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稍一打扮,就是倾国倾城,跟下凡的仙子一般,”红玉刚给宝妃梳了一个精致的发式,簪上一枝宝光四射的金雀衔玉钗,由衷地赞叹道。
望着主人重新焕发的荣光,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若是红玉也有这样的容貌,就算为了自己,也要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宝妃嫣然一笑,多久没有这样细心地装扮自己了?
铜镜中的自己,依然那么秀丽动人。那段憔悴的日子里,自己几乎是日日酗酒,饮食也毫无规律可言。换做别人,恐怕早已黯淡了颜色。
可是,她的自我放纵,并没有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稍稍了削尖了她原本稍嫌丰润的下巴,反而为她平添了一种令人怜爱的风情。
老天尚且这样眷顾她,她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
只是隔了一个夜晚而已,她的颓废心境竟然已经恍若隔世。
她本来就是兰心惠质的人,更何况,她的身上,还背负有那人沉甸甸的嘱托和挂念。
若不是还有一些烦心事要处理,她就该明媚地微笑起来了。
“碧云,将昨天许贵人送来的东西扔掉。我不希望在景玉宫里留有这个人的任何痕迹。”
碧云将那包药提了过来,却不急着扔掉。
“娘娘,您已经叫了太医来看脉,何不顺便让太医来检查一下,也许这包药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碧云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红玉嗔怪地看了碧云一眼:“娘娘今天心情这么好,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再说,许贵人也不像是那种人……”
“碧云说得有道理,”宝妃却打断道,“红玉,亏你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见识还不如碧云。你说许贵人不像是那种人,你认为她是哪种人?难道她脸上写着好人两个字么?”
红玉一时无语,有些抱怨地望向碧云,却见她正专注地看着宝妃,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很快,被传唤的太医就来到景玉宫,是年过五旬,御药房最为德高望重的李太医,也是奉丞相府的安排,自从宝妃入宫以来,一直负责为她看诊的不二人选,是宝妃十足信赖的御医。
碧云立刻将许蝉儿送来的药包交给李太医,让他细细检查有无异样。
李太医将那纸包打开,将每种药材各取了一点,然后观色,闻味,放在手里拈了一拈,又点了些许在口中尝了一尝,很快便展颜道:“没有问题,都是上等的良药。要的搭配也很合理,温和醇厚,适合娘娘现在的身体。”
碧云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药收了起来。
查完药,便当诊脉了。
隔着珠帘,一只如笋般莹白细嫩的手腕伸了出来。
李太医伸出右手,轻扣于脉上,闭目凝神,食指微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忧虑越来越深,极到后来,竟然变成了惶恐,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涔涔地流了下来。
“此间没有外人,请恕老臣直言,娘娘脉息极为不稳,滑而不定,虚且无力,毫无规律,又掺有杂音,乃是大凶的脉象。”李太医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些许的颤抖。
那白玉般洁白的手腕,止不住轻轻一抖。
“李太医,您不要吓唬我们娘娘,”一旁的红玉也紧张起来,“您的意思是说……”
这是关乎龙脉的大事,作为太医,他绝对不能对宝妃有所隐瞒,于是李太医强定神思,擦去额头的汗水,尽量沉声道:“老臣的意思是说,娘娘腹中龙胎,凶多吉少——换句话说,娘娘随时有可能小产。”
空气顿时凝结起来,红玉的眼中,立刻噙满了泪水。
宝妃酗酒之时,她几乎没有一日不是苦劝哀求,试图劝她放下那杯中之物的,可是那时的宝妃,犹如一只被折断颈项的天鹅,已经消沉到了顶点,根本不以身体为念,也不以孩子为念,麻木地将自己泡在颓废之中,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挥霍着自己的健康。
“娘娘……”红玉无力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珠帘后面的人,却仍旧沉默着,既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她的表情,已是一片木然。
而在内力,悔恨无边无际地蔓延,像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将她越缠越紧。
“我活该。”
良久,满脸泪痕的红玉听到自己的主子说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无比。
“真的没有法子了么?”红玉依旧跪着,拖着身子挪到李太医膝下,仰着泪脸问,“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李太医叹气道:“若说完全没有希望,其实也太过武断了。老臣现在就给娘娘开个药房,煎药服汤,连服两个月,每日三次,一次也少不得。这三个月内,要绝对保证滴酒不沾,静心调养,才能有三成的希望,能保住娘娘腹中的龙胎。”
听闻此言,红玉与碧云同时拜倒,用力顿首,口口声声道:“红玉(碧云)一定照办!”
在珠帘内,宝妃僵直了许久的身子,如释重负地瘫软了下来,方才干涩的眼眶,蓦然地渗出两行清泪,轻声道:“谢谢太医。”
李太医开完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景玉宫。
红玉也开始撤珠帘,让碧云扶着宝妃回房休息,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长报:“皇上驾到!”
宝妃立时觉得头晕目眩,李太医也改了颜色。
还是碧云首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太医,切勿对皇上透露娘娘现在的情况,就说娘娘凤体安详,一切好得很。关于娘娘饮酒的事,也不要说。”
李太医点点头,这当儿,穆笙已经踏进了门槛。
“宝儿,身体可好?”穆笙刚坐下,就握住了宝妃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她,“不错,你气色很好,就是清瘦了一点,要好好进补才成。”
宝妃隔着茶桌望着穆笙,他的微笑温暖如暖玉。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都有些陌生的感觉了。
恍如隔世。
于是她亦微笑,轻声道:“臣妾很好。皇儿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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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蝉儿脸色苍白,伏在桌边大口喘息。
“主子,怎么了?”棠三连忙将痰盒捧了过来,放在许蝉儿身下。
许蝉儿只觉得一阵恶心犯上胸口,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胸中堵得很,总想吐似的,”许蝉儿捂住胸口,皱眉道,“末了却总是这样,什么也吐不出来。”
棠三轻轻地给许蝉儿捶着背,忽然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主子一定是有喜了!”
“什么?”许蝉儿惊愕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棠三。
棠三一脸的兴奋,道:“女人如果有喜了,便会有恶心、呕吐,跟主子的症状一模一样。想当初宝妃娘娘有了身孕的时候,也是这样难受了一两个月呢!”
许蝉儿哭笑不得地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身子有孕是会恶心呕吐,这没有错,可是我的月事刚刚才过去没几天,即便是有了,哪里有这么立竿见影的?”
棠三脸上一红,吐吐舌头道:“那倒是,棠三只顾替主子高兴,倒把这事给忘了。”
许蝉儿笑着,却见棠三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肃穆起来。
“既然不是身孕,那就是身子出问题了。主子,我马上传唤太医前来给你把把脉,检查检查身子。”
许蝉儿微笑着摇头道:“不过是寻常的一点不适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我以前在浣衣司的时候,受的苦可比现在多得多呢,偶然有点不舒服,自己压一压就过去了,我可没有那么娇弱。”
棠三正色道:“主子的身体一向康健,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又都是由棠三负责,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该叫太医了。宫中人心叵测,主子现在风头大盛,眼红的人,不知道又多少。主子又忽然地身体不适,难保不是有人在暗中使坏呢。”
停了一会儿,又笑道:“主子也该替那些太医们想想,他们没准儿在暗地里埋怨主子身体太好,捞不着机会孝敬主子你呢!”
许蝉儿扑哧一笑,伸出食指点了点棠三的额头:“就依你的,让太医来吧。”
棠三便穿了披风,正欲出门,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出门看时,却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正和一个小太监争执着什么。
那男子见了棠三,喜出望外,高声叫道:“棠三!叫你们主子出来,给我评评理!”
棠三定睛一看,剑眉星目,华服贵饰,明明是和别人争执,唇角却带着戏谑的笑意,不是贤亲王是谁?
棠三正欲开口,却见许蝉儿从里间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贤亲王的那声叫嚣。
“许贵人,你可算出来了,”穆清热情地朝许蝉儿挥手,“快来教训一下你的这个小奴才!”
许蝉儿皱着眉头,他明明不是后宫中人,却仗着那块扯淡的腰牌,大摇大摆地出入后宫,这也就罢了,偏偏三天两头就要碰上他一回,这人还真是她的冤大头。
“又怎么了,王爷?”许蝉儿看了一眼和他争吵的小太监,是负责阶前扫洒的张胜。
“喏,你看看,那株明明是我栽在御花园里的蓬莱紫,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小贼移到你这里来了。我向这小奴才要,他偏偏不给……你给评评理!”
许蝉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庭前靠近自己寝房的窗台下,果然有一株碧叶翠枝、花团锦簇的金边蓬莱紫,虽然隔了遥遥几步的距离,却依旧能闻见蓬莱紫独特的清馨香味。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里本来栽种的是几盆红紫色的凤仙,现在却不翼而飞了,换上了这株金边蓬莱紫。
这是何时的事?她自己竟然没有留意到。
“主子,”棠三忽然想到了什么,“凤仙也是开红紫色小花,植株大小也跟这蓬莱紫相仿,难怪咱们没有发现。”
许蝉儿点点头,对穆清道:“这蓬莱紫确实不是我春筱宫的,蝉儿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请王爷将这花移栽回去吧,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蝉儿替张胜给王爷陪一声不是。”
“道歉就不必了,这花可是我的宝贝。”穆清喜笑颜开地拿起小铲,三两步奔到窗台下就开始挖掘那株蓬莱紫。
虽然想不出其中的蹊跷,但总算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小插曲。看着穆清专注的样子,许蝉儿觉得一阵好笑。
这就是那个传言里富甲天下、荒诞不及的贤亲王么?为什么他有时候看起来这么幼稚,简直像一个顽童似的。
“对了,”穆清忽然转过头来,“许贵人这几天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蝉儿一愣,他怎么知道?
心中虽然诧异,却没有将自己的不适告诉这个男人的打算,只淡淡道:“多谢王爷关心,蝉儿身体一向康健。”
“是么?”穆清的唇角勾起玩味的弧线,“难道不觉得有些头晕、气闷、甚至恶心、干呕么?”
棠三闻言,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他有哪路神通,为何每次都这样语出惊人?这两天自己的不适症状,他竟说得一字不差,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许蝉儿正在满腹狐疑,却听见身边扑通一声,张胜满脸通红地跪在了地上。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第四十四章 嫁祸]
许蝉儿、棠三都吃了一惊,穆清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怎么了?”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却多了一丝讥诮的味道,沉静地看着大汗淋漓的张胜。
“主子,是挽心殿的惠明主带了这株蓬莱紫过来,让奴才换栽在娘娘寝房的窗户下面,她给了奴才一柄玉如意……”
慧明,本年新晋的秀女,刚刚被封为常在的,那个婉约丽质的江南女子么?在心底,她是很欢迎慧明前来拜访自己的,因为她从她的浅浅笑涡里,依稀能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
穆清眼中的深意更浓,笑道:“赠花与佳人,是大大的美事一桩,为什么要背着你主子呢?”
张胜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奴才不认识蓬莱紫,不知道这花香有毒,如果知道,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会答应慧明小主的……”
许蝉儿心中一凛,却听见穆清慢条斯理道:“那么,现在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张胜颤声道:“今天早上慧明小主又来了,王爷刚才问贵人主子的话,她也一字不差地问奴才了,刚才王爷那么一说,奴才就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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