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众人知道今天老太太留大老爷在这里用饭,而其他人就可以告退了。老太太从来只单独留大老爷,不象留原致轩和原致堂时那样,夫妻一起。
原致亭十天里有六天陪老太太用饭,两天应酬,一天和李林原致堂联络联络兄弟感情,余下一天陪大太太用饭。虽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大太太心里始终不舒服,走出耦荷园,脸色臭臭的。
等众小辈们都退出房,老太太敛去脸上的笑容,挥了挥手,婢女们纷纷退出房去,屋内只留她和原致亭母子俩。
“娘,今天这个事是明慧做错了,我会好好说说她的。”原致亭抢先开口道。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你告诉她,不要在我乖孙媳面前摆婆婆的架子,我乖孙媳的婆婆命苦,被奸人所害,已经死了,没福气喝媳妇茶,而这都是拜她所赐。”
“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您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原致亭面带愧色,有几分无奈地道。
“我当我想提这些事,要不是她天天在我眼前晃,我看着她死样子,我堵得慌,我会提吗?”老太太怒道。
“娘,她是您媳妇,过来伺候您是当然的。再说您不是已经让二妹妹整天跟她作对,帮着您解气。”原致亭苦笑道。
“啪”老太太用力一拍茶几,“怎么,你这是在埋怨你娘我故意刁难那个女人了?”
“不是的娘,明慧她……”
“你不要帮她说话,她是个什么东西,我清楚的很,我还没老糊涂。”老太太厉声打断原致亭的话,“不错,我是让二丫头整天跟她作对,但是每一次都是她先挑事的,二丫头可从没有主动挑事。今天也是她先罚孙媳下跪的,要不是二丫头去的及时,我可怜的孙媳岂不是要受她的折磨?致亭,我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喜欢过她,可是我有没有罚过她,有没有让她过来立规矩?”
见老太太动真怒,原致亭不敢再帮大太太说话,站起身来,垂首而立。老太太看他这个样子,有气也不好发了,长叹一声,“致亭,牧白也是你的儿子呀!”
“娘,牧白是我的长子,是我期待已久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他?娘,我答应您,原家的家产我会全部给牧白,不会分半点给牧青,您……”原致亭双眉紧锁,“您就不要再纵容牧青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太太脸色巨变,她故意纵容原牧青出去花天酒地的事,就连原致轩都瞒着,却没想到原致亭会知道。
原致亭没有解释他是如何查出此事的,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娘,您恨明慧,让二妹妹跟她作对,我可以不管,但是您不能这样毁掉牧青,牧青他也是您的孙子。”
老太太抿唇不语,苍老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悲痛,牧青是她的孙子,她何尝愿意毁掉他,可是如果不毁掉他,那他就有能力和牧白相争,就可以独撑门户,就不必依附牧白而活,而那个女人就会独占原家的祖业。
“娘!”原致亭哀求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睛看着跪在面前,两鬓已有白发的儿子,沉默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没有人知道老太太和原致亭在屋内说的这番话,离开耦荷园的众人各自回到饭中,让各自婢女去厨房传饭。
用过晚饭后,程心妍去园子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在园子里传了几圈,就慢慢踱回房里。趁着原牧白去沐浴的空档,程心妍把王嬷嬷单独叫内室,让她去查大太太和原致轩之间的恩怨。
“姑娘放心,老奴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王嬷嬷信心十足。
程心妍耸耸眉端,坏坏的笑,她绝对相信王嬷嬷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从古到今,说八卦,听八卦是大部分女人的爱好。
等王嬷嬷出去,程心妍慢慢地从内室踱到外室,看看时辰香,掐指换算了一会,还早,就走到堆在帐册的桌边,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仔细再看。
帐本上写着天禧二年,庚辰年,戊寅月,丁巳日。可现在是天禧二十年,也就是说,这本是十年前的帐册。
程心妍翻了翻那一叠帐册的日期,最近的也是五年前,了然一笑,大太太不想交权,可又不敢违抗老太太的意思,所以就拿这些旧帐册来搪塞她,应付老太太。还好,她无意管家,要不然,两对婆媳斗法,再加上姑嫂相争,这个家可就六国大封相了。
陈年旧帐不用看,程心妍叫燕草她们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上床休息。
第十八章 悬梁刺股
睡到半夜,程心妍再次被原牧白给吵醒。这一次不是原牧白睡着了把书推到地上,而是他不停的进进出出,弄出一些响声,吵醒了程心妍。
程心妍躺在床上忍受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外室,火冒三丈问道:“原牧白,你进进出出的在搞什么?”
原牧白被吓了一跳,“娘……娘子,你醒了!”
“废话,你弄出这么大的响声,我能不醒吗?”程心妍怒道。
“娘子,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会再弄出声音来吵醒你了,你进去继续睡觉。”原牧白陪笑道。
“我会继续进去睡觉的,不过,在我进去之前,我要知道你不在这里认认真真的看书,你走来走去做什么?”程心妍怒火未消。
“娘子。”原牧白一脸委屈,“喝浓茶是没什么睡意了,可是喝多了,就想……人有三急,娘子。”
有进有出,是正常循环,不能强迫他只进不出那么不人道,程心妍强行把怨气给咽下去,道:“那……算了,你继续吧!”
“娘子,我想问一下,除了喝浓茶,还有没有其实的法子?”原牧白觉得这么来来回回的跑,耽误看书。
程心妍想了想,道:“悬梁刺股,你应该听过,你不想喝浓茶,那就悬梁刺股好了。”
“悬梁?”原牧白有些犹豫,抬头看看房梁,“娘子,太高了,腰带没这么长,明天我去买匹布回来才行。”
程心妍也抬头看了看房梁,的确是高了点,“不能悬梁,那就刺股吧!不过,你不要刺得太重,弄伤了,很痛,还要看大夫。”
“我知道的,娘子,你去睡觉,我不会再吵到你了。”原牧白笑道。
程心妍进去继续睡觉,迷迷糊糊刚要睡着,一声惨叫,吓得她瞬间清醒,跳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冲了出去,看到原牧白抱着大腿,地上还有丢着一把尖锐的锥子,“你……”
“娘子。”原牧白抬头看着程心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刺股好痛。”
程心妍看到原牧白浅蓝色中裤上斑斑点点的血渍,呆了一下,这男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去刺啊?扯了扯嘴角,道:“我拿药给你。”
原牧白接过瓷瓶,见程心妍站在那里没动,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道:“娘子,你先进去,我自己擦。”
程心妍一怔,目光扫过原牧白受伤的部位,哑然失笑,原来这个黑小子害羞了,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内室走,边走边道:“时候不早了,你擦了药就睡觉,这些书明晚再看。”
一个晚上就闹了两回,再弄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我知道了,娘子。”原牧白擦了药,听话的铺好被褥睡觉。
两人相安无事,一觉到天明。
早上起来,程心妍发现燕草几个人眉来眼去的,“喂,你们几个一大早,古古怪怪的,在搞什么名堂?”
“没有,没有啊!”几个人齐声否认装无辜。
和元春初秋相处没几天,程心妍对她们不是很了解,可燕草绿枝呆在她身边已经有一年了,一看她们这样,就知道没说实话,嘿嘿干笑两声,道:“你们不用骗我了,肯定有事,绿枝,你说。”
绿枝紧紧地咬着双唇,摇头。
“绿枝你学坏了。”程心妍板着脸,“看来,我不能留你了,一会让奶娘派人把你送回去,交给我娘或者我三婶好好管管才行。”
绿枝是老实人,听不出程心妍这是在套她的话,吓得一下跪在了程心妍面前,着急地求饶道:“姑娘,不要送走奴婢,奴婢就是昨夜里听到房里传来大少……”
“绿枝,姑娘在哄你呢,你怎么又上当了。”燕草有些无奈,这个绿枝,不管姑娘诈她几回,她总信以为真,乖乖招供。
绿枝用手掩着嘴,眨着眼睛看着程心妍,象在控诉她又诈骗纯情少女。程心妍轻笑出声,道:“其实昨夜你们大少爷会发出惨叫声是有原因的。”
燕草几个脸一下全红了,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王嬷嬷和宗嬷嬷抿着嘴笑,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好,很快就有小少爷了。
“昨天睡到半夜,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进来一只大老鼠,有这么大,可真够吓人的!”程心妍比划着那只老鼠的大小。
“大少奶奶,你是说大少爷他怕老鼠?”元春惊讶地道。
“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说的。”程心妍坏坏地挑眉一笑,站起身来,“走吧走吧,闲话少说,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给老太太请安,阖府女眷陪老太太用早饭,闲聊几句后,再跟着大太太去嘉荫堂处理家事,情况跟昨天一样。程心妍轻叹,难道以后就过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可是不过这样的生活,她又该如何改变呢?深宅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大少奶奶,昨儿那些个帐册,你可看了?有什么问题没有?”大太太打发走回事的婆子,扭头问道。
大太太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在程心妍脑子里打了个转,明了,淡淡一笑,道:“是有点问题。”
“哦,是什么问题?”大太太眼中精光一闪。
程心妍一直注意着大太太,很轻易的捕捉到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看来大太太果然设下了陷阱,等着她跳,眸光一转,道:“那些帐册是十年前的帐册。”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再没下句。大太太愣了一下,装模作样地问道:“这穆管事做事一向细心谨慎,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呢?”
程心妍轻挑眉梢,含笑看着大太太。
见程心妍不接话,大太太一拍大腿,“哦,我明白了,定是这几日府里忙着办喜事,打扫清理帐房,把帐册给搞混了,才会弄错的。”
大太太唱念做打俱佳,戏演得十分的真实,让人很难不相信她所说的话。程心妍忍着笑,顺着她的话道:“哦,原来这样啊。”
“是呀,可不就是这样。”大太太笑眯眯地看着程心妍,见她又不接话,只好接着说下去,“大少奶奶,不如等帐房把帐册整理好了,再让穆管事给你送去。”
“好啊,一切都听二娘的。”程心妍乖巧地道。
程心妍这么听话,出乎大太太之外,突然想起昨日,她让程心妍跪下,程心妍也乖乖跪下的事,唇角一扬,得意的笑了,看来这位大少奶奶挺好拿捏的,不足为患。精明的老太婆,这回失算了,帮原牧白娶了个扶不起的女阿斗,只要她再耍点手段,等老太婆死后,原家的家产,就全是牧青的了。
程心妍端起放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放在唇边,掩去那抹狡黠的浅笑。
虽然没有达成预定的目的,不过,现在这个结果,大太太也很满意,跟原致轩斗,就已经够让她头痛,本以为会再添强敌,却没想到是个软脚蟹,她乐得不争不吵,大权在握,想着还约了周媒婆看庚贴,也就没在嘉荫堂久坐,起身回了东篱居。
程心妍跟着大太太身后出了嘉荫堂,在园子里逛了一会,才回晨晖园补觉,以前在程家被程二太太拘着抄写佛经,如今嫁到原家,没人管她,没事可做,只好睡觉。
第十九章 自尽惊魂
一觉睡醒,已是午时正。
用罢午饭,程心妍实在不好意思又回床上躺着,就翻出程二太太给她的那本书,第一个故事,写的是嫦娥奔月。
书的开头引用李商隐的《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昔者,羿狩猎山中,遇姮娥于月桂树下。遂以月桂为证,成天作之合。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
这故事既是告诫身为妻室的不要做背叛丈夫的事,又告诉世人偷窃是没有好下场的。故事是熟知的故事,本来就没什么吸引力,更何况写的还不是白话,那拗口的文言文看得程心妍昏头昏脑,呵欠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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