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师兄可以说了么?”
“自然无妨,在此之前,师兄倒是想知道,小青灯是瞒着他来的?”
青灯抿抿唇,“是。”
“瞒着他来见我,宫主大人可是会吃醋生气的呢。”
“师兄莫瞎说,他不会。”青灯咽咽喉咙,拂去心中那一点儿酸涩,“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倒是师兄,”她重新看向他,“你为何会成为……”
成为先王失踪在外的四皇子。
见青灯反过来问他,白澪笑笑,“是了便是是了,又有哪里为什么,这几年的事儿如何一时说得清。”
青灯看他笑容间一丝疲倦,明明是她儿时的阳光,如今却成了雍容华贵的四皇子,她望着白澪腰间名贵的玉佩,想了想说:“白澪师兄变了。”
“是。”白澪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脑袋,最后仍是作罢,道,“小青灯也变了。”
青灯又犹豫了一下,说:“白澪师兄在英雄大会上拿到的大瀚海花是假的。”
“我知道。”白澪道,声音静了一些,又将话说慢了些,他复而望向窗外。
“真正的大瀚海花,大抵已被先王入药炼丹。”
“什么……?”青灯一惊,刷地站起来,“炼丹?”
那堪伏渊手中又是如何东西?
她刚站起来,眼前就一黑,身体被抽干了似的,不禁软□子坐在座位上,扶住了额。
眼前渐渐模糊,青灯脑内混乱一片,缠绕成捉摸不清的团,她咬牙抬头看着白澪,有些难以置信,“白澪师兄,对我下药……?”
“下药这种粗俗的法子,用的大抵也是夜凝宫那些人,”白澪伸手去接青灯软下的身子,青灯眼皮越来越重,她觉得不对劲儿,也不知哪里不对劲儿,她是活死人,迷药对她无效,如今她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是飘出来一般,意识也渐渐远去。
“你从进楼来,是否闻见一缕香?”白澪轻声道,“活人可是闻不出的,这香名为‘辟神’,对宋岐山七巫鬼谷之术倒是有缓解麻痹作用。”
苦茶长老的傀儡定魂术本就为宋岐山七巫鬼谷术之一。那原本是操纵尸体的法术,因为青灯胸中一□气而用此术将她魂魄强行束缚在肉体之上。
他究竟是如何目的,青灯无暇去想,闭上了眼睛倒在白澪怀中。
…………
……
银色的,光芒。
它那般耀眼,并非月光所能企及。
她努力地想看清一些,顿了一顿,发现那是银发在太阳下折射的光芒。
小小的背影,银发垂至脚踝,他身上是宽大却破旧的白衣,青灯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细瘦如骸骨的脚踝,如一对将将折断的枯树枝。
骨……瓷……?
她躺在地上,想发出声音,喉口里却挤满木屑一般,脑袋在疼,似乎有什么从她脑里生生剜去。
“这般,便够了?”
年轻少年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她这时才发现银色背影身旁还有名红衣少年。
骨瓷点点头,朝她幽幽望了一眼,“这样就够了,走罢。”
两人渐渐离去,直到消失。她浑浑噩噩地躺着,身体没有力气,那脑海里剜去的一块痛感也渐渐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已经是夜了。
“快把这些倒掉的墙壁搬开,有一个小女孩还活着!”
“快报告掌门!”
他们举着火把,身上穿着的,是紫剑山庄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第二卷结束
几乎所有的谜题都要解开了
这个文大概三卷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
“……!”
仿佛是魂魄聚成一团猛地撞进身体;她豁然睁开眼睛。
四周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光影绰绰。
青灯揉揉额望向四周,青石墙壁;麒麟浮雕,阴冷寒凉,石室极大,几乎可以称作是宫殿了,高高的穹顶,她躺在一张青玉制的床上,四角栓有红绳;冰冰凉凉。
刚才的画面,是梦?
“总算是醒了。”
白澪的声音。
青灯侧首望去,白澪坐在一边长椅上,对她笑道:“不愧是神魔一族的后裔修罗先知,为了破解他在你身上下的失忆咒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青灯望望玉床四下面;有一圈圈灼烧过的痕迹,似是这里曾经施展术法,“是你破的咒?”
“是堂里的降头师,方才刚刚退下,你便醒了,想来是长时间伴在盘龙印身边,多多少少也有些好处。”白澪道,“降头与蛊术是同一家,不过微有差别,不必下蛊,放心,对你身体无碍,咒术片刻便会散开,你大抵能想起一些了,师兄答应过你让你晓得真相。”
“堂里?”青灯重复白澪口中二字,微微蹙眉,“这是哪里。”
她没有想过跟白澪走,她只想问清真相,然后一个人离开,用剩下不多的时间在外面游历一番,最后回紫剑山庄看看徐孟天,等着魂魄渐渐散了,就罢了。
现在想来没为什么自己不和他好好道别呢,这么偷偷溜走,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白澪望着她,说:“神枢堂。”
青灯身子一僵,又慢慢放□子来,白澪见了道:“不吃惊么?”
“常封护法说过,神枢堂如今归于朝廷所用,白澪师兄是四皇子……想来也并非不可能。”青灯咽咽喉咙,“神枢堂是白澪师兄重新建起的吗?”
白澪静了片刻,道:“是。”
“那日在英雄大会上,为何白澪师兄说自己归于净篁楼门下?”
“小青灯,你很敏锐。”白澪站起来,走到青灯身边对她伸出手,露出笑容,“起来,我带你出去看看。”
年轻男子的笑容令她熟悉,青灯犹豫半晌,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将她拉起来,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白澪的手也是温暖的,青灯身子还未恢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这似乎是间地宫,她被他牵着上了楼梯出了地宫,又是一间大殿,他带她走了出去,殿外是青天白日光。
白日的光芒她一时间不适应,眯了眯眼,缓了会儿才睁开,然后慢慢睁大了。
这个地方,她认识。
小时候一次出行,师父将难得她带着了,说是去拜见百年交好的门派,那个门派坐落于云南深山之中,烟云缭绕,那里的楼宇大多是竹子建成,高高低低看去清爽雅致,别具一格。
她那时还说这景致,真真是仙人住的地方,师父笑,说仙人哪里会住竹子做的屋子。
那个地方叫做净篁楼,她印象深刻,不会认错,净篁楼。
净篁楼的下面,便是神枢堂?
白澪牵着青灯的手,门外是长长的白石阶梯,铺展而下,面前是一片广场,中心一方男子神明石像,石像脚下便是祭坛,下面是黑压压的人,乍眼望去数百人之多,清一色黑衣斗篷。
他们微微垂首,静静立着。青灯望去,在里面认出了春分和阿荫,阿荫立于最前列,脸颊上依旧一块面具。
青灯被震惊得无法反应,为何埋藏在神秘之中的神枢堂会建在净篁楼之中,一时间怔怔站在台阶之上。
身边白澪淡淡道:“净篁楼以炼药而闻名,当年先王想求得长生不死,又不愿让朝内晓得,便暗中派人委托净篁楼炼制长生不老丹药,净篁楼得以暗中迅速发展。先王逝去后,这事儿倒也是搁置,如今我又将其作为契机重新扶持,虽不是炼丹,有朝一日,必能在朝廷中起的作用,如今的净篁楼,早已不是你们所想象的模样。”
她摇摇头,有些无力了,白澪说的话她越来越不懂,“我不明白师兄,也不明白其他人,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人生在世,总该得到些他人无法得到的好,这般才不愧于活,”白澪笑,“在无妄城你可有听说上古神魔后裔?”
“什么……神魔后裔……?”她似乎听竹墨提到过,在说起堪伏渊往事时。
可那又与这些有什么关系。
“数万万年传承下来,血中力量已十分微弱,似乎与常人无异。这一族族人稀少,行踪不定,每三百年会出现一名通天晓地的修罗先知,既为修罗,也为先知,一双眼睛可看透未来。”
青灯呆呆望着台下,默不作声听着,有什么东西,如虫的触角,渐渐爬上她的后颈,钻进她的大脑,脑海中那些画面从模糊渐渐清晰。
“上一任修罗先知留在了夜凝宫,至于这一任,虽也在夜凝宫,不过为了你,一直不肯觉醒。传说中得到它,便得到整个天下。而它的觉醒,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祭奠。”
“因此,历任修罗先知的母亲巫主,生下皆为阴阳双子,一男一女。”
青灯心里一紧,她总觉得有什么要来了,那是她不愿听到,知道的东西。
她想将手从白澪手中抽开,白澪却分毫不让紧紧握着,望着台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不可察觉的冷意。
“小青灯,身为这一任修罗先知的亲姐姐,你便是他的眼睛。”
他一挥衣袖,台下数百号神枢堂众人齐齐跪下了下去,恭敬行礼,齐声道。
“拜见神女大人。”
那巍峨的声如缓缓而至的雷,青灯的手冰凉一片,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了额,越发觉得冷了。
白澪垂下眸,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她在瑟瑟发抖,他摸了摸她的长发,轻柔地说:“你可是知道,传说中神魔一族的鲜血可延长人寿命,只不过那是上古族人的传说。”
她依旧按着自己的额头,冷汗渗出。
“如今血中力量虽是极其稀薄,但以全村族人的鲜血炼丹,想着长生不死,大抵也是够的。”
“不、不要说……”
女人的声音颤了,仿佛祈求。
“骨瓷护法所下的失忆咒大抵也该散开了。”白澪将青灯抱紧了些,低头轻轻开口,眼神有些飘忽。
“十年前,不、十一年前,顾家村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你的族人,是谁带走了你的亲弟弟,你可想起来了?”
******
天晴朗。
也不知何时的光景,这么一抬头,也需入秋了。
堪伏渊坐在小院的摇椅上闭眸小憩,旁边一盏清茶,袅袅的香。
满院的桃花木枝桠浓绿,零零落落地开始飘下叶子来。
风拂过,吱呀吱呀,摇椅停住了,他睁开眼,眉目幽静望着天空。
原本他一人的院子,不知何时常封立于一侧。
“禀宫主,顾姑娘自昨晚离开,至今未归。”常封垂首道,“如宫主所料,她如今在神枢堂。”
“嗯。”
堪伏渊望着天,应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常封未得指示,一时间只静静立于一边。
末了,堪伏渊微微起身,执了茶饮毕半杯,说:“常封,算来你比本座年长,从父亲那时开始侍奉夜凝宫,你应为本座长辈。”
常封一怔,他何出此言,“宫主言重了。”
他身为护法,比宫主大不了多少,几乎是与他一并长大的,宫主的事儿,他一直在身边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说是说上些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只得一些感慨。
常封从认识堪伏渊时,堪伏渊才十二岁,明明是个小小少年,容貌却比芳华女子更为夺目,太过于风华丝毫不内敛,而眉间的清冷狠戾又是从未见过。
那时他就是个持刀侍卫,想着,这样的人,长大之后也许就是怪物了。
念此常封抬眸,抱拳道:“宫主,将顾姑娘留在神枢宫,恐怕不是权宜之计。”
堪伏渊笑笑,“怎的不是,过不了多久,中原与朝廷的人便会一同打来了,她留在这里做甚么。”
他说的如此直白坦然,常封抿住唇,六年前历史将会重现,修罗先知在夜凝宫,当今皇帝不会放过,况且,堪伏渊所做杀事太多,他道:“可顾姑娘乃神枢谷神女……”
“是,所谓神女,不过是冠在祭品身上那荣耀的名号。”
“……”
“不过在他们得到骨瓷之前,灯儿必定是安全的。”堪伏渊淡淡道。
常封沉默半晌,道:“那宫主如何?”
“嗯?”
“一切若真能结束,宫主当如何?”
常封说得不动声色,堪伏渊抬抬眼皮,唇角挽起道:“今日你话语颇多。”
常封俯首,“属下失言。”
堪伏渊笑了笑,起身理理衣袖,叹了一声,望向开始落叶的桃花树。
“她曾说想看这儿的桃花,明年春天就会开了,若真能结束,本座又哪里晓得她还愿不愿。”
她知晓一切时,他连她是否原谅都不知,何谈半在他身边。
“宫主大人……”常封欲言又止。
堪伏渊收回目光,敛了敛神情道:“启程回宫罢。”
“是。”
十一年前,那还是初春。
明明是初春,神枢谷却风雪冰天,冷得刺骨。
他就躺在山谷悬崖下,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