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老夫人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回王妃,合家皆好,劳王妃挂心了。”
玉绯月掩着嘴笑,“娘亲与女儿这般客气做什么?”话这么说,却不去扶玉老夫人,玉老夫人毕竟有了年纪,不耐久久弯腰,脸色就不太好了,玉绯月闲闲的喝茶,似乎忘了这回事一般。
第一个忍不住的是玉绯云,她站了起来,神色愤愤,“玉绯月,你做什么为难娘亲,在摆你的王妃架子吗?”
“二姐怎么这样揣测月儿?”玉绯月露出委屈,突然大悟一般,“瞧我这记性,娘亲可别怪月儿。”然后扶着玉老夫人坐下,殷勤的替玉老夫人捏腿,玉老夫人直说不敢,玉绯月手劲加大,不让玉老夫人起身,“娘亲与月儿何必这么生疏,不然二姐又该责怪月儿了。”
玉绯月不看玉绯云,玉绯云却是脸上青白交加,愤愤的坐下,带翻了一杯热茶,芸香忙替自家主子用帕子包了手,一面还不忘向玉绯月投去仇视的目光。
玉绯月准确无误的收到芸香的目光,拿起茶慢慢的吹气,嘴勾起一抹笑,衬着眼角的艳红牡丹,有几分妖异的味道,“离家四年,却不知道家里的规矩已经这般松了,芸香你若是不满,虽是眼下暑热未退,这炭盆却是可以摆上了。”
芸香慌张,脸色惨白。玉莨华眉头一皱,极为不解,和自家夫君交换了一个目光,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
“芸香,在主子面前你太放肆了。荷数,带她下去领罚吧。”玉老夫人开口,依旧是往日的威严不可侵犯。
“是。”
眼见着辛嬷嬷要带芸香走,玉绯云着急,“娘,芸香她。。。”
“闭嘴!”玉老夫人怒斥,“荷数,还不带这碍眼的奴才下去!”
辛嬷嬷带着脸色苍白不能言语的芸香下去了,玉绯云气结,甩手离开。
玉绯月看着玉绯云离去,方才的笑容还一直留在嘴角,她站起身,“娘亲,我回我的院子瞧瞧,您对下人委实苛刻了些。”
玉绯月也走了,留下大厅三个人相对无言,良久,玉莨华才小心的开口,“这孩子,是怎么了?”云臻悄悄拉玉莨华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言,玉莨华忙闭嘴。
“呵呵,无事,这孩子四年了才回家,想来是有些不习惯。莨华,云臻,我疲了,午饭就不一起用了。”说罢也不等辛嬷嬷,随便扶了一个小丫头的手走了,云家夫妇面面相觑。
玉绯月的回归大约是最没久别重逢的喜悦的回归了,她的小院静悄悄的,没有接风筵席,没有母亲喜悦的泪水,没有亲人环绕询问。玉绯月自嘲的一笑,桃夭替她打开门,玉绯月环视一圈,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嫌恶。
“小姐,小姐,您回来了!”一个激动的小丫头冲了进来,是四年不见的芸脂,芸脂满眼泪光,抬手抹去就又马上蓄满。
“嗯,我回来了。”
“小姐。”芸脂就要去牵玉绯月的手,玉绯月下意识的避让,桃夭挡在了芸脂面前。
“大胆,你怎敢冒犯王妃。”
“小姐?”芸脂呐呐,似是不敢相信,大眼圆睁,再也蓄不住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芸脂进来坐吧,皇家规矩多,你要谨慎些。”
玉绯月自坐下,芸脂破涕为笑,顺从的坐下。
“小姐,我就知道您没死。那时候王爷日日差人来府上问您的事,还有人笑王爷痴情过头,哼,现在他们可知道了,小姐你是仙女,哪会那么容易死。”芸脂颇为自得,没有一点方才的泪人模样。
“你是说,王爷常派人打听我的事?”
“是啊,小姐,王爷对您真是痴情呢。”
“那么,他也经常向你打听咯?”玉绯月手指在桌上游移,瞄着桌布的花纹的形状。
“嗯,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的事我知道的最清楚了。”芸脂自豪,一脸等待嘉奖的表情。
玉绯月轻笑,招手让桃夭附耳过来,桃夭点头,看了芸脂一眼,就走出了院子。
“芸脂,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让芸脂伺候你休息吧。”芸脂就要去铺床,玉绯月抬手拦住她。
“不用了,我不喜别人打扰,你下去吧。”
“是。”芸脂低头,受伤的模样,临走前依依不舍的看了玉绯月一眼,才替她掩上门。
玉绯月回到玉家后,玉家的另一个游子也回了家门,当玉无言带着苏洪出现在别院的大厅里时,玉老夫人几乎喜极而泣。然玉无言的话比起从前更少了,简单问候过后他就去了自己往日的住处,闭门谢客。云殊亦接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玉绯月和玉无言的院子是比邻而建的,现下这两处院子方圆好几尺就像竖了一块隐形的闲人勿进的牌子,无人敢靠近。大约黄昏的时候,别院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和几十个下人,管家模样的人一来就召集玉府的所有下人,然后遣散,只说是尊王的安排,只留下了芸香和辛嬷嬷,芸脂倒不在遣散的人里,却哪里也没有她的踪影。
是夜,玉府肃穆几无人声。
“荷数,我现在觉得她就是一个妖孽,怎么也死不干净。”玉老夫人闭着眼,跪在观音面前,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夫人,三小姐就要嫁给尊王,不会常留府中,您不必太过困扰。”
“不要叫她三小姐!”玉老夫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妖孽,荷数,除了妖孽还有谁能这么几次三番的死而复生?!”
辛嬷嬷忙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拔掉塞子,凑在玉老夫人鼻下,玉老夫人深呼吸,慢慢的平复了下来,神色怨恨,“逃不开,逃不开啊!”
辛嬷嬷默默地收起瓷瓶,扶玉老夫人去休息,玉老夫人依旧喃喃着“逃不开”之类的话。
云殊亦站在窗户前,一轮残缺的月散发着微弱的光,照的院子里影影绰绰。他目光深远,不由得想起昨天在金銮殿上,他出言反对之后,她说:
吾生于青瓷,本为历劫而来。四年前出了些许差错,如今归来,上曾言,汝本当以凡人之身完此劫,奈何命数有变,汝且在人间经历凡尘,待他日再归吾境。然后她轻笑,眼角的牡丹艳丽绝伦,又道,今世玉绯月是青瓷王朝子民,王土之内,绯月当唯王命是从。
那分明是心属尊王,非君不嫁的意思。四年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有些。。。妖异。
玉绯云侧着身体躺在床上,目光复杂,躺在身边的慎儿不安分的动了动手指,玉绯云看向站在窗户前的云殊亦,不甘,愤怒,爱,恨,痛,千百般滋味杂陈着涌上心头,四年,四年了,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该捂热了,可为什么,眼前的男人,自己的丈夫,慎儿的爹,还要在午夜梦回为别的女人流露出这样寂寞的姿态?泪水无声的顺着眼角流出,沾湿枕头,心事一片凉薄。
同一轮残月下,玉无言静静的站在了玉绯月的院子里,更深露重,他的发丝已沾了雾气,面色苍白,除了眨眼,没有其他的动作。
“咿呀——”玉绯月开了门,惊讶的看着玉无言,露出心疼的神色,快步的跑到玉无言身边,替他披上手里的外衣,责备道,“无言,你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她有点生气的快步来,解下披着的昭君套,直接披在了他身上。
她说话带着怒气:
“大哥这么冻着很好玩么?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要是月儿没瞧见,你是不是就这么一直冻着?”
“大哥你可别告诉我你这几日都这般过来的?”
“他们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给你送件衣服么?”
“无言,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玉绯月轻轻道,目光哀戚。
玉无言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有挣扎和不忍,终于他移开目光,“你不是她。”
“无言,你在说什么?你忘了你的宋凉了吗?”玉绯月着急,抓住了玉无言的袖子,满脸急切。
“你不是她。”玉无言从玉绯月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慢慢的抚平皱褶,“这位姑娘,或许你想解释一下,很惊讶的看到我站在院子里的你,是怎么事先就准备了一件外衣?”玉无言伸手拉开披在身上的外衣,任它滑落在地上。
玉绯月脸上的急切褪去,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变成了嘴边一抹赞赏的笑,“这么多人,说爱她的,关心她的,利用她的,惧怕她的,敬服她的,除了你没有一个认出我是假的。”
“她在哪里?”玉无言面无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玉绯月笑,眼里带上了恨意,“在这之前,你是否遗漏了一个需要关心的人,嗯?我的大哥?”
玉无言困惑,渐渐的了然,“你是玉绯月。”
“呵,不愧是玉家家主,处变不惊,小妹佩服。”玉绯月装模作样的打了一个揖,玉无言倦倦的移开头。
“她在哪里?”
“你说宋凉,或者是宋莲生?哦,我忘了,她们是一个人。大哥,月儿也倦了和你打机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做个交易吧,我的大哥可是天下第一皇商呢。”玉绯月端起优雅的姿态,晦暗月光让玉绯月的小半身影隐在了阴影里,嘴角的笑意很深,却达不到眼底。
玉无言回来的第二天,玉绯月回了尊王府,却留下了当初带来的侍女仆从,临走时玉家上下除了玉无言,都来门口送她。
“月儿就此别过,大家珍重。”语气诚恳,然后丢下跪了一地的人,扶着桃夭的手坐上了马车。
回到尊王府,玉绯月就闲闲的坐在洛阳小居里喝茶,桃夭通报,慕言求见。
“许久不见了,让她进来吧。”玉绯月放下茶杯,看着门口。
“民女慕言,拜见尊王妃。”
“慕言也和我这般客气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个劳什子王妃了。”玉绯月笑,亲自扶起慕言,“慕言与我还和从前一般如何?”
“我还害怕绯月与我生分了,看来是我多虑了。”慕言笑,眼角朱砂痣灼灼其华,“听说你昨天回家了,你该见到。。。无言了吧?”
玉绯月拿起茶,垂下眼眸,“是啊,我见到大哥了,我说他怎么对我那么好,原来是我大哥呢,真奇怪他以前怎么不说。”
“你只记得这些?”慕言问,似乎放下了极大地负担一般,语气轻松了不少。
“我。。。还该记得别的什么吗?”玉绯月歪着头,表情困惑。
“没有,只是好奇罢了。”
“慕言,来上京几天了,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呢。”
“我住在客栈。”
“呀,怎么可以住在客栈呢?”玉绯月蹙眉,“慕言,客栈三教九流乱的很,不如你搬来与我同住吧。慕言你生的这么美,我可不放心你待在外头。”
“这可不好,王爷他。。。”慕言欲言又止,玉绯月眉头皱紧,似乎在考虑什么。
“啊,有了!”玉绯月拍掌,颇为兴奋,“王府隔壁有一座空的府第,也是王爷的,不如你住到那里,我让人在墙上开个门,那我们就和住在一处没什么两样了,还有还有,小怪也可以住在那里,顺便可以保护慕言你,慕言你说可好?”
慕言微微犹豫,有些抗拒,玉绯月认真的盯着她,慕言勉强一笑,“也好。”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管家去办,桃夭,你都听到了,去告诉管家吧。”
“是。”桃夭福身退下。
“慕言,这样的日子和乾州好像。”
慕言笑,眼底却有些凉意,附和道,“是啊,很像。”
王府的管家办事效率极高,黄昏时小怪和慕言已经住进了王府隔壁的府第,玉绯月吩咐管家送了一块“慕府”的匾,字迹刚毅,是尊王的手笔。
夜里尊王从宫里回来,看到那块“慕府”的匾,嘴角不禁凝起一抹笑意。
“王妃睡了吗?”尊王一边往洛阳小居走,一边问身边的侍女。
“回王爷,王妃在书房练字。”
“哦?”尊王愉悦的扬起笑容,改了方向向书房走去。玉绯月练字极为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尊王挥手让随从安静退下,自己则放慢了脚步绕到玉绯月身后。玉绯月在纸上写: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她字迹娟秀,是极秀气的颜体。
尊王环抱住玉绯月,玉绯月一惊,一滴墨掉在“月”字上,立时糊成了一团。
“尊,你看。”玉绯月娇嗔道,把手里的毛笔搁下,心疼的拿起那幅字。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月儿,我不知道你竟思念我至此。”尊王调笑,抱着玉绯月坐在案前的大椅子上。
“
我随便涂抹的罢了。”玉绯月争辩,明显的底气不足。
尊王不以为意,撩起玉绯月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月儿,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