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我觉得我十有八(和谐)九是两眼放光的——但随即,我的眸光就倏地黯淡下去。
“我现在……还能出宫去玩吗……”
诚然,想当初我尚为公主之际,想要出个宫,那也得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现如今我都是一国之君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能跑出宫去?
“你……”三弟闻言似是险些让什么话脱口而出,但终究是忍住了,接着,他立马就压低了他的嗓音,显得愈发诡秘的样子,“你不会偷溜出去吗?”
我半信半疑地瞅着他。
“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继续鼓动着,让我不免回忆起了许多年前那个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的小少年。
“就算被发现了,那又怎么样?你是皇上,我是成王,别人还能像以前那样,把我们当小孩儿一样给捉回去么?”
他不以为然的神情,令我无言以对,可心里却也免不了生出了跃跃欲试之感。
只是……
“你怎么忽然想到,要跟我出宫去玩儿的?”
三弟抿了抿唇。
“这不是看你闷得慌嘛……”
他挑了挑那双英挺的剑眉,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我凝视着他愈发成熟的眉眼,一股暖意登时涌上心头。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虽然会对我凶却也会对我好的弟弟。
正这么感动着,我忽而听得他低声道:“你跟琴遇说,叫她一起去。”
听罢此言,反应迟钝的我自是愣了一愣——而后才恍然大悟。
我连连颔首道:“那是自然的,我们小的时候,不也带上她一块儿的吗?”
“记住,一定要表现出你非常想去的样子,不然,她都不会同意让你去。”
“嗯嗯!”
见我当即点头如捣蒜,三弟满意地笑了。
“还有……”孰料他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就恰逢琴遇端着一盘吃食回来了。
“参见成王殿下。”由于我是面朝着琴遇的,因此,我得以首先看到她面不改色地冲着我二人所在的方位福了一福——然后,我才看着背对于她的三弟似是猛打了个激灵。
“呃……琴遇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蓦然回首与来人四目相接的少年磕磕巴巴地问着,让我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他待我和待琴遇的态度果然很不一样。
我想,这大抵是因为我远不如琴遇那般聪明、冷静的缘故吧。
“回成王的话,奴婢刚到。”琴遇面色如常地作答,同时不紧不慢地直起了身子,举步来到了我的身侧,将手里的点心搁在了我的案几上,她就面无涟漪地站到了一边,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
“咳咳……”这时,三弟冷不防咳嗽了两下,令我抬眼注目而去,目睹了他冲我递来的眼色。
我正思量着他这举动是何含义,就见他煞有其事地冲我拱手作揖,嘴里恭恭敬敬道:“方才所议之事,就有劳皇上了。臣弟……告退了。”
对于他这一言一行,我自然是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唯有傻乎乎地目送他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随后下意识地瞧了瞧琴遇。
唔……为了不辜负三弟的心意,拼了。
“琴遇。”
“奴婢在。”
“明天是七夕……”
面色淡然的少女抬眼看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的下文。
“就是……朕想出去逛逛……你陪朕去,好吗?”
“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出宫游赏?”
呃……琴遇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机智过人又一针见血……
“朕……朕实在是闷了嘛……都好几年没出宫玩儿过了……眼下当了这个皇帝,更是越发寻不到机会了……”我视线游移着,不由自主地端起案几上的一杯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所以,成王殿下看出了这一点,就提议皇上可偷偷溜出宫去?”
少女波澜不惊的嗓音传至耳畔,被茶水呛到的我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以后做贼心虚的时候,绝对不要再用喝茶来掩饰了。
如此思忖着,我的嗓子迎来了好一阵的奇痒,背部则接受着来自于琴遇的安抚。
也幸亏有了这被迫咳嗽的空当,令我本欲不打自招的心寻回了些许镇静。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露出马脚……三弟……三弟他难得找我出去玩……
在内心作了一个需要勇气的决定,我慢慢地缓过劲来,抬头凝眸于身边的少女。
“琴遇……”情真意切地仰视着她的眉眼,我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朕真的很想去……前两年朕就听说了,七夕节时,皇城里的庙会可热闹了……而且……而且……”脑瓜子使劲地寻思着,我病急乱投医地想到了昨个儿才谋面的大姐跟大姐夫,“大姐出了那样的事,我也很想再去看看她……”
“那皇上可以摆驾驸马府,不必……”琴遇顿了顿,似是在搜寻着合适的措辞,“不必偷偷摸摸的。”
“这……我这不是不想劳师动众嘛……再者,要是有一大群人跟着,我想去哪儿都去不成……”亏得我能及时想到这样一句说辞,同时还真就撅起小嘴、垂下脑瓜,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
我知道,琴遇虽然表面上总是待人清清淡淡的,但她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每次见我受到委屈了,她纵使心里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会再说些叫我难过又失望的话。
我也很清楚,这,便是她对我最大的宽容与安慰。
正如此时此刻,她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冷不丁话锋一转道:“成王殿下也去,是吗?”
我闻声蓦地抬起脑袋,赶忙冲她点了点头。
“那皇上请恕奴婢直言,至多,只能逛一个时辰。”
“嗯嗯嗯!”
眼见琴遇果不其然地作出了让步,我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甚至禁不住当场一把搂住她,口中直说着“琴遇对我最好了”。
“皇上……”身子僵了一僵的少女大概是不敢擅自跟一国之君搂搂抱抱,这就一边唤着我的称谓,一边试图挣离我的怀抱。
可我哪儿顾得上这些,依旧抱着她不肯撒手——我只晓得,这世上,就属我怀里的这个人,还有适才欣然离去的那个人,是待我最好最好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溜出宫
这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浅眠,不过第二天,我照旧是容光焕发的,努力跟着角太师学习,努力处理一些简单的国事——连老太师都觉得,这一日的我有些异于平常。
对于老人家摸着胡子投来的探究目光,我唯有打着哈哈蒙混过关。
是的,除了我,三弟,还有琴遇,谁都不能知道我们今晚的计划!
严格保密的我压着心头的兴奋感,总算是等到了夜幕的降临。在琴遇的帮助下,我穿上了从小到大都未曾穿过一次的男装,多少总觉着有点儿别扭,可一看自个儿穿好衣裳的琴遇瞬间就从一位妙龄少女变成了一名翩翩公子,我马上就顾不得那份不适感,转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了。
“琴遇,没想到你穿男装,还特别好看诶!”
“……”
“真的真的!整个一俊俏的公子哥!”
“皇上过誉了……”
“哒哒,哒哒。”真心觉得琴遇穿男装很合适的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屋外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我们知道,这是三弟发出的暗号。
琴遇与我对视了一眼,就抬脚跑去应门了。
“好了没有?”门一开,我就听到了三弟刻意压低了嗓音的问话。
我循声望向房门所在的位置,刚巧目睹了比琴遇高出大半个脑袋的三弟正呆呆地瞅着眼前的少女。
“三弟。”我举步走了过去,恰逢琴遇默不作声地让开了道,令我得以用实际行动向来人展示:我二人业已准备妥当。
这时,三弟也蓦地回过神来,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
他看了琴遇一眼,又盯着我开口道:“还挺……合身的。”
我冲他莞尔一笑,随即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门槛,探头左右张望了一番。
“可以出发了吗?”我缩回脖子,小声问他。
“走吧。”
就这样,我和琴遇紧跟着三弟,神不知鬼不觉地坐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在他的一路打点下,我们顺利地出了宫门,来到了宫外。
在此期间,我虽是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却也免不了有些兴奋——好久都没有偷着跑出去玩儿了,记得上一回这么干的时候,我跟三弟他们也只有七八岁,还没怎么玩呢,就被父皇派来的人给捉回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我还依稀记得,当时鼓动我们偷溜出去的三弟只被罚跪了两个时辰,而我跟琴遇顶多只算从犯,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罚一天不准吃饭,若非后来有哪个好心人偷偷给我送了几只肉包子,还许我分了一半给琴遇,我真怀疑我同她二人就要饿死在清阿宫里了。
对哦……貌似就是那天晚上,心下委屈又害怕的我头一回哭得昏天黑地,然后遇见了那个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的……少年?公子?
不知何故,多年以后无论我如何回想,都记不起那人的模样——甚至连他的岁数,我都渐渐地不能肯定了。
也许……是我当时实在哭得太伤心了,压根没那个工夫去记牢对方的长相。
所幸,我却始终记着他对我说过的话——那一番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我的一种精神支柱。
我偶尔也会想着,若是哪天能再遇见那个人就好了——尽管如今的我还只是个手无大权的弱气皇帝,但至少我可以送他很多好吃的好用的,以略表我的感激之心。
毕竟,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能让人铭记于心了。
只可惜……唉……就算真能与他重逢,我大概也认不出他来吧……
思绪渐行渐远之际,我听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的琴遇忽然张嘴发出了声音:“成王殿下。”
“诶——出了宫,我就不是什么‘王爷’、‘殿下’了,叫我‘二公子’。”岂料她才刚开口说了四个字,就被三弟姬风行老神在在地打断了。
琴遇闻言抿了抿唇,复又启唇面不改色曰:“二公子,奴婢斗胆,敢问二公子可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来确保大公子的安全?”
“那是自然。”三弟自信满满地说着,眸中似是闪过了一丝不满,“你连这点都信不过我?”
“奴婢不敢……”
“要不你也别‘奴婢’来‘奴婢’去了,听着不舒坦。”
“……”
别说是琴遇了,饶是我冷不丁听到三弟这话锋一转,也有点儿愣愣地回不过神来——这话与话之间的关系,在哪儿?
难得觉着三弟也会前言不搭后语的我,默默地冲他俩眨巴着眼睛——然后,我发现,琴遇索性闭上了嘴巴,不再搭理在我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三弟。
好在三弟大约也不过是在说笑,故而并未强求什么,只是清了清嗓子,一脸无辜地目视前方。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过后,我就渐渐听见了各种叫卖声和交谈声。我忍不住掀开了马车侧壁上的帘子,随即便看到了车外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街道。
如是情景自是令我喜上眉梢,两只眼巴巴地瞅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恨不得能快点儿加入其中。
这个时候,我听到三弟冷不防对着外头的驾车人说了句“再快一些”,不由觉着这莫非是心有灵犀继而不由自主地注目而去。
下一刻,三弟忍笑的神色突地闯入视野——脸色不禁为之一滞的我再看向琴遇,发现她也正微微扬着唇角,且在与我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就垂下了眼帘。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因此微红了脸,埋低了脑袋。
所幸他二人倒也够厚道,没有出言调侃于我,否则,我的脸蛋一定会红得堪比那边的大灯笼。
暗自松一口气的我佯装无事地坐在那里,等着脸上和耳根的红潮自个儿退去——而后先一步等来了车夫长长的一记勒马声。
马车停稳之后,三弟头一个下了车,随后回身将手伸向了第二个探出身子的琴遇。向来自力更生又不忘尊卑有别的琴遇自然不可能由着他这个小王爷扶自己下车——三弟的一番好意这就打了水漂。
因此,当我在琴遇的扶持下双脚着地后,我目睹的是三弟貌似不太满意的神情。不过,他也并未就此事开口一言,当即就吩咐驾车的男子和其他下人在暗中护着,自己则旁若无人地走在了前头,领着我跟琴遇迈向了那人头攒动的庙会。
没多久,我就忘记了这一段不足挂齿的插曲——因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各种美味佳肴和奇珍异宝给吸引了去。
如此一来的后果,就是等到忘乎所以的我回过神来之际,自个儿业已和三弟、琴遇二人走散了。
在陌生的人潮中左顾右盼,却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