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小夫妻们,就是该如此,曼娘看着女儿的车离去,心里那种微微的酸味又漫起,但很快就褪去,以后的日子就要交给他们自己过,再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在旁边呵护,怕他们摔倒。
丈夫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曼娘转身,看着丈夫的眼就笑了:“孩子们长大,总有他们的日子,我们就过我们的吧。”陈铭远嗯了一声,顺势握住妻子的手:“还好,我还有你。”从握住这双手的时候,就再也没想过分开,曼娘低头一笑,正准备和丈夫往里走时,绯姐儿的脑袋已经探过来,依旧是满脸笑嘻嘻:“爹爹,您说错了,还有我呢。”
陈铭远摸摸女儿的发:“对,还有你呢。可是我的小绯儿,再过几年,也会长大,会飞走的。”是吗?像姐姐一样飞走?绯姐儿眨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唇边的笑容没变,或许,等绯姐儿长大出嫁的时候,自己的这颗心就不会患得患失了。曼娘听着丈夫和女儿的一问一答,慢慢往里面走,人,本来就该往前看。
不光是人,朝廷也该往前看。当久拖不决的关于阿昭的婚事再次被提起时,朝中众臣这才想起已经被淡忘掉的那位远道而来的王子,毕竟他虽往他的国家写信,但那边一直没有回音,那么遥远的地方,只怕信使都会死在路上。或许等再拖过一两年,那边没有音讯传来,阿昭就会另嫁而不是依旧坚持要嫁给这个王子。
就在众人认为,事情会这样结束时,一道诏书从天而降,今上明发诏书,封阿昭为顺平公主,降于那位王子。这道诏书让整个朝廷都沸腾了,无数的奏折如雪片样往天子的案上飞去,天朝公主,怎么能下降这样的小国蛮夷?但陛下并没理会这些奏折,而是命礼部操办这桩婚事。
这样大的消息睐姐儿自然晓得了,听到这个消息,那几乎被淡忘的,在父亲书房的对话又在耳边,陛下图谋甚大,可一个遥远小国的王子,有什么好图谋的?难道天朝的军队要踏上异乡吗?睐姐儿觉得心中起伏不定,匆匆吩咐下人就往齐王府去见阿颜。
齐王府和陈府已经定下,阿颜将在明年七月出京,要按了京中风俗,睐姐儿和阿颜是不能见面的,但两人本是闺中好友,齐王府的人也不会拦着睐姐儿,见睐姐儿来了就急急传进去。睐姐儿快步往里面走,阿颜已经从里面走出来,瞧见睐姐儿就道:“你来的正好,和我一道去见阿昭。”
见阿颜脸上有些气鼓鼓,睐姐儿拉一下阿颜的袖子:“你别这样,等会儿见了阿昭要好好说话,毕竟她现在……”阿颜的下巴抬起:“她现在是公主又如何,真按了亲戚算,她还要唤我一声姨姨。”睐姐儿拍拍阿颜的手:“你啊。”阿颜直到上了车才把这口气给喘平了:“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一想到阿昭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一样,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阿颜都如此,想必长宁公主更加难受,阿昭握住阿颜的手没有说话。阿颜掀起车帘,车外的京城大街,依旧那样繁华。这样的地方,是全天下最繁华富丽的地方,又是公主的女儿,地位尊崇,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可是阿昭为什么想要离开?去一个遥远的,似乎这辈子都不能走到的地方。
还有陛下,他为什么要答应?阿颜用手托住头,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疼的。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阿颜也去问过自己的父亲,齐王世子只有一句,陛下说,整个朝廷都该往前看。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四方升平、威名播于天下,究竟需要什么才往前看?阿颜想不出来,更想不明白,往前看和阿昭出嫁,有什么关系?
睐姐儿见阿颜神色,轻轻拍着她的手,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见到阿昭,才能明白。马车已经停下,公主府前和平时一样,公主府的管家并没拦下阿颜,而是请她们进到里面稍微等候。
公主府富丽堂皇,即便是让客人短暂等候的小屋子,也看不到一丝泥土。阿颜站在屋子中瞧着这里的摆设,对睐姐儿道:“你瞧,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伺候,她为什么想要离开,真是为了小儿女的私情?那这个男人也可以留下,给他一个官职,而不是现在这样,她要跟随那个男人离开。”
睐姐儿轻轻地拍下阿颜的肩,身后已经传来脚步声,睐姐儿以为是侍女,转身想问却看见阿昭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年多没见,阿昭似乎更美了,原本身上的那种恣意,此时更加明显。
阿昭对她们露出笑容,睐姐儿还没说话,阿颜就伸手往阿昭身上打去:“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们的心?”说着阿颜就哭起来,阿昭并不以为忤,而是和睐姐儿一起把哭的不能自已的阿颜扶到椅上坐下:“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还有半个月,我就要离开。”
半个月?睐姐儿惊讶地看向阿昭,阿昭的眼依旧和平日一样:“是的,还有半个月我就走了,我们会先去泉州,然后坐船往他的家乡去。”坐船?睐姐儿更是摸不到头脑:“为什么要坐船?”坐船不仅远而且更加危险,难道说陛下的图谋是在海上?睐姐儿想到这个,差点尖叫起来,但不敢说出口,只是看着阿昭。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说这句话了,欢快地向结局奔去。
☆、第329章
阿昭的笑容和原来一样,不;比原来还要更美;她只是伸手去抱住阿颜;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阿颜;我会过的很好,真的。”阿颜眼里的泪已经落的打湿胸前的衣襟:“阿昭;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路上那么艰难;去的地方再没有一个熟人;说的话你都听不懂;只能依靠那个男人。而离开了天朝,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能靠得住。阿昭,阿昭,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就丢下我们。”
阿昭放开阿颜,手摊开道:“阿颜,我不会后悔的,只要和他在一起。”睐姐儿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一颗心似乎已经分成了两半,既想赞成阿昭,又想安慰阿颜。阿昭把睐姐儿和阿颜的手拉过来,握在一起:“我已经受了洗,从此后不再拜佛,以后你们如果想我,如果要为我祈祷,就去天王庙找教士为我祈祷吧。”
睐姐儿眼里的泪也落下,陛下已经决定,这件事再无圆转的地步,看着阿昭的脸,睐姐儿只有握住她的手。身后传来抽泣声,众人回头,看见来的是长宁公主,她的发已经看不到几根青丝,阿昭看向自己的娘,自从这件事被提出来,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阿昭的眼有些许湿润。阿颜和赖姐儿往后退一步,不等阿昭开口说话,长宁公主已经往阿昭身上打去:“你为了这么一个男子,就要离开家乡,抛撇你的爹娘,你怎么忍心。阿昭,你知不知道……”
此去艰险,再不是京城内养尊处优的少女,而是要面对不知名经历。长宁公主看着女儿,那早已破碎的心再次痛起来,即便知道此时和女儿说这些话,全不起作用,可做母亲的心,又怎能看着女儿远嫁?阿昭已经打断长宁公主的话:“我知道,娘,我知道。”正因为知道艰险,正因为艰险伴着的,或许是另一种生活,所以才要离开,忍心看着亲人们的眼泪和不舍。不等长宁公主再说话,阿昭已经跪下端正给长宁公主行礼:“娘,女儿不孝,不能长久侍奉在您膝下,您要保重。”
长宁公主已经哭的再说不出话来,养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想到她会出嫁,却是这样出嫁,真是让人心都快碎了。偏偏,这又是陛下的旨意,长宁公主不敢违抗,也不敢去想,陛下这么做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何偏偏是自己的阿昭,是自己心尖尖上的那块肉?从此之后,不管春日如何明媚,自己的人生里面,再没有春日了。
阿颜和睐姐儿离开长宁公主府的时候,心都非常沉重。对这件事,所有的人都有疑惑,但再多的疑惑,也抵不过宫中发出的诏书,毕竟陛下可以用疼爱外甥女,成全外甥女的借口来昭告天下。睐姐儿看向皇宫的方向,似乎能看到那片琉璃瓦在阳光下发出光彩,陛下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睐姐儿轻叹一声,阿颜握住她的手:“你其实心里也不赞成,是不是?”睐姐儿摇头,阿颜懂了她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声叹息,此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阿昭了。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睐姐儿正要下车掀起帘子看到是陈府门前,不由对阿颜一笑:“你怎么忘了,我现在已经出嫁了?”阿颜啊了一声才道:“的确是我忘了,不如……”门口的人瞧见是阿颜的马车,已经进去传报,睐姐儿掀起帘子:“也没什么,我索性回娘家一趟,你要不要进来?”
阿颜的脸微微红一下:“我不进去了。”睐姐儿笑了:“那是,再过几个月,你就要住进来了。”阿颜啐睐姐儿一口,管家娘子已经出来相迎,瞧见是睐姐儿下车,脸上的笑容更真挚几分:“大姑奶奶回来了,这敢情好,方才庄上送了鲜菱角来,老太太还说,大姑奶奶就爱这口,要人送去呢。恰好您就回来了。”
睐姐儿走进里面,快到二门处见齐氏走出来相迎,睐姐儿急忙上前扶住齐氏:“嫂嫂又有了身子,该在屋里歇着才是,我是常回来的,也不需人迎。”齐氏上个月被诊出来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全家都盼着这一胎生个儿子,听睐姐儿这样说齐氏就擦一下额头的汗笑着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晓得,好着呢,再说多走动些也好。方才不是说仙游县主来了,怎么这会儿,是你进来。”
睐姐儿故意嗔怪地道:“怎么,嫂嫂是只迎阿颜不来接我?”齐氏已经笑了:“怎么会,你要回来,祖母越发高兴呢。”说着话两人已经进了陈老太太上房,赵氏站在门口亲自打着帘子,笑着说:“大姑奶奶回来了,婆婆方才还念叨呢。”睐姐儿叫了声五婶就走进屋,陈老太太已经招呼她:“你要回来,也让人先说一声,这会儿都在预备晚饭了,也来不及做你爱吃的菜了。”
睐姐儿给陈老太太行了礼才坐到她身边:“这府里的菜,不管做什么我都爱吃。”陈老太太笑了:“瞧瞧,这出了阁就是不一样,嘴越发甜了。来,祖母问你,是不是和你女婿吵架了,才回娘家的?”睐姐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祖母您说什么啊,什么和他吵架才回来,我不过是今儿去探了阿昭,回来路上阿颜忘记叮嘱车夫了,结果直接送到这。”
提到阿昭,陈老太太的眉微微皱一下:“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这样呢?真是作孽。罢了,我们不提这个,还是说别的。你嫁过去也有三四个月了,有好消息没?”睐姐儿把脸捂住:“祖母,您怎么问这个,有没有好消息,我自然会告诉您。”赵氏在旁边笑着道:“婆婆,他们新婚小夫妻,上面又没有婆婆,正好过日子呢,这孩子来迟一两年,也没什么。”
陈老太太虽点头却瞧着赵氏:“怎的,嫌我这个婆婆不好?”赵氏强忍住笑:“哪会嫌婆婆您不好,媳妇啊,只是宽婆婆您的心。”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曼娘听到女儿回娘家的消息也过来,正好听到众人都笑,面上不由露出笑容,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比听到儿女们日子过的好更欢喜的呢?
睐姐儿陪陈老太太用过晚饭,又陪她说笑一回儿,正准备回家时候丫鬟们已经来报,魏钰来接睐姐儿了。陈老太太欢欢喜喜地拍一下孙女的手:“瞧瞧,这才一日没见到呢,他就来接你,你和姑爷好好过,我们这里不用操心。”睐姐儿嗯了一声,赵氏已经笑了:“婆婆这是既想要见到侄女,又怕侄女往娘家来的多了不好,这颗心真是要分成几瓣了。”
陈老太太啐赵氏一口:“就你嘴会说,我这不是愿她小两口过的欢欢喜喜,这样才好。”魏钰正好走进来,听了陈老太太这话就急忙上前行礼:“祖母的意思,做孙婿的明白了。我爹远在山东,还要祖母多疼疼我们呢。”陈老太太越发欢喜地把魏钰拉起来:“原先还说,你只怕远在山东,不大会说话呢,现在瞧来,这成了家,这嘴,也灵巧多了。”魏钰顺势站起,又给陈家其他的长辈们行礼后也就带了睐姐儿出门。
上车之后睐姐儿才对魏钰道:“今儿你若不来接我,我就要和娘多说几句话呢。”魏钰哎呀一声:“我倒忘了这个,你和岳母多说几句心里话才好,不如明儿我陪你去见岳母,我离开,然后你和岳母好好说说话。”睐姐儿啐丈夫一口:“呸,谁家出了阁的姑娘还成日往娘家跑。”
魏钰握住妻子的手,笑眯眯地说:“你多往你娘家跑,我好去蹭饭。”睐姐儿咦了一声:“怎么,你嫌弃这边厨子做的不好吃?”魏钰摇头,顺势把妻子拢到怀里:“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