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梅真没有出阁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嫂嫂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刘吟梅没出阁是因冯家当年退亲之故。
曼娘拿起一块西瓜塞进秦婉柔嘴里:“你又不是不晓得这里面的弯弯道,还在这说什么?刘侍郎答应这婚事,可是有好几样好处。在冯家也不尽全是坏处,冯老爷的女儿不少,破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嫁过去,能在面上修补好和刘家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秦婉柔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才道:“我晓得,所以为冯家女儿一叹。曼娘,你给睐姐儿她们寻亲事,可不能这样。”曼娘拍秦婉柔一下:“我自然不会如此,就算我肯,你表哥也不肯,那可是他正经的心尖尖,别人比不上。”
秦婉柔笑了,扒着曼娘的肩:“你和表哥也老夫老妻了,我怎么听着这话你还在吃醋似的,啧啧,这情意,真是羡慕死人。”曼娘捏她手指头一下:“少来,说的就跟你和表弟情分不好一样。”
秦婉柔又笑了,冬雪已经进来:“熊表奶奶来了。”秦婉柔忙直起身端庄坐好,熊三奶奶已经走进来,手里还捧了个盒子:“前几日我家那边送些东西来,我还想着,寻了里面的尖儿给老太妃送去呢,可巧表嫂就来了,想着请表嫂带去,还便宜呢。”
秦婉柔忙接过谢了熊三奶奶,熊三奶奶进京这些日子,跟了陈七太太和曼娘,也去过几家府邸,比起刚进京是大不相同,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笑着说:“谢什么谢,老太妃面前,旁人想孝敬还孝敬不上呢。”
曼娘请她坐下,三人说些家常话,熊三奶奶斜倚在那笑着说:“前几日你们表弟还在那说,乡试已经放榜,还不晓得大侄儿中没中,若中了,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就要多用功读书,免得明年会试,侄儿中了,叔叔没中,那才没脸回去见人呢。刚说呢,就接到信,说大侄儿中了,你们表弟这叫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日日关在屋里读书不肯出门呢。”
熊三奶奶说的自然,秦婉柔却听出别的味儿来,对曼娘使个眼神,曼娘只当没瞧见秦婉柔的眼神,只在那和熊三奶奶说笑,那脚却悄悄地踩了秦婉柔一下。秦婉柔会意,笑着对熊三奶奶道:“英雄出于少年,这侄儿比叔叔中的早的也尽有。我记得上一科吧,有人中了,众人去道贺他却满脸不高兴,问过才晓得,他儿子再上一科就已中了,还入了翰林,做老子的还做了儿子的晚辈,难免有些不喜。”
熊三奶奶也笑了:“表嫂说的是董家吧?董家科第发的极盛,除了这对父子进士,上一科还有两个堂弟也一起中了。还有上一位董进士的两个弟弟也要赶这回会试,要都中了,两代六进士,这就是独一份了。”
见熊三奶奶顺势不提熊大少爷的话,秦婉柔也又和她们说些这京里的轶事,不一会儿熊三奶奶也就辞了回去。秦婉柔这才把脚抬起用手摸一下:“踩的这样疼,不就使了个眼色?我可和你说,人家只怕就冲着你心尖尖来的。”
曼娘点头:“我晓得,熊家刚来的时候,就恍惚透露过,想让他家大少爷和陈家再结一门亲了。虽没明说,可这年龄合适的,除了睐姐儿还有谁?”秦婉柔叹一声:“熊家虽是老亲,可他们家和徐家不一样,在这京中没有宅子,说走就走。”
曼娘长叹一声:“要说这熊家大少爷,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人,不到十八就中了举人,若明年再能连捷中个进士,少年进士更加难得。可我总不希望女儿离自己太远。”秦婉柔怎不明白曼娘的心,只是伸手拍拍曼娘的手以示安慰。
熊家大少爷中了,到了十月间也上京赴考,自然还是住在陈七老爷家里。安置下来后又跟着熊三爷过来给陈大太太问安,少年英才,又相貌堂堂,对答也十分如流。陈大太太不由赞了又赞,还对熊三奶奶道:“我常说,我们家这几个孩子也算好的,谁知这天外有天,见了这孩子,才知道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熊三奶奶忙谦逊几句,陈大太太又命人取两盒松烟墨和十支湖笔还有八个必定如意的金锞子过来做表礼。熊大少爷谢了收了,见他落落大方,陈大太太越发喜欢。熊三奶奶见状不由在那微一点头,这个侄儿就算是在京城也不算拿不出手,看来只要能中,开口说亲事就十有八|九成了。
陈大太太又让人去书房叫孩子们过来见过表哥,熊大少爷忙起身道:“听三叔说,府上的先生学问很好,孙儿还该去拜见先生,请教学问,再见见表弟们才是正理。”陈大太太越发欢喜:“这孩子果真好,只是那些里面不止你表弟,还有你一个表叔呢。到时你表叔拿不出表礼来,你告诉我,我去羞他去。”
熊大少爷应是,陈大太太已命一个婆子前来带熊大少爷出去,刚走出屋子,就听到丫鬟在说:“还请表少爷往这边来下,我们大小姐过来了。”大小姐?熊大少爷临来之前,熊太太对他说过,说有意为他求娶陈府大小姐,听说这位大小姐生的很美,又有才学,人更是聪慧无比。
此时听到大小姐过来,熊大少爷往旁边厢房进去,以做回避,但那脚步还是迟了一下,想看看这位陈大小姐长的到底如何?要知道这三分美貌吹到七分甚至十分的事太多了。熊大少爷进屋时候正好睐姐儿带着人进来。
今日睐姐儿穿的不过是家常旧衣,蜜合色的外袄,水蓝色裙子,发只用一根玉簪绾了,旁边别了一朵杏色绢花。一双眼如天上星一样,唇边含有笑意。虽只惊鸿一瞥,熊大少爷的心却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果真很美,而且这种美和熊大少爷曾见过的那样美貌不一样,看见她的笑就如冬日里的暖阳一样。
睐姐儿,熊大少爷垂下眼,悄悄念了这个名字,笑的这样温暖的女子,该叫暖姐儿才是。丫鬟见睐姐儿进去了才对熊大少爷道:“表少爷,我们大小姐已经进去了。”熊大少爷努力让心情平复,这才走出屋子,却又忍不住往上房望去,能听到里面传出笑声,不知道这银铃似的笑声,是不是这位大小姐的?
丫鬟见熊大少爷脚步慢下来,忙道:“表少爷请往这边走。”熊大少爷的脸微微一红,自己怎么就会忘了要走路呢?忙跟着丫鬟走出院子,可还是忍不住又忘了一眼,这样的女子,难怪会受尽宠爱。
睐姐儿这时正在给陈大太太讲笑话,见熊三奶奶在打量自己,不由咦了一声就往自己身上瞧了瞧:“表婶子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笑话我这一身?可我方才在厨房给祖母做点心呢,做好了就送来,哪来得及换新衣衫。”
陈大太太把孙女搂到怀中开怀大笑:“你这是变着法地夸你自个孝顺。”熊三奶奶也笑了:“我是觉着,这蓬头乱发不损国色要似你这样才成,旁人啊,都是吹捧。”
☆、相逢
睐姐儿用手捂住脸,哎呀叫了一声:“表婶还说不取笑人家;这会儿就又取笑了。”熊三奶奶笑的开怀:“我这是正经话;哪里叫取笑了?”陈大太太搂住孙女对熊三奶奶道:“你也不是外人,也别夸她。这孩子;遇外人时候还好,一在这家里;就跟个猴儿似的没正形。”
熊三奶奶那夸人的话是一句接一句:“这才好;都规规矩矩不说话,那变成什么,庙里的泥塑?一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才是最好。”说着熊三奶奶又叹气:“我那两个闺女还好;偏那两个小子;从小跟他们祖父跟前开蒙,公公是个严肃性子,这两孩子也跟公公一样,也是不轻易说话。哪像表伯父家的这几个孙儿,在外严肃不爱说话,回到这家里又是另一种情形,我还和我那两小子说呢,让他们和表哥们多学着些。”
但凡做老人的,就没有不喜欢自己孙儿被夸的,陈大太太脸上已经笑成一朵菊花,但嘴里还在谦逊,说到热闹处,熊三奶奶话里也夸夸自己那位大侄儿,说熊家这辈也是十来个兄弟,就数这位极和气又聪慧,顶要紧的是,从小被人夸着长大的,也一点不傲气。下面的弟兄们都当他是个尖儿,都和他学呢。
睐姐儿只是在旁听着,甚少说话,熊三奶奶见状,也觉得自己说的露骨了些,毕竟日子还长,忙又笑着收科。不一时陈二奶奶跟曼娘进来,众人说些家常,陈二奶奶道:“后儿是我姐姐家那外甥结亲的喜日子,我姐姐本说要我提早一日过去帮忙,我想了想,那边堂嫂和我素来也好,想问问婆婆的意思。”
初家的事,都瞒着陈大太太,陈大太太也只以为陈二奶奶和初娘子,不过是因嫡庶之间才生分,也就笑着道:“说起来是你娘家人,去帮忙也是你的好意。我这里还有个山石子盆景,你拿上就是我的贺礼,给他们小夫妻摆新房上也好。”
陈二奶奶谢过陈大太太,丫鬟已经取出那盆景,陈二奶奶收了,熊三奶奶已经笑着说:“这日子真是过的快,我们来京的时候,大姨奶奶还在说和那边定亲,这会儿就已新媳妇要进门。要是后日撞门有了喜信,明年这时候就抱了孙子。”
陈大太太对熊三奶奶笑了:“可不是,我还记得我过门那年,去见七姑母呢,就跟昨日一样,可等睁开眼瞧瞧,面前已经是儿子孙子满眼,等振哥儿娶了媳妇,我就该做曾祖母,这日子,哪能不快?”
众人笑了,只有睐姐儿抿着唇笑,陈大太太奇怪地看孙女一眼:“你笑什么?”睐姐儿细声细气地说:“我在想,祖母做了曾祖母,那我不就做姑姑了?这么小的姑姑,还真不习惯。”
曼娘瞟女儿一眼:“少在这讨你祖母的好,你徐家的大表嫂,已经生了孩子,你早做了表姑姑,这算近的,要在这族内,比说做姑姑,姑婆都有得做。”
睐姐儿伸手搂住娘的脖子:“娘,我好容易讨一下祖母的好,您就别说出来呗。”曼娘撑不住也笑了,众人说几句家常,曼娘也就带了睐姐儿去瞧今儿的晚饭。等走出院子睐姐儿才问曼娘:“娘,方才说起初家的人,我突然想起一事,若当日初家耍无赖怎么办?”
曼娘瞧着女儿:“这时才想起问这个?”睐姐儿捏着衣角,睁大眼看着曼娘:“人家只是忘了。”曼娘浅浅一笑:“初家虽则声势不如我们,却也是有家有业的,况且二十一岁的举人,前程正是大好。初少爷让她妹妹和你多接触,为的最多的却是经由你去结识那些达官贵人的女儿,好在异日为他铺路。”
睐姐儿已经点头:“至于那什么才子佳人,在初少爷看来,不过是有最好没有也没多少稀奇的事。”曼娘点头:“说的是,他现在娶的姑娘,也不是没有助力的。睐姐儿,那日我让你去,不过也是因为初少爷的前程更要紧,所以不会耍无赖。”
睐姐儿若有所思,曼娘故意取笑女儿:“怎么,你不是一向说你最聪明了,这个道理还要我教?”睐姐儿靠到自己娘肩头:“人家是娘生的,再聪明也聪明不过娘去。娘您说是不是?”曼娘失声大笑:“年纪越大,越这样鬼灵精似的。女儿你要记住,遇到那种无赖,就必要打死。无赖是无家无业没有牵挂的,和初家情形不同。”
睐姐儿点头点的很猛,曼娘瞧着女儿,这样聪明又肯听进话的孩子,真是想想都喜欢。
初少爷的婚礼因了几边帮忙,办的也很热闹,陈二奶奶也见到久违的初小姐,初小姐应答还是和原来一样伶俐,不过偶尔会有一些些失神,陈二奶奶晓得她的心病所在,不过也不愿和她多说,只把这件事应付了也就完了。
天气渐冷,陈家历来有在冬日施棉衣的善举。今年曼娘就带了睐姐儿去,要让她亲自瞧瞧这善事要怎么做才好。刘吟梅早和曼娘说好,要跟曼娘去,该因她亲手抄录了一千份心经,要施舍了为自己亡母祈福。
这种事曼娘当然赞成,这日一大早三人就往慈恩寺行去,到的那里,早有人在陈家施棉衣的地方排好。秋霜已经掀起车帘对曼娘道:“奶奶,今儿旁边还搭了粥棚,也不晓得是谁的。”曼娘淡淡地道:“今年年成不大好,婆婆已经吩咐免了田庄的租子,那日还说今年也要施粥,只等这边施了棉衣就做这事。没想到有人抢先了。”
陈家马车停下,慈恩寺的知客僧人已迎出来,曼娘等人下车时那知客僧人就上前行礼:“阿弥陀佛,奶奶还请往这边来。”陈家是慈恩寺的大施主,却从不仗势欺人,曼娘还礼后带着睐姐儿和刘吟梅往里去。
睐姐儿已经往那边粥棚瞧见,见那粥已热气腾腾出锅,施粥的人正在分发,不由好奇问道:“大师,这是谁家这么早就来施粥?”知客僧又是阿弥陀佛一声才道:“当不起大小姐这声大师,今日是冯家来施粥,说今年是冯太太六十大寿,为她祈福,特别要施十日粥饭。原本冯大奶奶还说,从私房里拿出银子,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