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语,良久,又叹了口气,道:“睡吧!”
主仆俩不再交谈,静静地躺着,其实谁都不曾睡着,数十年的坚持一朝打破,心绪难宁。另一边,大太太也久久不能入睡,影怜小产之事,她不愿背黑锅,扬言要一查到底,可是在经过原牧红的分析后,她知道这事查了也白查。程心妍怀着身孕,断不会做这样伤阴德的事,燕窝里的药,不会是她派人下的。于雅愫不问俗事,只要原牧青哄哄她,她就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更何况,她既能容下春枝,也就不会对影怜下手。那么这药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老太太派人下的。
老太太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原牧红没说出口,大太太却猜得到,她在老太太身边快三十年了,老太太不是心软没有手段的人,可是老太太没有用过如此阴毒的招术。当年老太太没用,现在却用了,这是在警告她。
大太太眼光闪了闪,老太婆缠绵病榻多日,看来快不行了,要不然不会痛下杀手的,好,这个黑锅她暂且背着,等老爷回来,再把事情闹出来,到时候……
大太太得意地笑出了声,只要老太婆一死,这个府里就全是她的了!
只是大太太万没料到,她没等来原致亭回家的消息,等来的却是原致亭失踪的消息。跟着原致亭去开封府参加玉雕展的掌柜回来报信,原致亭坐的船沉了,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件事家人自不敢告诉还在病中的老太太,交待了郑五娘和程心妍几句,原致堂和原牧白当天就领着十几个家丁,让那掌柜带路,重返出事地点,沿河去寻找原致亭的下落。
原致堂叔侄数日不曾前来请安,老太太觉得诧异,问及他们的去向?众人都说店子事忙。老太太虽然生病,可人不糊涂,“妍儿,你说,你三叔和牧白去哪里了?”
“奶奶,店子事忙。”程心妍这谎撒不下去,就是店子再忙,给母亲奶奶请安的时间总是有的,数日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
“他们忙,我不忙。他们没空来看来,我去看他们。冷香,叫他们备轿,我要去店子里看看我的好儿子,看看我的乖孙子。”老太太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奶奶。”程心妍急忙上前扶住老太太,“他们不在店里,他们出城办事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店子里是不是出事了?”老太太盯着程心妍的眼睛,沉声问道。
“一点小事,三叔和相公能处理好的,奶奶,您不用担心。”程心妍安抚她道。
“是什么事?”老太太精明着,不会轻信程心妍的谎话,追问道。
程心妍眸光微转,“一船药材在半道被人盗了,三叔急着要去找回来,可是三叔身上还带着伤,相公不放心,就陪着三叔一起去了。”
“药材被盗,报官就是了,为什么要自己去?”老太太一下就找到程心妍话中的漏洞。
“奶奶,官衙中当差的人,失主要是不追的急,他们也就拖拖拉拉,不会尽力办事的,三叔的这船药是早就订给人家的了,要是丢了,可是要赔一大笔银子的。”程心妍急中生智,又想出一套说辞,为求让老太太相信,还拉郑五娘作证,“三婶,三叔可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婆婆,这船药值上万两银子,要是不交货,要赔三倍银子。”郑五娘上前陪笑道。
“饶山长的姐姐姐夫也是在住店的时候被杀的,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罗嬷嬷松了口气,还好大少奶奶机灵,要不然瞒不过去了。
老太太虽还有些怀疑,可听她们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就不再追问。程心妍和郑五娘伺候她喝了药,劝她再躺下休息。老太太精神不济,点头同意,刚要解了外裳,躺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喊叫声。
程心妍听了听,是大太太的声音,接着就看到大太太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程心妍一惊,道:“快拦住她!”
屋里伺候的婢女婆子不少,听到大少奶奶发话,都上前去拦大太太,谁知道大太太力气颇大,一连甩脱数人的手,直直地冲到床前,跪了下去,“老太太,您要为媳妇作主啊!”
程心妍和郑五娘对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们没法上前堵住大太太的嘴不让她说话,微微皱眉。
老太太盯着大太太,冷笑道:“你一向最有主意的了,还有事求我这老太婆作主,这真是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了。”
“老太太,牧青也是大老爷的儿子呀,大老爷……”
“大太太!”罗嬷嬷喊了一声,“老太太刚服了药,要休息了,您有什么事,等老太太休息好了再说。”
“二娘,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别吵着老太太。”程心妍欲去扶大太太,却被老太太紧紧地抓住了手臂,迈了一步,就动不了,只好使了个眼色给郑五娘,让她去把大太太弄走。
郑五娘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大太太存心要把这事闹出来的,但愿老太太听后,能承受的住打击。
“大老爷怎么了?”老太太脸色微变,问道。
“老太太。”大太太哭喊着往前爬了两步,“大老爷坐的船沉了,三老爷和大少爷都去寻大老爷去了,都这么多天了,音讯全无,大老爷只怕是凶多吉少。老太太,您不能让她们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牧青……”
“咚”老太太话没听完,人就昏倒了。
“老太太!”
“奶奶!”
众人惊呼,跪在地上的大太太并没有惊呼,脸上一抹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转瞬即逝。
长子是家中的顶梁柱,病入膏肓的老太太惊闻原致亭出事,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昏厥过去,不醒人事。
“快去请大夫!”程心妍着急地喊道。
郑五娘狠狠地瞪了大太太一眼,道:“去请姑太太过来。”
大太太从地上爬了起来,把披散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唇边露出嘲讽的冷笑,郑五娘就是个白痴,难道事到如今她还会怕原致轩?老太太这个样子,已经不能给原致轩撑腰了,没有老太太,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她有何惧?大老爷要是没事,平安回家固然好,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坏处,只等老太太一死,她就是这个府里的老太太了,以后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很快,华大夫就被请进府来。
华大夫为老太太把脉了,“老太太的脉象怎么会如此紊乱?老太太年事已高,不能大惊大喜大怒大悲,被这么一急……”
“华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郑五娘问得胆颤心惊。
“三太太,老夫回天乏术,给老太太准备后事吧!”华大夫黯然道。
程心妍和郑五娘如被雷击,呆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大太太喊叫着扑上前去,“您怎么可能丢下这么一大……”
“啪!”郑五娘被大太太那一嗓子给喊醒了,上前,挥手就给了大太太一耳光,怒骂道:“你黑心肠的毒妇……”
“啪!”大太太飞快的还了郑五娘一巴掌,比郑五娘更大声地骂道:“郑五娘,你这个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你的长嫂……”
“啪啪”郑五娘毫不示弱地回击大太太两耳光。
大太太挥手要再打回去,却被罗嬷嬷抓住了手腕。罗嬷嬷冷冷地道:“大太太,这里是老太太的耦荷园,你要再放肆,休怪老奴逾越请家法来教训你。”
“你敢,我可是这府上的大太……”
程心妍抓起老太太放在床边的拐杖,举起拐杖打向大太太。大太太没提防程心妍会突然暴力相向,被打了个正着,身子晃了晃,两眼一翻,人就瘫倒了下去。
屋里鸦雀无声。
程心妍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的拐杖,她怎么会做出这么暴力的事?她被原牧白带坏了,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华大夫,华大夫伸手探探大太太的鼻息,又给她诊了一下脉,道:“大少奶奶别担心,大太太没事,只是打晕了。”
大太太的确没什么大事,就是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罗嬷嬷让婢女们把她抬到偏房,留下两个力气大的婢女守着她,防止她醒了又跑来闹事。
老太太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原致轩来了。或许是母女连心,听到原致轩的喊声,老太太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床边的众人,眼角滑落一滴浊泪。她生了两子一女,如今却只有一女为她送终,长子已去,次子未归,就连她最疼爱的长孙也不在身边,好在长孙媳还在,好在长孙媳肚子里还有她的小曾孙,嘴角微动。
“娘,您要说什么?”原致轩凑到面前,问道。
“小曾孙。”老太太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众人听清。
“奶奶,小长康在这里。”原牧红转身从奶娘手里抱过长康,凑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把头微微偏开,“妍儿。”
“奶奶,孙媳在这里。”程心妍含泪道。
“小曾孙。”老太太嘴里的小曾孙不是小长康,而是程心妍肚子里那个才一个多月的胎儿,原牧红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向后退了两步,把长康还给了奶娘。原牧青和于雅愫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老太太实在是太偏心了。大太太一点都不在意,连到床边上去假装孝顺都不屑了,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现在就等老太婆断气,她就可以重掌原府,到时候把这些不顺眼的东西通通赶出去,刚才程心妍拿拐杖打她,这一下,她一定会打回来的。
“奶奶,您要把身体养好,小曾孙要太奶奶抱,小曾孙喜欢太奶奶。”程心妍坐在床边,握住老太太的手。
“原祯。”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在程心妍掌心写字,“祯儿。”
“奶奶,我知道,小曾孙叫原祯。”程心妍垂泪,祯,祥也,福也,老太太临终前,牵挂的依旧是子孙吉祥幸福。
“嘉欣!”老太太摸了摸小嘉欣的小手,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人去了。
哀声顿起。大太太也跟着干嚎了两声,脸上的喜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压在她头上二十多年的老东西终于死了,以后原家就是她说了算。
罗嬷嬷和原致轩留在房里为老太太更衣,程心妍按着丧礼的仪式把任务分派给下人,设灵堂、挂白幡、派人给亲友报丧、又派人连夜出城去通知原致堂原牧白赶紧回来,寻找原致亭可以暂缓,为老太太出殡要紧。
大太太不乐意了,当家守丧办丧礼自然要由她这个长媳作主张罗,什么时候轮到长孙媳出面?冷哼一声,道:“大少奶奶,这当家……”
程心妍目光凌厉地盯着大太太,手里握着老太太的拐杖,“二娘要是不介意再去偏房躺上几个时辰,我也不介意帮帮二娘的忙。”
“好啊,原来是你打了我娘……”老太太一倒,原牧青嚣张起来,要帮大太太出面了。
“闭嘴,老太太尸骨未寒,你们母子俩就这样吵闹不休,成何体统?你们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们全赶出去!”原致轩厉声道。
“你敢,我是这府上的大太太,你一个出嫁的姑奶奶,有什么资格赶我出去。”大太太冷笑。
“她没有资格,我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是原家三房的三老太爷过来了,爹亲叔大,三老太爷是老太爷的嫡亲弟弟,他的确有资格把大太太赶出去。
大太太没想到三老太爷这么快就赶来了,讪讪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有三老太爷坐阵,大太太不敢再闹,很快丧棚搭起来了。
嫁做商人妇… 第八十九章
因为客人还未来吊唁,程心妍等人只是换了素服,去了钗环,带了几个善哭的丫鬟婆子守在白色幔帐之外。老太太是在酉时未戌时初离世,日落西山,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原府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之中,益发显得沉重哀伤。
守到半夜,过了子时,程心妍就有些支撑不住。秦嬷嬷、杜嬷嬷和元春燕草担心她的身子,可是她们的身份又不好多言。还好董筱瑶注意到了,道:“婆婆,舅母,表弟妹身怀有孕,守一夜,只怕受不住。”
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的原致轩这才发现程心妍还在,急道:“妍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房歇着去。”
“姑太太,这可不合规矩!”大太太冷冷地道。
“两位妈妈,大少奶奶就交给你们照顾,我没顾到的事,你们要想到,不能让大少奶奶出一点纰漏,大少奶奶的吃食不必按丧仪来,大少奶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知不知道?”原致轩根本不理会大太太,嘱咐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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