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的后果,就是等到忘乎所以的我回过神来之际,自个儿业已和三弟、琴遇二人走散了。
在陌生的人潮中左顾右盼,却寻不到熟悉的面孔,那感觉,委实是叫人恐慌的——好在紧张了片刻后,我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幸好走丢的不是三弟,不然以他那记路的本事,怕是今儿晚上就别想回宫了。
这么想着,万分庆幸的我突然间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话虽如此,落了单的我还是急着想要回到他们俩的身边——可偏偏忙中出错,专注于寻人的我,一不留神撞进了什么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就在我忙不迭低头道歉且闻到一股子酒气的时候,耳边业已响起了粗声粗气的叫声。
“走路不长眼啊!”那人张嘴就是怒气冲冲的骂声,却令做错了事的我不得不揣着一颗突突直跳的心,怯生生地抬眸去望。
赫然入眼的,是个虎背熊腰、满脸胡渣的大汉。
瞧着他那壮实的身板儿以及瞪圆的眼珠子,我当场就吓得倒退了两步。
此情此景下,我早已忘记了自己乃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凡是我天玑子民,哪怕是我有错在先,他也得给我下跪。
是了,可怜我平日里实在不习惯也没机会耀武扬威,所以,饶是当了好几个月的皇帝了,我这骨子里却仍是先前那个弱势的鸡肋公主——姬云梨。
因此,想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必定是在壮汉面前流露出了胆怯畏惧的表情。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果不其然,见我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对方马上就得寸进尺,指着我的鼻子骂骂咧咧起来。
不过,才骂了没几句,他就看中了我的一身绫罗绸缎,愣是要扒拉下来——作为我给他的赔礼。
我当然不可能任由他对我“上下其手”。
这这这……这光天化日……不对,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他他……他怎么能强抢民女呢!?
因震惊和恐惧而用词混乱的我,使劲挣脱着他不断加诸在我身上的束缚——当然,那一心欲扒我衣裳的醉汉可管不了这些,继续拿他的手掌在我的身上游走。
这一拉一扯之间,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冷不防划破了我的手背,弄得我不由自主地龇牙“嘶”了一声——更糟糕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么来来回回的一折腾,他突然就发觉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嘿?还是个小娘子啊?”彪形大汉冷不防停住了手头的动作,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我觉得……他的目光好像不再停留于我的衣服上,而是……
眼瞅着三四十岁的壮汉将不怀好意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挪到了我的胸口,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我情不自禁地护住了自个儿的前胸。
“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呀?一个人出门呀?不如陪大爷我玩玩儿?”他莫名其妙地对我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作势就要将他粗糙的大掌伸向我的脸蛋。
“啊——”
“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逮个正着
一个陌生的男声急急入耳,不论是我还是那壮汉,自然皆是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看上去已值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他面如冠玉、身形修长,与我跟前的彪形大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他二人最明显的区别,还在于各自的面部表情。
只见来人一脸正气地举步上前,不假思索地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
“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撒野?”他义正词严地说着,那气势,显然要比我这个真正的天子强得多。
“嘿……你个小白脸,哪儿冒出来的?别挡爷的道!”语毕,那壮汉作势就要拿他那有力的大掌拨开挡在我身前的男子。
“哎哟——”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他那粗壮的胳膊却被人给轻巧地钳制住了。
不过,动手的并不是那个斥责他的男子,而是另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他看上去身手不错,好像是前者的护卫、随从。
就在我如是推测之际,意识到技不如人的壮汉业已向两名陌生男子求了饶,挣脱了束缚后便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我心有余悸地望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心里道:这人果然是喝醉酒了……
“姑娘没事吧?”这时,我听到耳边传来路见不平者那温润如玉的嗓音。
“没事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边迫不及待地向他道谢,一边抬眸打量他的眉眼来。
唔……方才心下害怕,还没仔细瞧他的长相——现在细细一看,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美男子呢!而且,而且心肠又好,人又温柔……
“公子!”“兄长!”
脑袋里正萌生出些许奇奇怪怪的心思,我的身后就忽然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我闻声自是回眸去探,目睹的便是琴遇和风行火急火燎而来的身影。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首先一路小跑到我跟前的,是面带急色的琴遇,然不知何故,行至跟前之时,她的视线却冷不丁在我和那美男子之间打了个来回,连带着嘴上流利的问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我没事……”
“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们了!”我正冲着琴遇摇头呢,紧跟着她站定的三弟就急不可待地嗔怪起我来。
“恕奴婢直言,是二公子自己分了神,没照看好大公子,岂能责怪于他?”不料我还没顾得上跟三弟赔不是,琴遇却抢先一步面色不霁地发了话。
说来也真是神奇,三弟一听她的话,居然就抿了抿唇——闭上了嘴。
“呃……我没事……你们两个不要吵架……”见他俩一个面露尴尬,一个双眉紧锁,生怕他们因为此事而起争执的我忙不迭打起了圆场。
“既然姑娘无碍……”气氛略显僵硬之时,适才帮了我一把的美男子冷不防开启了双唇,切实有效地吸引了我三人的注意力,“哦,既然公子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他从容不迫地朝我们作了个揖,便转身欲走。
“这位公子请留步。”我见状刚想出言挽留,就听得三弟先行开了口。
然后,他目视男子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与之四目相接。
“公子有何指教?”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此言一出,被问话的陌生人丝毫不显惊讶,倒是身为旁听者的我,心下略吃一惊。
他们认得?
“呵……”可是,对方却只莞尔一笑,似是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便重新注目于问话的三弟,“今日庙会之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兴许在下与公子业已在闲逛的时候,就有过数面之缘了吧。”
话音落下,三弟盯着他不出声,呆在一旁的我更是不敢随便插话了。
“那么,恕在下告辞。”许是见我们几个都不再追问,那人便噙着淡淡的笑意,再度向我等略失薄礼后,就在侍从的跟随下,转身离开了。
我凝望着他渐渐淹没在人海中的背影,心里头忽而觉着有点儿失落。
对哦,我还没好好答谢人家呢!
正这么想着,我听见三弟问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我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得琴遇那本就不怎么样的脸色那是越发不好看了。
“时辰不早了,公子,回去吧。”
她难得皱着眉头说话,令我和三弟均是乖乖地噤了声。
一个时辰后,我们乘着马车回到了宫中。
逛庙会只逛了一半,大姐也没能看成——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那个醉酒的大汉来。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我也就遇不到那位为人正直又性子温和的公子了。
如此一思,我心下的抱怨也就减去了几分。
只是……今后可能再也碰不到了吧……
考虑着或这或那的问题,我在琴遇的陪同下偷偷迈向了寝宫的大门。可让我二人皆措手不及的是,走近了,我们经突然望见有一人正于门外负手而立。
天哪!三皇叔!
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之后,我一瞬间几乎要被吓到腿软。幸亏琴遇及时扶住了我的身子,可惜,她却拦不住我于慌不择路下自寻死路的行为——大概是由于我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跑却又没了方向,我这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对的身姿,这就惹来了皇叔的注目。
“皇上。”只听得他中气十足的一喊,登时把我吓得猛打了个激灵。
我眼睁睁地瞅着三皇叔快步向我和琴遇走来,脑海里就只剩下“完了完了”这样的念头。
诚然,我们尚未回到寝殿,自然也就没来得及换回平日的装束——这么显眼的男儿装扮,三皇叔何其聪敏,铁定一眼就能看出我们这是干了些什么。
“琴琴琴遇……怎怎怎……怎么办?!”惊慌失措之下,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臂。
“皇上,镇定。”岂料我即刻得来的,竟是她不急不躁的短短一语。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镇定不下来啊!
我多想将此刻的心声悉数道出,可是我不能——因为,三皇叔已然近在咫尺了。
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我看着仪表堂堂的男子在距离我约莫半丈之处停住了脚步,抬起双臂略弯下腰,冲我不徐不疾地行了个礼:“臣参见皇上。”
“呃呵……皇……皇叔免礼……”天晓得我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不让自己的说话声出现明显的颤抖。
奈何我再如何掩饰,也掩盖不了既成的事实。是以,我面色僵硬地目视皇叔慢慢地抬起了头,挑着他那双好看的眉毛,好整以暇地盯着我的脸瞧。直到他不知怎么地眸光一转,使之落在了我抓着琴遇的那只手上。
我猝然还魂,记起我这右手的手背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伤痕。
没错,三弟和琴遇一路上都没留意到的划痕,竟然被三皇叔他借着昏暗的火光给发现了。
电光石火间,他云淡风轻的容颜上赫然显出了一抹肃穆的冷色,直叫我为之心头一紧。
“皇上的手怎么了?”紧接着,他直言不讳的一问,顿时就把我噎得答不上话来。
我实在不敢如实相告,只缘他此刻的神情,真是叫人有些害怕。
是啊,倘若我据实以告,必然会立刻牵扯出我与琴遇女扮男装并随三弟偷溜出宫的秘密——届时饶是我想要隐瞒什么,也什么都隐瞒不了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我眼下闭紧了嘴不置一词,凭借皇叔这聪明绝顶的脑袋和各种令人望尘莫及的手段,他恐怕也早晚能弄清全部的真相吧?
“怎么回事?”就在我迟疑着是坦白还是死撑的时候,未能及时从我这儿得到回答的皇叔已然一眼看向了琴遇。
糟了……他的语气好像更加严厉了。
是的,我没有忘记,不论是儿时还是长大以后,但凡我做错了事或是得罪了人,作为我唯一的贴身侍女,琴遇都无法幸免于难——哪怕她与我的所言所行没有分毫的关系,也还是会受到比我更加糟糕的对待。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些人到底记得我是父皇的女儿,是天玑国名正言顺的公主,故而不敢太过逾矩,便只能将气撒到琴遇的头上了。
那么,今时此日,她又要代我受过了吗?
果然不出所料,三皇叔话音刚落,琴遇就蓦地朝他跪了下去。
“回摄政王的话,是奴婢的错。”
然而,她却只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并未提及她何错之有,却径直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个儿的头上——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意欲一力承担一切罪责。
“既然知错,便该受罚。”我闻言心间发颤之时,三皇叔居然不问缘由,直接就冷冰冰地扔出了这八个字,“现在就去慎刑房领罚吧。”
冷酷的指示刚一出口,我就觉浑身血流都遽然上涌。
慎刑房是个什么地方,纵然我从未亲临,这心里也是清楚得很——据说,很多人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了,命大的,那也至少是竖着进门、横着出门的。
我怎么能让琴遇去这种吃人的地儿!?
思及此,我一个箭步冲到了琴遇的身前,开口将她略有迟疑的一声“是”给淹没在了我的一声惊呼之中。
“我不过是不小心划伤了手而已!皇叔为何要罚琴遇!?”
话音刚落,男子犀利的目光就倏地直逼而来——如若不是保护琴遇的信念有够强烈,我十之八(和谐)九是会惊得倒退几步的。
“她是皇上身边的人,却没能护得皇上龙体安康,理应受罚。”
“手是我自己划伤的,关她什么事?!”
“若没有她对于皇上私自离宫的欲念不予劝诫,皇上又岂会在宫外受伤?”
我理直气壮地说罢,却难料迎来的竟是皇叔言之凿凿的反问。
果然……从一开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