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华大夫边问边进内室。
“太太下午就喝了一碗温热的绿豆汤,没吃别的东西,晚饭还桌上摆着呢。”燕草答道。
程心妍坐在床边上,见华大夫进来,站起身,带着歉意地问道:“华大夫辛苦了,可耽误你用晚饭?”
“太太客气,我晚饭已用过了,没耽误。”华大夫走到程心妍面前,燕草给他搬了一个凳子,请他坐下。
隔着丝帕,华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在程心妍脉搏上,片刻后,道:“太太请伸出左手,探一下脉象。”
程心妍依言换左手让他诊脉。
诊了一会,华大夫收回手,道:“太太受了暑气,胃肠有所不适,引致呕吐,喝一剂藿香正气散,便可。”
“劳烦华大夫了。”程心妍客气地道。
“太太说的那里话,为病人看病,是做大夫的本份。”华大夫笑,“太太凡事想开些,生气动怒对身体不好。”
原牧白一听这话,懊恼不已,他不想让程心妍操劳担心,可却惹得她生气动怒。送走华大夫,原牧白转身回来,坐在程心妍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娘子,对不起,下午不该让你去嘉荫堂的。”
“就受了点暑气,又不是生什么大病,喝了藿香正气散,就没事了,你别大惊小怪的,快去吃饭吧。”程心妍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原牧白忧心地看了看她,怕她嫌烦,不敢吵她,出来,三口两口把饭吃完,让元春几个照顾程心妍,抱着小原祯去给原致亭请安。
燕草端来药给程心妍服下,休息了一会,初秋端进来一碗白粥,程心妍食欲不振,吃了半碗,就搁下不肯再吃。
“娘子,你再吃点。”原牧白正好回来,又把粥端回来。
“我喝不下。”程心妍推开碗,弯下腰,对着小原祯拍拍手,“儿子过来。”
“娘。”小原祯跑过去,搂着他娘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刚才娘有没有吓着我家宝贝?”程心妍点点他的小鼻子,笑问道。
“不怕。”小原祯又在程心妍脸上亲了一口,“亲亲,娘好。”
程心妍喜滋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真是娘的好儿子,知道心疼娘了。”
小原祯咯咯笑,在程心妍怀里蹭了蹭,原牧白不乐意了,“你娘不舒服,别吵你娘,跟秦妈妈出去洗澡,一身的汗臭味。”
程心妍瞥了原牧白一眼,道:“我儿子香喷喷的,那里臭了,你才臭。”
小原祯仗着有他娘护着他,冲着他爹皱起小鼻子,道:“臭臭臭,臭爹。”
“臭小子,你敢骂我,你给我过来,我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是你爹。”原牧白怒了,霸占他娘子,还敢说他臭,这小子欠教训。
小原祯把小脑袋埋进程心妍怀里,“娘娘娘。”
“有娘在,别怕。”程心妍瞪了原牧白一眼,“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原牧白笑笑,扬声道:“秦妈妈,把大少爷抱出去洗澡!”
秦嬷嬷应声进来,把小原祯抱到浴室洗澡。平时程心妍也会跟着去,可今天她不舒服,就没过去,向后靠在软榻上,问道:“二姑娘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爹打算等三妹生下孩子,就把她们和长馨一起送到泥头庄去,以后她们就住在那里。”
“下午老太爷叫你过去,就是说这事?”
“可不就说这事。”原牧白伸手把她垂在额间的碎发抚到耳后,“我刚跟爹说了,你身子不舒服,安排他们去庄子的事叫原东去,你不用管。”
“算着日子,她也快生了,不知道稳婆请好了没有?还有奶娘什么的。”女人生孩子是险事,程心妍经历过,难免不为原牧红担心。
“这些事,你就不要多管了,让原东家的去打理,你只管养好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就把我自己当猪一样养着,总行了吧!”程心妍半是气恼半是撒娇地道。
“猪那有我娘子这么漂亮。”原牧白咧开嘴笑。
程心妍斜睨着他,“了不起啊,学会挤兑我了。”
“不是挤兑,是实话,我娘子本来就比猪漂亮。”
“还说!”程心妍瞪他。
“我娘子比花漂亮。”
程心妍轻啐他一口,两人又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各自沐浴更衣,上床睡觉。
七月初四,清晨,原牧白和程心妍还在用早饭,城南来人说原牧红昨儿夜里发作,要生了。
“我过去看看吧。”程心妍搁下碗,起身道。
原牧白把包子咽下去,道:“娘子,我陪你去。”
“不用了,今天玉料进城,你去店里。”程心妍拿起团扇。
“你让三婶陪你一起去,要有什么事,也好有人商量。”原牧白不放心程心妍一人去。
“老太爷肯定会过去,有老太爷拿主意还不够啊,叫三婶过去做什么。”程心妍领燕草丹霞往东篱居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改之
等原致亭和程心妍各坐着轿子赶到城南,已是辰时末巳时初,刚刚在厅里坐下,就听到婴孩的哭声,折腾原牧红近三个时辰的孩子总算脱离母体,生了出来。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讨赏,满脸堆笑地道:“恭喜老太爷,恭喜大太太,姑太太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原致亭袖手,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抱他。程心妍皱了一下眉,伸手接过孩子,看着襁褓里闭着眼睛的孩子,眸光微闪,不管怎样,这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微微一笑,道:“辛苦你了。”
燕草把装着十两银子的荷包塞给稳婆。
“谢大太太赏。”稳婆喜滋滋地道。
“孩子的洗三,还要劳烦你。”
稳婆拿了赏钱,乐得合不拢嘴,连声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孩子的洗三办好。
原致亭轻咳一声,道:“名过,字改之。”
说罢,原致亭起身,拂袖而去,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跟原牧红说。他始终认为是蒋寅带着原牧青去贩卖私盐的,害得原牧青身陷牢狱;而原牧青会认识蒋寅,都是因为原牧红,连带对原牧红也恨上了,一直都不肯见她。要不是生孩子很凶险,只怕也不会走这一趟。既然原牧红已顺利生下孩子,他也就没必要再留下,为了省去再来一趟的麻烦,索性就把孩子的名和字全给取好,免得原牧红到时候又来烦他。
程心妍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蒋过?还好姓蒋,要不然就出了位杨过大侠了。
“太太,屋里已收拾好了。”燕草轻声道。
程心妍抱着刚刚取名叫蒋过的小娃儿,进房去看原牧红,屋内虽已收拾干净,但空气里还残留的血腥味。原牧红脸色苍白,头上凌乱的半倚半靠在床头,目光阴冷地看着程心妍,唇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你的儿子,老太爷给他取名叫蒋过,字改之。”程心妍微微垂睑,对原牧红眼中那抹阴冷视而不见,在椅子稳稳坐下。
“过,改之。”原牧红冷哼一声,“有过才能改之,无过有什么可改的。”
程心妍抿了抿唇角,原牧红这么说也没错,刚生出来的小孩子何过之有?错的是蒋寅,是原牧青。
“我爹呢?”原牧红问道。
“老太爷约了人,不好爽约,就先过去了,让你好好休息。”程心妍不想刺激刚产子的原牧红,撒了个小谎。
“我大哥呢?”
“店子里有事,晚点才能过来。”
“姑姑,三婶她们都很忙,所以就没空过来看我了是不是?”原牧红嘲讽地冷笑道。
程心妍抿唇不语。
沉默片刻,原牧红道:“这个好名字,还是留着给原家的子孙用吧。我儿子是姓蒋的,他的名字该由他爹来取。你叫大哥拿银子去打点一下,我要见我家相公。”
一屋人象看怪物似的看着原牧红,她脑子不清白,还是生孩子生傻了?
“你刚生了孩子,好生歇着吧!”程心妍神色未变,起身把孩子递一旁的奶娘,“好好照顾孩子。”
“程心妍,你站住。”原牧红用力一拍床板,“我可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若是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程心妍微蹙眉尖,这个人不可理喻,跟她多说一句话,那都嫌浪费口水,对站在一旁的罗嬷嬷道:“这边就辛苦妈妈照顾了。”
“太太慢走,太太放心,老奴会好好照顾这边,不会让太太烦心的。”罗嬷嬷低垂的眼中精光一闪。
“程心妍……”原牧红见程心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气极,可是她现在动都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心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程心妍,你这个恶妇,贱人!”
“蒋五家的,慎言!太太的名讳,可不是你能直呼的。”罗嬷嬷挥了一下手,屋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她站在原牧红面前。
“我就叫直呼她的名字怎么样,程……”
“啪”罗嬷嬷用力甩原牧红一耳光。
“你打我?你敢打我?”原牧红怒目而视,一副要吃人的凶恶模样。
“蒋五家的,你最好记清楚你的身份,你如今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官奴,太太让这么多人伺候你,好吃好喝的养着你,那是太太宽厚仁慈。你要是惹恼了太太,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罗嬷嬷冷睨着原牧红,提醒她,她现在不是原三姑娘,不是蒋五少奶奶,而是一个不能赎身,身份最卑微,最低等的官奴。
“她敢!”原牧红恨恨地瞪着罗嬷嬷,对罗嬷嬷的话,选择性的听,对提醒她记住身份的话,是一字未入耳。
“太太要处置一个无礼放肆,不懂规矩的官奴,有什么不敢的?”罗嬷嬷冷笑,“你安分些,彼此都好,要不然,随便把你往苦窑一甩,磨不死你,也要脱成皮。”
原牧红很清楚罗嬷嬷所言属实,她刚生产,身子疲倦,强撑着一口气在这里闹腾,闹了这许久,也没什么力气了,恼怒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罗嬷嬷。罗嬷嬷冷哼一声,甩手走了出去。
洗三那天,只有程心妍和董筱瑶过来,原致轩、郑五娘以及原家另外两房的女眷尽数缺席。就两位客人,添盆的东西,就两件,要不是程心妍和董筱瑶各赏了她五两银子,稳婆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洗完三,程心妍和董筱瑶去看原牧红。原牧红装睡,不理她们。程心妍和董筱瑶懒得与她计较,转身出门回家。
黄昏,原牧白带回一消息,“蒋寅死了。”
程心妍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半个月前,突发急病。”原牧白皱了一下眉,“这事等满月了再告诉三妹妹,月子里哭不好。”
“行。”程心妍没有异议。
“牧青……”原牧白迟疑地看了程心妍一眼。
“他怎么了?”
“他腿断了,爹……”原牧白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愤怒。
程心妍脸色一沉,“老太爷想怎么样?”
“爹觉得牧青会做错事都是蒋寅引诱的,他希望我去找舅舅上下疏通一下,把人想办法弄出来,不能让牧青死在狱中。”
程心妍轻嗤一声,道:“牛不喝水能强按头吗?再说了,舅舅凭什么要帮他疏通?舅舅认得他是谁呀?”
“我跟爹也是这么说的,可爹说上辈的恩怨,不要延续下一辈,如果我不去开封找舅舅,他就亲自上京找舅舅,无论如何,就算倾尽家产,也要想办法把牧青弄出来。”
“好一个救子心切的慈父。”程心妍怒极反笑,倾尽家产,亏他说得出口。
“爹他一向疼爱牧青。”原牧白对原致亭的偏心,已经无动于衷。
“原牧青贩私盐一案牵涉到吴越王谋反,不是有银子就能解决的,他想要疏通,把人给弄出来,比登天还难。”程心妍微眯起双眼,“你去把这事跟三叔说说,让三叔去劝他,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原牧白点头,道:“我这就去找三叔。”
“吃了饭再去,也不急在这一时。”程心妍上前搂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家男人,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娘子。”原牧白露出笑容,“有你,真好。”
吃过饭,原牧白就去找原致堂。第二天,原致堂就拖着原致亭去喝酒,原致亭喝得大醉而归。
“你三叔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酒后失德,铸成大错,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害得你一出生就丧母。”原致亭抓着原牧白衣袖,哭得满脸泪水。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母亲已成黄土一堆,再来道歉又有何用?原牧白长叹一声,把他扶进房里,伺候他躺下。
从这以后,原致亭再没提起过原牧青。
过了两天,去燕草村子里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