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主已经哦了一声眉高高挑起:“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你心里可有那么一些些喜欢我?”此时徐府门前的闲杂人早已被新安郡主的人赶走,府前除了徐启一家外再无别人,徐府的大门紧闭,不知道门后贴了多少耳朵在听。
徐启的面已经直红到耳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问询,徐启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说没有动心吗?可这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看见新安郡主站在府门前的那一刻,心里升起更多的是欢喜而不是恼怒。可要说出来,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把自己的心说出来,这更不是徐启所能做出的事。
沉默在四周弥漫,虽然人不少,可连骡马都被车夫紧紧拉住笼头,害怕发出一点声音。新安郡主没有等到徐启的回答,双手一拍:“好,你也不用说了,你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想必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我先走了。”
说着新安郡主就手一挥,已有人抬着轿子过来,新安郡主刚要坐上轿子,突然瞧向马车方向:“你的女儿,我很喜欢。”说完这句新安郡主就上轿,放下轿帘让人抬起轿子离开。
新安郡主一走,这府门前顿时冷清下来,徐启直起身,看着新安郡主离开的方向,眉紧紧锁住,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很喜欢还是警告什么?一提到女儿,徐启就开始心如乱麻,失了母亲又要那么早嫁去俞家当家,未出阁的时候自然要对她多好些。
曼娘见众人还是如泥塑木雕似的,掀起车帘下车来到徐启身边:“爹爹,先进去吧,歇好了,吃饱了,也就能想出法子了。”徐启低头看女儿一眼,声音十分温柔:“谁教你的?”曼娘绽开笑容:“祖母说的,说人遇到急事,千万不能随便做出决定,总要歇息了,吃饱了,才能想出法子。”
徐启欣慰地拍拍女儿的肩:“好,爹就听你的。”说着招呼身边的管家让他上前叫门,管家的手刚拍上门,徐府大门已轰然打开,徐二爷带着子侄们迎出来,他们虽然个个镇定,但那眼里神色还是泄露了方才那出大家都看见了。
这种事,瞒是瞒不了的,徐启心里苦笑一下,上前和堂兄见礼。曼娘既已下了车,也就没换小轿,而是被丫鬟婆子们簇拥进去,到了二门处又是二少奶奶迎出来,她已大腹便便,曼娘忙问候她几句就一起去了二奶奶的屋子。
屋里的人聚的很齐全,原本久别重逢,该互相安慰问候一番,但有门前那出在前,二奶奶也不过和曼娘说了几句就让人带曼娘下去歇息。等曼娘走了四奶奶才啧啧出声:“也不知道八叔叔是什么时候和新安郡主混在一起的,竟被人追到府门前了。这事要传出去,还真……”
二奶奶是二房的长嫂,又随二爷在外做官那么些年,身上的威仪日重,也没说话只淡淡看四奶奶一眼,四奶奶就忙住口不说。二奶奶这才开口:“好在这事,也只有两府的人瞧见了,你们回去后都约束自己房里的下人,谁敢对这事嚼舌,就给我撵出去。”
四奶奶忙起身应是,五奶奶比她镇静一些,还记得问二奶奶一句:“八叔叔的婚事,只怕要费周折了。”二奶奶勾唇一笑:“也不会多费周折,只要这位郡主肯放手。可是这京城里,谁不晓得这位郡主深的宠爱?你真以为别家敢把女儿嫁给八叔叔?可惜了。”
这最后一句可惜,不知是为已经瞧过的那几家女儿叹息呢,还是为徐启叹息,五奶奶不愿多想,只是又道:“说来瞧曼娘这回回来,又沉静了许多,这嫁过去,俞家真是有福气。”二奶奶也点头:“十一侄女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原本我想着把她带在身边教教她怎么管家,现在曼娘来了,索性让她们姐妹们试着管一管。横竖应酬都是有例的,小事不会错,大事的话,她们也不会自作主张。”
这好,五奶奶忙对二奶奶连声称谢,四奶奶坐在一边,想着让十二小姐也跟着学着管一管,可人家没提,她也不敢开口,只得随众。
晚饭时候曼娘已经知道要自己和十一小姐一起试着管家这事,闺阁女儿临出嫁前,总要先试着管上那么一两个月家,这在徐家也是常见的,曼娘也不会推辞。到次日就和十一小姐一起接了对牌,拿了账本,点齐管家娘子们,每日像模像样地处置起家事来,至于新安郡主那边,曼娘虽关心,但一个女儿总不好去问父亲这些事情,只是在心里默默判断而已。
曼娘她们到京时候已是九月末,转眼就进了十月,十月初七是陈太妃的寿辰,仁宗诸后宫中,只剩的陈太妃和两个低位妃子。陈太妃既是齐王生母,当日位份又高,自比那两位低位妃子更得尊崇,这回又是六十岁的整寿,更是要大庆一番。
从九月起,齐王就命在大相国寺搭起粥棚,每日施两遍粥,一直要施到十月底。又做了一千套棉袄棉裤,遍送京城内外的大小乞丐。至于去各大寺庙添香油钱,这更不用说。去齐王府贺寿的人从十月初三起就络绎不绝,不过陈太妃已在十月初五就被接进皇宫,虽说不能似太后皇后千秋那样庆祝,但在正日子这天,宫中还是要摆宴,诸命妇进宫贺寿。
徐府自然也送去了寿礼,一尊金寿星老儿,十六扇顾绣屏风,一副百寿图,除此又配了四样礼物。那些挖空心思备新奇礼物的自不少,但徐府和齐王府上平日也算亲密,自不用去挖空心思搜罗那些新奇礼物博人一笑。
二奶奶也带了家里女眷们去齐王府贺寿,齐王妃见了,又留她们吃了寿面也就告辞回府。十月初七的正日子,二奶奶是四品命妇,自然要大妆入宫贺寿,二奶奶轿子刚走,送的人才刚回到厅上还没散去,门上就来报,宫中来人宣召曼娘入宫。
虽说徐府和陈太妃有直接亲戚关系的是曼娘,可她一个孩子家,宫中怎会宣召?就算太妃想瞧瞧曼娘,自可以出宫回府后再把曼娘请过去,哪有直接宣召的?但这种事也只是心里想着,四奶奶忙让人去请曼娘让她妆饰了进宫,这边又拿出五十两银送给宫中来者。
宫中来的是一个内侍带了四个小黄门,态度十分客气,毕竟这徐府虽说首辅和尚书都退居林下,但圣眷甚浓,今上还不时提起,哪能得罪?一杯茶尚未喝完,曼娘已走出来,领头的内侍忙起身相迎,徐启晓得宫里宣召也急忙走出来,瞧见徐启,内侍更加客气:“徐翰林休要担心,这回是太皇太妃和太后娘娘说起,太后娘娘才起意宣召的,说太皇太妃的寿辰,哪能没有亲戚?”
原来如此,徐启心里松一口气,又递过去一个荷包:“还请多多提醒小女。”那内侍也没说推辞,连连道:“好说好说,临来之前,太后娘娘还说,这是替太皇太妃请的客人,要我们小心伺候。”
曼娘对徐启送去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就拜别徐启随内侍离去,徐启一直送到门口,看着女儿上车离去,女儿头一次入宫,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篓子,皇宫可比不得王府。
☆、怜悯
曼娘虽对徐启说不会紧张,但坐上轿后心还是开始砰砰乱跳,没有镜子,就用手开始摸一下脸和发上首饰。今日穿的是中秋节时新做的衣衫,月白色的夹衣外面是杏黄衫子,穿了柳鸀洒金裙。
发上别了红宝金簪,一支小巧的凤头钗上凤嘴衔着的珍珠垂在额前,和月白色袄上的珍珠纽扣交相辉映,这身打扮很符合少女娇嫩的容颜。曼娘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可年轻少女,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容貌会更美些?
轿子已经落地,方才那个内侍的声音又响起:“徐小姐,已经到宫门口,还请下轿。”曼娘深深地呼吸一下,这才走出轿子,徐家派来的人也跟上来,夏风上前扶住曼娘的手。
内侍已经笑着道:“还要委屈徐小姐跟老奴走进去,贵仆从照了规矩,是不能跟进去的。”曼娘点头应是,对夏风微一点头,让她们留在这里就随了内侍进去。
曼娘是从皇宫后门进去的,内侍还恭敬地道:“按例是该从安贞门入宫的,但太后娘娘想着,今儿的笀宴摆在九华园内,九华园离这边门近,就吩咐老奴让小姐从神武门入宫,免得小姐从安贞门进还要走好长一截路。小姐可千万包涵。”
曼娘浅浅一笑:“太后娘娘慈爱,我怎会不知道呢?”内侍越发笑的恭敬:“果然相府千金气度非凡,小姐还请往这边走。”曼娘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恭维话当真,只是又谢过内侍,这样一路说着,曼娘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就把皇宫当做一个规矩更大、规模也更大的王府好了。
九华园是宫中赏菊之所,远远就能闻见桂花香味,曼娘不由怔了下,京城桂花都已开落,怎此处还有桂花开的这样繁盛?内侍察言观色何等厉害,已经笑着道:“九华园内除了菊花,尚有两棵金桂,这两棵金桂也有百来年了,每年开花也晚,落的也迟,总要到了十月底才落。”
说着已走进九华园,果然看见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一东一西站在门口,过了这两棵桂花树,迎面是座菊花山,菊花山前还有几个命妇打扮的在那品鉴菊花,看见曼娘过来,不由都往曼娘身上望去。
曼娘见这些人里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宫规森严,也不敢多加攀谈只微微颌首就随内侍往园中行去。过了菊花山,就是一大片菊花花圃,各种菊花开的正好。菊花花圃边,也有命妇们在那说笑,见内侍领了曼娘来,都和菊花山边的命妇们一样相待,再走十来步,就来到九华园赏菊的地方。
此处是座三层楼,宫中赏菊设宴,都是在三楼。内侍到了此处才停下脚步,对楼前的宫女道:“徐家十三小姐已经应诏而来。”宫女上楼禀报,内侍把曼娘交给一个宫女,让她带着曼娘歇息一会儿等待召见。
宫女把曼娘带到一间小屋里,里面已经坐了两三个命妇,正在那喝茶聊天,看见曼娘进来,不由举目相望。曼娘到了此时,晓得就和平日间出门应酬差不多,见那两个人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另一位的夫君是国子监祭酒。曼娘都曾在应酬时见过,上前行礼,口称伯母。
这两位夫人乍一看曼娘进来倒吓了一跳,今儿的笀宴全是命妇们,怎么会来一个年轻少女,等见了是曼娘,礼部尚书的夫人倒先笑了:“若是别人我还要费思量,瞧见是徐侄女我就想起来了,太皇太妃娘家姓陈,算来侄女你还要叫太皇太妃一声姑祖母,今儿既是正经笀宴,进宫来贺也是应当的。”
曼娘含笑应了,还待再说宫女就走进来:“徐小姐请随奴婢来。”曼娘对那两位夫人点头后才跟着宫女走出去,隐约似乎听见那两位夫人在赞自己,于是腰板挺的更直,面上笑容更恬静。
太后和陈太妃却没有在三楼坐着赏菊,而是在二楼闲坐,宫女带着曼娘上了二楼,来到门边请曼娘进去。
曼娘走进屋里,鼻内闻见一股桂花香,看见案头插了一大枝桂花,两个老年妇人正坐在上面,笑吟吟地瞧着曼娘。曼娘曾在齐王府里见过陈太妃,那旁边那位就是太后了,忙上前行礼参拜。
太后已经笑着道:“说来也是亲戚,快起来把。”说着已有宫女上前扶起曼娘,并在陈太妃那边设了绣墩,请曼娘坐下,曼娘又谢过座方才归座。
太后已往曼娘面上瞧了一眼,笑着道:“这孩子一双眼却和太妃您很像。”陈太妃这才开口,她虽是今日笀宴的主角,但在这宫内还是要谨守本分,自不会在太后面前先开口。轻轻笑着道:“是,算来我都是她姑祖母了,可我瞧着这孩子,还是有两三分随我年轻时候。”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这些人都是熟的,虽说人人都晓得陈太妃并不是陈阁老的亲妹妹,可太后要这样说,陈太妃当然也就顺着。
曼娘也笑眯眯地道:“记得家母生前,曾说过太皇太妃年轻时候,温婉动人,侄孙女温婉是有了,可别的,就比?p》簧咸侍恕!碧笠丫α耍骸罢夂⒆樱拐婊崴祷啊L狄丫ㄇ琢耍俊?p》
陈太妃点头:“太后记得不错,定的是徐供奉的侄儿。”太后微闭了眼点头:“姑母做了婆婆,看来徐尚书十分疼你。”说着太后就唤宫女:“把我那柄比目鱼的如意取来,送给徐小姐。”宫女应是,曼娘忙起身行礼谢过,想着这赐了东西也就该差不多放自己走了,毕竟面前的两位虽笑容和蔼,可和真正的一般人家的老太太不一样。
曼娘脑中还在转着,就听到底下传来喧哗声,这样地方谁会喧哗,太后眉头微皱,已有宫女出门查看,不等宫女回来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接着有人笑嘻嘻走进来:“皇祖母,今儿是太皇太妃的好日子,我们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