果然你就是这样大方的人,那些污糟的事确是和我们没关系。倒是我想左了。”
曼娘挽住五奶奶的胳膊,有些撒娇地道:“这是五伯母疼我,我怎会觉得五伯母想左了?”五奶奶面上笑容也有欣慰之色,那两个人,确确实实和曼娘毫无半点关系,以后的曼娘将会嫁入陈家,是陈家妇。
忙碌着就到了九月,徐大太太夫妇借着进京给宁国公贺寿的名义到了京城,久空着的徐府又重新迎来主人。徐启和儿子们前去通州迎接,新安郡主带了曼娘等人在徐府等候,祖母此来是为了自己,曼娘的心不由有些紧张,不晓得经过路上劳累,祖母可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下章把女主嫁出去。
☆、待嫁
林琉玫看见曼娘这样;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曼娘对林琉玫微微一笑;见她们姐妹如此,新安郡主也温柔一笑。不一时徐大太太到了,众人迎出去,各自行礼问候过;也就坐下说话。
虽然祖母看来还好,但曼娘还是觉得,比起去年自己进京时候;短短一年;祖母的头发已经全白;面上笑容也带有微微憔悴,不由什么都没说;只是偎在徐大太太身边。徐大太太搂一下曼娘就对新安郡主道:“郡主把曼娘教的很好,她们姐妹这么好,郡主费心了。”
纵然身份尊贵,新安郡主也要还徐大太太婆媳规矩,已经笑着道:“是曼娘好,玫儿和她在一起,也学了不少。”徐大太太唇边笑容更加慈爱,拍拍曼娘的背就道:“你当我瞧不出来?这孩子来这一年,比当日在家里时活泼多了,女孩家虽然温柔贞静为要,但孩子家总也要像孩子。”
曼娘听出祖母话里的些许伤心,笑着道:“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祖母现在就望着人人都是孩子呢。”这回跟徐大太太来的人不少,除了三奶奶一家,尚有七奶奶跟了来探望在国子监任职的十少爷顺便给他完婚。三奶奶还没开口,七奶奶已经笑道:“瞧瞧,曼娘现在,多会说话,不过呢,八婶子,这一家子还要赞来赞去,就不晓得要赞到什么时候了。”
三奶奶也点头称是,这才各自说些家常,不外就是些婚丧嫁娶,满孝后十二小姐已经出阁,十四小姐也就是明年四月的婚期,三太太本想借着便船上来看在国子监任职的十少爷,但偏偏三老爷宿疾犯了,三太太要在家照顾三老爷,就让七爷和七奶奶上来了,毕竟一个庶女出阁,一应事情都有例的,还是十少爷完婚更紧要些。
长辈们在那说家常,小辈们有些坐不住,特别是十六小姐,已经在那用眼只望着徐大太太,徐大太太已经对曼娘道:“你是姐姐,就带了她们去花园逛逛,小十六已经嚷了一路,说要瞧这园里的绿菊,还说……”
十六小姐已经嘟起嘴道:“祖母就是这样,不过是因孙女前次做了首菊花诗,您赞好,还说这园里的绿菊也是极不错的,就说成是我想瞧,我才不依。”徐大太太笑的皱纹都松开了,拍一下十六小姐的背:“是,你说的对,快些跟你姐姐们去吧。”
曼娘这才带着妹妹们起身行礼走出去,等走出厅,十六小姐的眼睁的圆溜溜的:“姐姐,你可别听祖母说的,明明是她们要议论婚事呢。”曼娘伸手扭一下十六小姐的圆脸:“小孩子家,说这些也不害臊?”十六小姐做个鬼脸:“十三姐,我也不小了,今年就十四了,说比林姐姐小一岁,其实呢,就比她小四个月。”
说着十六小姐的手指头掰一下,突然哎呀一声:“下个月十七就是林姐姐生辰,满十五了。”林琉玫生辰曼娘也是晓得的,笑着道:“果然是十六妹妹为人最细致,我前儿还和林妹妹说呢,等下月寻几篓螃蟹,再烫热了酒,过来赏菊饮酒为林妹妹庆贺生辰呢。”
十六小姐是最爱热闹的,听了就点头:“亏得我赶上了,那日我们再作诗好不好?”曼娘望一眼十六小姐:“明明晓得我作诗不好,你还偏要说作诗,气我?”十六小姐抱住曼娘的胳膊有些撒娇地道:“姐姐,你虽不善作,但擅写,听说姐姐你写的字,是越来越好了。再说林妹妹作的诗也很不错,就是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十六小姐吐一下舌,曼娘轻拍十六小姐一下就对林琉玫道:“你今儿见识到了吧?我这个十六妹妹,可是自高自大到没法了。”虽是抱怨,话里却满是疼爱,林琉玫终于晓得为何如此了,这才是姐妹间的相处,轻松说笑,互开玩笑,而不是像在林家时一样,那些堂姐妹们,虽然都待自己亲热,可那种亲热总带了些别的感觉,就跟刻意巴结一样,而不是这样轻松自在。
而曼娘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吧?别人和她相处时候如沐春风。此时已经走到菊花旁边,十六小姐在那品评,曼娘回头见林琉玫似有心事一样,不由伸手去拉她,林琉玫这才回神过来,浅浅一笑:“只是想着,生辰那日要回林家去见祖母,拜祭父亲,到时就怕来不及回来了。”
十六小姐不以为意:“啊,这样啊,那我们头天也可玩乐啊,就当暖寿。”曼娘能听出林琉玫一提到林家时候,话里的微微不悦。曼娘也曾听过一些风声,林家对新安郡主改嫁是十分不满的,而且林琉玫还住在徐家,这让林家的怒气更高,只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不敢公开表示不满而已。
但林琉玫回林家时候,难免会被长辈们借着教导发泄一些对新安郡主的不满,只是这说起来是别人家的事,曼娘不好多说,只轻轻地握住林琉玫的手:“那边总是父族,该尽的礼仪尽到就是。”
至于别的,人和人相处,是不能只有算计的,林琉玫虽然一直备受娇宠,可出入宫廷人际往来,是晓得什么才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不由靠到曼娘身上,曼娘拍拍她的背,和十六小姐一起观赏起菊花来。
徐大太太来京,可不光只有给宁国公贺寿这一件事,多年老友也要见见,带十六小姐来,未必不是要为十六小姐寻一门亲事的意思。每日不是有人来拜访她就是她去拜访别人,闲了时,又把为妇之道讲给曼娘听,这回也不止曼娘,还有十六小姐和林琉玫。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徐大太太对林琉玫都不能怠慢,既然林琉玫要来听,她也不会反对。林琉玫去林家的时候,林老太太也常把孙女叫过去进行教导,此时对比徐大太太说的那些,当然会有不同,林琉玫也曾问过曼娘,曼娘笑了:“每家都不一样,只要大面不错就是,比如说宁国公府那边,就喜欢女孩子活泼一些,祖母出身宁国公府,自然和那边是一样的。我记得令祖母的父亲做过一任国子监祭酒,这样人家,想来就希望女儿端庄沉静,规行矩步。”
林琉玫轻叹一声:“我晓得说这些不好,可是总还是……”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曼娘拍着她的背:“舌头还有碰到牙齿的时候,有疑惑总是平常事。”
林琉玫看着曼娘的脸,迟疑了很久才道:“怎么才能像姐姐一样呢?”曼娘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笑了:“我方才不是说了,每家都不一样,这人上一百千姿百态,你就是你,况且,我还想像你一样活泼呢,可我做不到。”
林琉玫伸手抱住曼娘:“嗯,所以我也会寻到适合我的,独一无二的男子?”曼娘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冬日的暖阳照在人的身上,把她们姐妹的影子拉的很长。
过了宁国公的寿日,又是林琉玫的生辰,林琉玫生辰头天,十六小姐果然蒸了螃蟹烫了烧酒,赏菊吃蟹为林琉玫庆贺生辰。曼娘的婚期也正式定了下来,二月十六,满打满算不过就是四个来月,来添妆的亲友们络绎不绝。
俞家那边来的是叶宁真,她在五月中生下一个女儿,徐琴初做祖母,对孙女也十分疼爱,即便绵珠在九月如愿以偿生下一个儿子,也没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