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不羁的百里垚是好朋友,而且……他竟然会脸红……
潜龙谷的三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只顾着出神,却没注意到苏嬴正微微仰着头看她,目光专注,清澈的眼中有一缕光芒萦绕,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温柔而沉静。
第四章 寸心醉(二)
“小嬴,小嬴快来!”
百里垚的喊声一瞬间打破了短暂的静谧,两人回过头,见枭阳国的二皇子正从船舱中一路跑来,手中还抱着一只传信用的白鸟。
苏嬴站起身来,问道:“可是白洛青晖有消息了?”
“不错!”百里垚一双浓眉紧紧锁住,“又有人被杀了,一刀毙命,取走头颅。”
苏嬴沉吟了片刻,朝着百里垚走去,顺手拿起他手里的白鸟道:“阿垚,到我房间来。”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朝着桂儿望去:“陌……莫姑娘,请你也一起来。”
桂儿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把元宝交给小伙计,随即跟了过去。可直到坐下才知道,他们要谈的竟然是国家大事!
刚一进门,百里垚便开口道:“这次被杀的是侯府副卫长蓝中瑞。“顿了顿又道,“是婚宴上死去的蓝中杰的胞弟。”
“蓝家是玉岚娘娘的本家,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只要铲除蓝家,你就会失去最有力的帮手。”苏嬴沉吟道,轻抚手中信纸,“阿垚,宫里有人要你死!”
百里垚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飞扬的眉也紧紧皱在一起,沉声道:“这件事实在太离谱,我自小不在宫里长大,根本不稀罕那个皇位,却偏有人把我视作眼中钉!”
“事到如今,并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的……阿垚,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阻碍。”苏嬴淡淡说道,“一味逃避不是办法,蓝家有多少人能做你的挡箭牌?”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正是冷叔从婚宴现场那具无头尸体上取来的。
百里垚不解道:“这是什么。”
“蓝中杰死时所穿衣物。”
“这我知道,可是……”
苏嬴将那一小块布展开,道:“蓝大人穿的是枭阳羽缎,易撕不易剪,这一刀顷刻间取走头颅,刀口齐整,血溅出约有七尺,可见凶手动作很快。但是衣领的碎片却留在创口,所以他用的绝不是一把好刀。江湖上能有这么快刀法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但没有趁手武器的却不多。”
“你的意思是?”
苏嬴却并不回答他,反倒转头问道:“莫姑娘以为如何?”
桂儿正半趴在桌子上,好奇的拨拉着那块浸满鲜血的碎布。,听到他问,随意开口道:“只要查到最近哪几个刀法名家不见了武器,就能知道下手的人了是不是?”
苏嬴没说话,百里垚却故作惊讶状:“桂儿,看不出你如此蕙质兰心。”
桂儿斜睨了他一眼:“三公子都已经这样说了,这个推论不过是顺理成章……可显然事情不是这样的嘛。”
苏嬴眼中终于浮起一丝看不见的笑意:“那你说如何?”
桂儿并没有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一个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她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虽然从这片衣领可以推断出凶手刀法很好武器却很烂,却并不能就此肯定他没有合用的武器,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隐藏身份故意用了普通的刀;其次,江湖能人何止千百,出名的大多是些喜欢出风头的人,很多高手因为各种原因而隐匿于世,光从刀法名家下手,显然是说不通的。”
“所以?”
“所以……这么明显的漏洞,我都想到了你们不可能没有想到啊。唯一的解释就是,三公子早就知道这个凶手的来历了。所谓‘没有趁手武器的高手’,只是一个反推论而已。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提醒阿垚将那个人想起来吧?”
她兀自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正午的阳关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眼底晶莹透亮,再不复之前小家碧玉的矜持模样,百里垚的表情显然十分吃惊,苏嬴的语气却还是平淡如旧:“那莫姑娘以为凶手会是谁?”
“我?”她愣了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介无知农妇……不过呢……”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按住那块布,“之所以我会认为三公子心中已有人选,还有这个原因。”
说罢指甲轻轻一刮,顿时从碎布上刮下一些早已干涸的血块来。百里垚看不清楚,站起身凑了过去,道:“这是什么?”
桂儿指了指血块中间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普通人的血里不会有这些东西,估计这是凶手留下的吧?”
百里垚拈起细看,脸色顿时变了变,低声自语道:“是他……”
苏嬴点头:“不错,是‘他’。”
桂儿尚有些莫名:“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小嬴说的,应该是曾经的南疆第一门派——北溟朱衣门的四大护法之首‘青龙’。”百里垚回答道,“此人在北溟朱衣覆灭之际曾经落入火海,九死一生,全身皮肤几乎被烧毁殆尽,此后必须日日涂抹特殊的药粉才能出门。”顿了顿,语气转沉,“此人的刀法名叫‘萧萧落木’,肃杀非常,号称西南武林第一人。只是几年前,那把让他惜如性命的落木刀被人毁了,听说至今没有合适的兵刃可用……”
桂儿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道:“青龙那么厉害,谁能毁了他的刀?”
百里垚抬了抬下颚,示意她看向身边:“这种事我也没有亲自看到,你不妨问本人吧。”
她转头看去,正好迎上苏嬴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看着她,两道纤秀的眉微微蹙着,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宝藏似的。直到桂儿的表情由吃惊变作疑惑,他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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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掌灯时分,桂儿才捶着腰从三公子的房间里一步一挪的走了出来,无视众船家古怪探究的目光,直接回房一头倒在了床上。
被迫坐了大半天的时间,连吃饭都不曾离开,真真是件累人的事。
都怪她自己,没事为什么要插嘴?更不可原谅的是,当他用迷人的嗓音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的时候,她居然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一声“想”。于是之后再也没能离开……
留下没过多久,桂儿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听到的事越多,她越觉得自己是被这两人合伙骗了,他们一动一静一唱一和,讨论的每一件事都非同小可,只要泄露一句半句,都只有一个下场——掉脑袋!
没想到她随口推断的一件凶杀案,背后竟牵涉到了足以撼动枭阳皇室的阴谋!
这个秘密,是从那个叫做青龙的人开始的——
五年前,西南一个叫做“北溟朱衣门”的神秘教派在一夕之间覆灭,总坛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苏嬴就是在那时,毁掉了青龙爱如性命的宝刀“落木”;
五年后,疑似青龙的刀法高手重现江湖,这一次,他接连杀死枭阳国第二顺位继承人百里垚的家臣。而此时此刻,正是枭阳国内夺位之争最混乱的时候……
那场国中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前——
枭阳太子,麟王百里鑫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突然遇刺,身受重伤几度濒危。国君殇阳王震怒,派了大队人马明察暗访,最后得到的种种证据,却都指向了二皇子,扶月侯百里垚。
殇阳王初听消息,又惊又怒,幸亏他还算是一个明君,当下要求百里垚进宫对质,谁知在入宫途中,百里垚及府中家臣突然遭到大批不明来历的刺客围攻,损失了好些人手才得以逃脱。刺客一路紧逼,百里垚退至两国边境,本想假借苏嬴那场万人瞩目的婚礼,趁机混入紫旭,却不料因为桂儿的无心闯入,导致苏嬴一时疏忽,侯府大将蓝中杰被杀,撤离的计划也几乎功败垂成。
所谓百里垚弑兄夺位的故事,桂儿根本不信,但黎民百姓却不了解这位二皇子,再加上他身份有些特殊,留言很快的就传遍了整个枭阳国。
“身份特殊”,其实就是血缘的亲疏——百里垚不是殇阳王的亲生儿子,严格说来,甚至不是枭阳国的子民。
百里垚真正的父亲是和殇阳王一母所生的弟弟岳阳侯。岳阳侯自十八岁起便被当做质子留在紫旭,因此百里垚从小在紫旭国中长大,得机缘巧合拜高人为师,在江湖上野了好些年,自由自在惯了,对枭阳国内政从来不感兴趣。
然而皇室之内,万事都身不由己。百里垚的母亲正是如今的枭阳皇后玉岚娘娘的亲妹妹,玉岚皇后无所出,又忌惮前皇后留下的一双子女,便央求殇阳王将百里垚过继给自己,此后以母子相称。殇阳王本就怜惜同胞兄弟流落异乡之苦,欣然应允了此事。
如此一来,百里垚不情不愿的成了枭阳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在他之下还有一位公主,和太子是一母所生,名唤百里淼,封号星罗。
……
听到一连串名字的时候,本在状况之外的桂儿早已经晕头转向。苏嬴便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圈中分别写上“金”“土”“水”“王”“后”等字,圈下又横竖画了几笔代表手脚。简陋如棍子般的小人之间被他连上了线,写上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些棍子小人终于让桂儿理顺了皇室的关系。只是图画实在好笑,她忍不住指着圈圈里的“土”字大大取笑了百里垚一番,说道原来二皇子是个野小子,怪不得名字里面那么多“土”,以此断定,太子想必很有钱,公主想必很爱哭……这一打岔,顿时将房中愈加沉重的肃杀之气冲淡了许多。
只是不管如何言笑晏晏,她的心里也很清楚——知道的事情越多,越不能置身事外。她无心入局,却一不留神木已成舟。往后再要说走,恐怕不是那样容易了。
第四章 寸心醉(二)
第九天傍晚的时候,鹿鸣城的四方城墙已然遥遥在望。
晚霞如火一般在天际铺陈开来,各种色彩倒映在江水中,由蓝而紫,转为深红,天水相接处却是灿烂的金,一艘艘过往船只行驶在瑰丽的光晕中,奇幻而美丽。
桂儿在船头站了很久,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一弯淡淡的钩月升起在天际,宁静而祥和。
到了鹿鸣城,就要说再见了吧?
不管他们放还是不放,也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已经成了朋友……这两人的身边,已然不能再留!
那一天——
苏嬴和百里垚谈的都是大事,却会不时的问她:“莫姑娘觉得呢?”“莫姑娘认为此事可有玄机?”彼时她正听得入神,随口便将心中所想滔滔不绝的说出来,不知不觉便被连哄带骗的听完了枭阳国的秘密。
关于这一点,她后来反省了很长时间——从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竟然装着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少眼下,给她带来了麻烦。
苏嬴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没忘记离开湮州之前,苏三少爷曾说过有事要问她。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这么多天,他却什么都没有问过。
大部分时间里,苏嬴都喜欢一个人坐在船头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光下的侧影美轮美奂,却缺少表情,只有在百里垚和桂儿母子笑闹的时候才会转过头来看上一会儿。他的眼神很清澈,却是清澈的什么也看不到的。有的时候,桂儿会有那样的错觉——仿佛迎风坐在船头的人还只是个孩子,疏离是因为不懂怎样靠近,而不是冷淡无情。
她也想过叫他一起来玩,只是彼此尚未熟稔至此,又有他无故脱她衣服的心结,这些话也就没有说出口来。
而苏三少爷没有看着江面发呆的时候,多半就是在看她。他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将她默默的望着,既不冰冷也不热切,这让桂儿觉得自己很像砧板上的鱼刀口下的鸡,诚惶诚恐。
昨日午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三公子,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他被他说得一愣,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句:“莫姑娘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桂儿没想到他会问她的家事,想了想才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家住在湮州城外的山村里,家中父母双亡,不过还有……夫君和元宝。”
想到韩烬,心中一阵柔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他是自己的夫君,尽管是在外人面前,尽管他听不到,可是说出口的一刹那,却感觉意外的温暖和安心——世上还有一个他,会关心她,等候她,寻找她,得良人如此,就算忘记仇恨,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想着韩烬,便没有注意到苏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