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凉看了看身后亦步亦趋的几个拖油瓶,眉头一皱,“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侍卫福了福身,面无表情,“回王妃,我等是王爷吩咐伺候您的。”
宋凉看这几个脸上表情堪比顽石,知道是油盐不进的人,心想他们在尊王也不至于太随意,还能防一防颜夫人这个炸弹。于是就不管他们了,拿了本书自己坐窗子下看。
冷面丫鬟之一走进来,“王妃,侧妃和许夫人求见。”
宋凉皱眉,“让她们进来吧。”
两人进来行了礼,宋凉随意的让她们都坐着,“你们来做什么?”
许夫人跪到了地上,泫然欲泣,“奴婢谢王妃恩典。”
宋凉也没让她起来,只喝着茶,神色依旧淡漠,“你现在也是做主子的人,不要再自称奴婢了,还有我不喜欢别人跪我,说了好几次我也累了,你要还喜欢跪着我也拦不住。”
“妾身失礼了。”桃夭站起来,丫鬟扶着她坐下。
“桃夭,我曾问过你想做什么样的人,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桃夭低着头不说话,宋凉轻笑,“侧妃找我又有什么事?若是要谢我就不必了,你的身份不是我给的,是王爷给的。”
侧妃微笑,“本来也是来谢王妃的,王妃既不喜欢,妾身就不说了。妾身见王妃总是呆在院子里,想着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这倒不必,你我本不相识,你不必勉强。”
“妾身真心敬服王妃,只希望王妃不嫌弃才好。”
侧妃说的真心,宋凉也冷不下脸了,“也罢,不知侧妃可会弹筝?”
“未嫁时学过些许。”
“那可好,还请你教我弹了。”
侧妃颔首,“是。”
宋凉曾在玉绯月的记忆中见过她弹筝,在王府这不知何时到头的日子,实在得找些事来消磨。玉无言她是不担心的,他那样绝顶聪明的人,会处理好一切,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过得好好的,不让他担心。
触到琴弦的那一刻,宋凉就知道这具身体还没忘掉她曾经时常弹奏的筝,略熟悉后流畅的曲调就在她手指下流出,宋凉觉得自己就像是冷眼旁观另一个人拨弄琴弦。
侧妃钦叹,“王妃的筝弹得真好。”
宋凉停住手,看着自己放在筝上的十指青葱,“不是我弹得好,是她,我坐享其成罢了。”
侧妃被她这话讲的摸不着头脑,宋凉轻笑,“桃夭,你的嗓子很好,唱一首《风夕》吧,劳烦侧妃弹筝,我这筝艺实在见不得人。”
两人道‘是’。
侧妃弹筝果然妙极,桃夭嗓子甜美,两下一配合在加上两人都是美人,此情此景也养眼的很。这厢院子里筝声如仙乐,歌有裂帛之音,那厢颜夫人恨得牙痒痒。
宋凉闭着眼手指扣着膝盖,尊王走了进来,摆手示意两人继续,音调一时接不上,宋凉睁开眼看到尊王,一惊站了起来,看到院子里人满满当当的,又略安定,勉强笑笑,“王爷今日下朝下得早啊。我吹风吹的头痛就不招呼了,劳烦侧妃和许夫人了。”说罢就走进房间关紧了房门。
尊王面色倒是平常,桃夭已经吓坏了,苍白了一张小脸,侧妃看了一眼桃夭走上前去,“王爷,新来的厨子做的菜尚可,您要不要尝尝?”
尊王点头,又看了一眼宋凉紧闭的房门这才离去。
玉无言站在御书房里,上首坐着皇帝,慕容执笔站在皇帝身后,气氛肃穆。
“玉无言,你为尊王妃已经来此多次,还是谨慎些,暗道若被人发现,你这暗臣可就失职了。”皇帝口气随意,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皇上曾允诺过无言,臣妻与臣可以相守。”
皇帝冷笑,“玉无言,朕真是错看你了,你所谓的臣妻,是朕的皇子的王妃,你,太大逆不道了。”
“皇上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无言会是一个很好的暗臣,但前提是无言的妻子在无言的身边。”
“你在威胁朕?”
“无言不敢。”
皇帝哼了一声,“今天执笔会带一道旨意到尊王府上,尊王妃牡丹花神之身,值此秋收之际,宜居太庙为青瓷祈福,非诏,不得打扰。”
玉无言跪下,“谢皇上隆恩!”
慕容执笔带着圣旨出宫,正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突然觉得外面吵闹,似乎在谈论尊王妃,叫停了马车,让人去打探,回来对着慕容执笔耳语一番,慕容执笔皱眉,“回宫。”
吵闹的街市上,大家交头接耳都在谈论一个话题,他们看似尊贵的牡丹花神,其实是个与自家兄长乱伦的荡妇,此前之所以总不见尊王妃露面,是兄妹二人私奔的缘故,最近才被尊王的人带回。
听了慕容执笔的回报,皇帝把桌面上的奏折全掀到了地上,震怒之下几乎接不上气的喘息。
少顷,皇帝气息平定,又笑了,“执笔,旨意照宣。”
“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牡丹花神尊王妃,有感秋将大收,自请居太庙为青瓷祈福。朕心甚慰,特许之。所有人等,无朕旨意不得打扰,钦此。”
宋凉伏在地上,嘴角露出微笑,“臣媳谢主隆恩。”
慕容执笔将圣旨交给宋凉,目有深意,“王妃,太庙清苦,您可一定生受了。”
“我明白,多谢。”
“那奴才先送王妃去太庙,再回宫复命。”
“有劳了。”
宋凉坐上了马车,尊王面色冷厉,心中却是如刀割般的疼痛,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他么?就连一声告别都吝啬?
宋凉在太庙的居所就是当日她和尊王大婚时最后待的地方,宋凉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坐在床榻上,闭上眼睛,那日的场景犹在眼前。
当时只觉得心里很疲劳,疲劳的连呼吸都没力气,心口就像一块大石头压着,一点点阻断生命的传递。一直知道会有这天的,所以当日才有了所谓的朱雀大街之约,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死在玉无言的怀里,她不想玉无言以后对她的记忆停留在她最苍白憔悴的那一刻。死的时候,魂魄幽幽的飘了飘了起来,她看见玉无言满眼的死灰,没有实体的她还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她那么想飘到他身边,告诉他她还在,却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回身体,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这一昏迷,就是两年,还忘却了前事,但她依旧是庆幸的,庆幸自己小强一般顽强的生命,总死不透。只有这样,才有了这许许多多甜蜜又心酸的牵绊。
宋凉这清静的不像话,外头却是炸开了锅,身为事件的主角,宋凉也没什么自觉,弄了一把筝天天叮叮咚咚的弹。拿起笔写了一回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典故。
玉无言负着手站在庭院里,玉无忧从假山里走出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想来该是北夋的手笔了。”
玉无忧皱眉,“宋姐姐住在太庙,大哥不去看看吗?我可以安排的。”
玉无言摇头,“无忧,我告诉过你暗臣的事,皇上把宋凉安排在太庙,是对三个人的考验,尊王,贤王,还有我。我若去了太庙,皇上必定会知道。我的不理智不会是皇上心目中理想的暗臣,那么对于皇上,我就失去了价值,也就意味着,他会更没顾虑的利用、伤害宋凉。”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宋姐姐。”
“无忧,不但我们不能去,你的人也要按兵不动,皇上,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睿智。”
“嗯,那宋姐姐。。。”
玉无言抬头看了看天,“快了,快了,这天要变了,变了天,什么都能定局了。”
今天的早朝,气氛分外厚重,文武百官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评论坊间的传闻,却交头接耳,还不时偷偷看站在前头的尊王,试图从尊王的背影中看出点端倪。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下跪,山呼万岁,皇帝坐到宝座上,“众卿平身。”
慕容执笔如平常,“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云殊亦站了出来,贤王一惊,随即脸上恢复常色。
“奏来。”
“臣闻上京传言,
极言诋毁尊王妃和王妃的兄长,臣请皇上下旨肃清,以正尊王妃和其兄长名声。”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官员走了出来,正是颜侍郎,“臣以为,空穴不来风,皇上下旨彻查才是应该。”
“皇上,”云殊亦又道,“臣以为此事是某些人别有,意图动摇我青瓷国本所为。”
“云卿何出此言?”
“臣听闻这等谣传后,大惊之下多方寻访,发现谣言是几个扮作青瓷百姓的北夋人传出来的。”
云殊亦此言一出,朝堂上哄的乱开了。
颜侍郎不屑的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云大人是尊王妃的表哥,这会是护着自家表妹也说不定。再说,云大人说有这么几个北夋人,红口白牙,谁知道真假啊?”
“你!”云殊亦怒指颜侍郎,又向皇帝一拜,“皇上,这事微臣缺少证据,本不敢这么说出来。但微臣派人跟踪那几个人,却发现他们和一个人接触,那人,微臣确信他是北夋之人,且还是北夋的皇室。”
云殊亦的话好似一个重磅炸弹,炸乱了朝堂上众人的心,青瓷和北夋才结姻亲不久,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皇帝正色,“可捉住了。”
“捉住了。”
“带上来。”
“是。”
人带了上来,五花大绑,居然是霍少阳!还有几个衣着散乱的人也是五花大绑的一起跪在了大殿上。
“皇上,此人便是与那几个造谣之人接头之人。”
皇上审视了几眼霍少阳,“云卿,此人你如何辩得是北夋皇室?”
“回皇上,北夋好巫蛊,皇室男子皆在身上纹祈福咒文,一旦纹上,终身无法洗脱。因北夋皇室所用颜料为特制,并不外流,所以臣在发现此人身上纹身后便断定其为北夋皇室。”
“让朕瞧瞧。”
“是。”
侍卫解开霍少阳一只手,云殊亦捋起霍少阳的袖子,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云殊亦大惊,怎么会这样。
霍少阳轻笑无比优雅,他那样的人就是,不管现在是双手被绑着跪在殿上,还是手里拿着茶盏细细的品尝,他的身上都有无以比拟的优雅,“草民请皇上做主,草民乃青瓷子民,对皇上和青瓷忠心耿耿,却被这般诬赖,草民不甘。”
皇帝黑了一张脸,“云卿,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臣。。。”云殊亦不知怎么说才好。
“云大人说不清楚,不如草民来说好了。草民霍児颂,无双城霍家人。昨夜草民在上京城中闲逛,不想云大人带人捉了草民,草民不明所以,这会被带到殿上来,才知道云大人要给草民安个。。。安这么个罪名。”
当霍児颂说他是无双城霍家人时,朝臣的脸色是变了又变。这无双城不设州县,归青瓷开国功臣霍家世袭管理,在青瓷的地位可轻可重,这下问题是越来越复杂了。
那位颜侍郎是见谁都要呛声的主,冷哼了一声又站了出来,“皇上,此人是否霍児颂还得两说,这就和云大人一样,又是红口白牙的事。”
云殊亦恼怒,哼了一声别过头。
霍児颂依旧轻笑着,“这事不难证明,还请皇上宣尊王妃的长兄,自然就有分辨。”
皇帝铁青着脸,“宣。”
玉无言来了,向皇帝行了礼。
“玉无言,殿中跪的人,你可认识?”
玉无言看了一眼霍児颂,“无言识得,此人是玉家故交霍家长孙,霍児颂,字少阳。”
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松绑。”
侍卫替霍児颂松了绑,霍児颂活动了活动手关节,又跪了下来,“草民无端被诬陷,请皇上为草民做主。”
云殊亦也跪了下来,“皇上,微臣误会霍公子,是微臣之失职。,微臣方才细细思量,此中另有阴谋啊皇上!”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好好说话。”
云殊亦叩头,“皇上,微臣派人探查谣言来源,却被这几人误导,误会霍公子,现在想来他们接头的地点实在选的太不缜密了,是臣一时求功心切,才致此误会,臣愿意领罚。”
爱呛声的颜侍郎又出来了,“这会是误会人了,谁知道另外几个也是被云大人误会的。”
“皇上,”水学士站了出来,“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尊王妃的谣言来的蹊跷,何不听云大人说完缘由再做定夺?”
皇帝点头。
云殊亦大气不敢出,又是一叩头,“皇上,臣斗胆请皇上亲自审问这几个逆贼,以免有人不服。”
“也罢,就朕亲审好了。殿上跪的几人,如实招来。”
侍卫拿开一个满脸胡子大汉的嘴里堵得破布,大汉呸了一声,“你们青瓷欺人太甚,什么劳什子牡丹花神,老子就是不喜欢。”
“你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