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疑,就问了出来。李浅也不全瞒她,只道她受了惊吓,服了一点药,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方袭人心中大动,连声追问是什么药,又说,“姐姐可不可以给她一些,我也想把以前不开心的忘掉。”
李浅很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这个,那药本是个秘密,轻易难以寻得。可听她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的痛苦,心中又有些不忍。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论名分大小
说起来方袭人也是个可怜之人,自小父亲就死了,母亲不过是个贱妾,父亲死后不久就被夫人发卖,她也被送到这庄子里来,对外说是自小生病,不能见人,其实不过是那些容不下她之人的托词。她在庄子里一住就将近十年,庄子自有田地蔬菜,也养着禽类,虽不至于饥饿,日子过得却连个富贵人家的丫鬟也不如。再加上后来又遇上禽兽不如的齐氏兄弟,清白也没了,以后的日子更没个盼头。不过前些日子,母亲的家人曾说要过来接她,为她婚配,只求把以前的事忘光了,再开始新生活。
这个时代的女人多可怜,没人依靠,没人照顾的女人更可怜。李浅深知被家族抛弃的痛苦,穷尽一生也得不到家庭的温暖。
对于这些她也是感同身受,出于怜悯之心,便答应送她一些忘忧散。嘱她回去吃了,以前种种尽数忘记,完全可以重新活过。
方袭人感激涕零,又磕了头,连声道谢着离去。
此时李浅并不知这个决定为她带来多大的灾难,自古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时候做人还真的不能太心软了。
※
沈致果然是守诺的君子,三日之后当真到方家提亲,要求娶方家两位娘子。
方老爷出门了,卢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这话着实受了惊吓。
她当天就匆匆的赶来庄子,问梦娘怎么了,梦娘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问李浅。“你说,沈大人怎么会提亲,还要娶你们两个人?”
李浅知道若不说实话,舅母肯定不会让她们一起嫁给沈致的。只能把她叫到一边,把那日的经过讲述一遍。卢夫人一听,好险没昏过去。拉着她的双手一直不停地颤着。
李浅轻声劝道:“舅母,倾娘**于沈大人,实在是无法了,而沈大人也愿娶梦娘,他是个君子,性子又好,倾娘早就倾慕于他。还请舅母成全。”
卢夫人轻轻一叹,“怎么说也不能二女共事一夫啊,这样也太……”
原来卢夫人有意在两个儿子中选一个与李浅结亲,本跟儿子提过一次,方启反应一般。卢辉却很有些意思,本来想等他这次回来,给两人说合一下,把侄女的婚事定了下来。可谁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虽心知此事不妥,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女儿和侄女两人清白都已失,想再嫁也难,能嫁给沈大人,已算老天恩赐的福气了。以后梦娘有她照顾,也能放心。她感念李浅能为梦娘打算,当即表示要像嫁亲女儿一样,送她出嫁。
梦娘性格温顺,又心地善良,李浅也愿与她相处。以后家宅安宁,断不会生出什么是非。
卢夫人回去便答应了婚事,并给方老爷去信,却没提受辱的事,只说两个孩子都喜欢一个人,也愿意以后在一起。方老爷回信说可以考虑。
卢夫人当即找沈致敲定婚期,日子就定在下月中旬。她也知道婚事定的太急,不好准备,但以现在的状况也只能如此了。
等内力都恢复了,李浅就走了一趟西鲁王的庄子,趁着夜黑风高跳了进去。可她翻遍整个庄子,都没找到那两兄弟的人影,问过庄里的下人才知道已经在两天前离开,回王府了。
李浅心里这个气啊,若知道耽误这两日就见不着人,她就是爬也要爬过来报这个仇。人没在,庄子总归是在的,越看那间阁楼越觉碍眼,便点了把火烧了阁楼,趁着火光冲天时遁走了。
第二日,华阴县来查纵火案,沈致也来了,在庄子里找寻半天,查出是有人纵火,却根本没人看到纵火的是谁。沈致也知必是兄弟俩得罪的人太多,有人蓄意报复,他有心袒护纵火之人,便定了个夜间燃烛失火不了了之了。西鲁王府那边得了消息,也没人追究,就算销案了。
趁着这次公干,他到方家庄子来了一趟,想要拜会李浅和梦娘。
因有了婚约,婚前男女不能会面,李浅和梦娘两人凑到门缝里对外偷瞧了几眼,说了几句话,就叫莘嫂子送客了。
在梦娘的印象中是第一次见这位未来夫君,对他温和的样子很是满意,羞涩地追问李浅,到底如何结成的亲事。
李浅微微一笑,“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咱们有缘呢。”
梦娘想起刚醒来时倾娘说碰到一男子对她们一见锺情的事,不由脸上泛红,羞得回房去了。
李浅又向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沈致的一个背影,略显瘦弱的背脊挺的很直,他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此刻她并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猛然回首两人已是相隔千里,即使相逢也成了“人在对面不相识”。一直到多年后她还在感慨,原来现实与想象真的相隔太远。
※
李浅打算等婚事结束了,再跑趟西鲁王府,也让人询问了沈致对这两位公子的看法。按他的意思,是要向朝廷奏明西鲁王子的恶行。可李浅也知道只是上奏,绝不可能让西鲁王把人交出来,说不得要使点非常手段,总归是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
不过现在这时期,还是安稳等着嫁人的好。
方家开始准备出嫁事宜,因是同嫁两女关注者颇多,凉州的闺秀大都羡慕,都道方家好运,嫁了个怀抱金元宝的金龟婿,即便赔了两女也是划算的。
梦娘喜静,怕访客过多打扰了她,她们也没回凉州,只在庄子里静养些时日。饶是如此,过来给裁衣的裁缝和打造金银首饰的金楼伙计,也差点把庄子的门踏破了。
梦娘的两个哥哥也来了一趟,带了不少礼物,说给两位妹妹添妆。方启一脸笑容的为她们祝贺,卢辉的脸色却显得很难看,见到李浅也爱答不理的。
李浅心下暗叹,不管舅母和表哥的心思为何,他们都不会是有缘之人。
所幸卢辉也不是小气的人,虽不高兴,嫁妆却为她准备的颇为丰厚。她难得感受到这种亲情的温暖,心里感激之余,也有些欣慰。感谢老天厚待,她的一生能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眼看着这个月末了,婚期已近,她们正打算回凉州城,突然庄子里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个对于李浅来说很熟悉,却也很头疼的客人——她们未来的婆婆,段秀兰。
段夫人本来还在浙州,乍一听说儿子要成亲,便日夜兼程的赶来。她在华阴县衙门里坐了还不到半日,就赶到庄子里来了,要见见未来的两个儿媳妇。
沈致拗不过母亲,只好亲自送到庄子。他还有公干,不能陪着,也没跟两女见面就走了。
李浅对这位未来婆婆颇感头疼,她小时候她就不喜欢她,现在大了,还真不指望能多待见她。
果然,段夫人一见她,便是一怔,哼了一声道:“我说致儿怎么非要娶你,原来是你?你可是叫花倾城?”长大后的李浅跟小时候相比变了许多,但多少还有些儿时的影子。
李浅点头,跪下给她施礼,口中叫着:“兰姨。”
段夫人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对她的妖娆体态甚是不满,她素来喜欢温顺儒雅的女子,一见梦娘顿生怜爱,牵着她的手温声细语的说了半天话,仿佛只有她才是正经媳妇。
李浅早知是这么个结局,也不着恼,仍嬉笑地陪着,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两句,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说了会子话,段夫人回归正题,她道:“你们虽是同时进门,但家有家规,一个家里不可能有两个正妻,总要分出个大小,你们两个谁是嫡妻,谁是平妻,便先定下来吧。”
人家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想要装傻是不可能了,李浅心里有数,她这趟来,似乎为的就是这件事。相看一下两个媳妇,然后定下两人名分。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做大肯定不可能,但要她当人小老婆也实在心有不甘。她盼着嫁给沈致那么多年,终有一日能成,却不是穿大红嫁衣嫁给他,心里的遗憾讲会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
见她不语,梦娘道:“我们同为姐妹,原是不分大小的,但夫人硬要分出上下,那梦娘甘愿为小。”
李浅一听,不由暗道,自己的肚量果然不如梦娘。她心有惭愧,便也道:“倾娘本为妹妹,不敢越过姐姐去。”
段夫人对她们的表现很是满意,不住点头,连赞致儿有福,娶了两个贤惠妻子。最后亲口定下姐姐为大,妹妹为小。
李浅料到必是如此,她这段幸福得来不易,不忍亲手毁去,便是为小也是认了。只希望日后沈致也能如先前一般真心待她,一辈子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段夫人走后,她们收拾东西准备次日回城。
可就在当天晚上晚饭前,方袭人突然派了一个婆子来请李浅,说要给她们道贺遣行,还请她到庄子里一叙。
她只说请李浅,半点没提梦娘。自那日之后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方袭人,前两天听人说她在院子里不小心磕倒,碰上块石头摔坏了头,也不知好点了没有。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前世已忘今生奈何
李浅猜测,她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单独和她说。
对于方袭人她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觉得她很像她,长得也像,身世也像,看到就像看到自己的影子,难免对她多几分怜惜。听那婆子说是要事,当即同意去走一趟。
梦娘嘱咐她早点回来,明日还要启程。李浅应了,披上件外衫,跟那婆子一起出门。
此刻天刚擦黑,庄子的闺房里方袭人早已摆上一桌酒席,都是她亲手做的菜,每一样都很精巧,闻着香味儿也诱人。
她一见李浅忙笑着站起来,道:“倾城姐姐来得正巧,刚烫热的酒,饮一些吧。”
李浅去看她,发现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脸上也画着浓妆,看着竟与她更多了几分相似。她不由问道:“妹妹今日怎么有闲心,倒备起酒来了?”
方袭人轻叹,“知道姐姐要走,今日一别,不知他日相聚又为何期?”
她这话说得很有几分伤感,李浅也不禁动容,轻劝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日会相见的,妹妹只需把自己打点好了,姐姐便放心了。”
方袭人又叹,“正要跟姐姐说,明日我便也要离开这里,再见恐不能认姐姐,到时即便见面也只能不识。”
她说着斟了一杯酒递到李浅面前,“妹妹敬姐姐一杯,姐姐大恩,妹妹永世不忘。”
李浅心道,不就是送了她点药吗?哪有那么严重?她也知道她若服了药便不会再记得她,心里也有些难过。只是自那日被骗后,她不再饮酒,可这是辞行酒,不饮未免不合适。见她先饮了,推辞不却也只好端了酒杯一饮而尽。所幸发现里面没有异味儿,倒也放心了。
方袭人又斟一杯,“这第二杯酒是给姐姐赔罪,妹妹实在对不起姐姐。”
李浅只道她说的是那日自己逃跑的事,这件事即已过去,也无需再记仇。也便饮了。
方袭人又斟了第三杯,只说,“今生认识姐姐,永不后悔。”
感念她姐妹情深,李浅也没拒,端起来喝了。
连饮三杯,两人坐下说话。方袭人把自己做的精巧小菜夹到她碗中。
李浅对她做的小菜情有独钟,上次吃过一次便已惦念,此时正觉腹中饥饿,便多吃了一些。方袭人跟她一起吃,每样都尝过了才夹给她,让她疑心又去了几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都说些今后的愿望与担忧,她们本就命运相近,聊起来颇为投缘,一时间饭也吃下不少。不一刻一桌子菜都被她们吃尽了。
李浅打了个饱嗝。大赞她手艺太好,竟把人吃撑了。
方袭人笑道:“姐姐爱吃就好。今日这一顿是妹妹的赔罪宴,不管妹妹做了什么,都请姐姐不要记恨才好。”
这话听着甚是古怪,李浅一怔,正要问她什么意思,却忽然觉得头晕晕的,脑袋里面好像灌了铅一样。隐隐发沉。
“姐姐莫不是醉了?”方袭人口中说着却并不过来扶她,反而站得远远的,脸上笑容颇为诡异。
她虽酒量不好,却还不是三杯就醉,李浅暗道一声不对,她不做紫衣卫这些日子,怎么连警觉心都少了?这酒里应该下了药,应该不是蒙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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