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击,或者某个简短的话语变成电波流窜,大笔的钱象无声的潜流,在金融海洋里复杂地调进调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产权变更。这世上的一些事实被另一些所替代。
官度在心中盘算着何日宣布哈楚天的死讯。
各方面的怀疑和施压都越来越重。最多也只能再拖一两天。不过官方的核查也同样需要漫长的时间,在这之前一切都可妥善完成。凤飞和刚才那个年轻男子程采之都向他这样保证过。
那么,他还有点事要办。看了看表,官度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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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做BOSS好。我们在这里忙得要死要活,他就能话都不说一声走人。”
程采之瞥见官度带着保镖从侧门悄然而出的身影,不由对凤飞发了句牢骚。
凤飞头也不抬,笑了笑:
“怎么,累了?”
“被这样用法,谁能不累。”程采之的眼圈下也有层淡淡的黑,那是缺少睡眠的表示,不过他此时更担心的是这个同伴,“我还撑得住,倒是你,脸色白得让人害怕,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常这样,没事。”
“好吧。我去冲杯咖啡。要给你也来一份吗?”
凤飞想了想: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请用一次性纸杯,谢谢。”
之所以会破例接受别人的饮料,是因为在场者都经过官度严格筛选,可以信任。另一方面,凤飞确实需要更多的体力,以支持住接下去的一场秘密会见。
起因是今天早上。一个电话将凤飞从短暂的睡眠中吵醒。
“关于阿然,我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杜亦南的声音穿过清晨的蒙昧,沉稳清晰地传来。凤飞在瞬间清醒。
“有这个必要吗?”
“要是你还在意他性命的话。”
凤飞默然。杜亦南就算有再多的缺点,也不是个会夸张其辞的人。
“你想在哪里谈?”
“由你决定。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提议在我们上一次喝茶的地方。”随即又补充了句,“不过,要保密,一个人来。”
凤飞犹豫了一下。
杜亦南似乎觉察出凤飞的怀疑,苦笑一声。
“请相信,我至少还是个警察。”
因为这句话是杜亦南说的,所以凤飞才会在午饭时间找了个借口出门。
茶的清香袅袅飘荡,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乐曲和柔和灯光交织的幽静。茶杯的摆布和上次一样,连雕花木格窗都保持着斜开一线的格局。
不同的只是心境。
“什么事,快说吧,我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凤飞的声音很冷淡,连客套话都没有。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遭遇,也见过几张跟踪拍摄的照片,但此时亲眼所见,凤飞的模样却比想象中更要憔悴。
杜亦南默默打量着对方。永远一丝不苟的着装,虽能掩盖肢体的虚弱,却隐藏不了动作的迟缓。原先白晳的脸色此刻转成纸质般的黯淡,只有眼中冷漠如针的锋芒依旧,甚至更利,利到令人不敢轻视,或许这才是他能骗过其他人,扮作正常的唯一原因。
吞下询问身体或类似关心的话,杜亦南从纸袋中抽出几份报告。
27
夹带的照片有些模糊,看得出是偷拍的缘故。相对而言,文字资料则详尽清晰,虽只寥寥数十页,已足够有心人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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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茶香幽幽,和纸张偶尔轻翻的悉索声。杜亦南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知道凤飞看得懂这些东西。
凤飞翻阅的速度如往常般不疾不缓,心中却象渐渐压上了一块重石。
怎么会出这种事。还真是……要命。凤飞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这确已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畴。或者说,事态已严重到谁也无法控制。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杜亦南才会找上自己?如果这是寻求合作的一种表示,那么他会开出什么条件,而自己又能答应到哪一步?
一瞬间,凤飞脑中盘算过多种可能。最后还是淡淡合上文件,以纯公事的语气开口:
“不知杜警官的意思是……”
抬头时,正对上杜亦南深邃了然,似乎还微带苦笑的目光,不由一怔,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也再说不下去。
是啊。曾经是一起踢球喝酒,犯规违例的校友。一起谈论案例,指点江山的同伴。虽然现今行走的道路并不相同,甚而为敌,可他们终究是互相熟悉的。
这一刻,甚至比以往更加熟识。
对敌是件奇妙的事。做朋友时不大能留意到的细节,做敌人时反而会瞧得清清楚楚。此刻视线相接,对方眼中的含意,居然彼此都能一览便知,无需解释。
这算不算是一种更默契?
凤飞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套用公式化,礼貌而生疏的词句,那也确实有点累。代之以简洁、熟人间的询问:
“除了方洪,当真没人知道?”
“是。方洪一向狡猾,帮中大部分资金,都由他亲自控制。没有他的密码,谁也提不出那笔巨款。”
杜亦南就事论事地叙述,胸中却因为凤飞撤去冰冷,素不相识般的态度,而泛起一阵不经意的喜悦。
来之前,他早做好准备,要一直面对凤飞的冷漠无视。这不能怪凤飞。毕竟他自己对凤飞做过的那些事,也实在算不上光彩。
多年枪林弹雨的刑事生涯,杜亦南早养成了果断直接,不计手段的行事准则。利用同学情份接近凤飞,伺机取得机密确实是他当初的计划,至今也不觉有错,但……如果那时换种方式,是否两人今天的局面就不会这样生硬僵持。
凤飞一直是个非常奇特的存在。当年在学校,虽然多数人畏于他的冷淡不敢接近,但那么多道视线仍然暗暗追随着这个俊秀洁净,冷静敏锐的法学高材生。凤飞当选学生会财务部长是全票通过。每年的校园风云人物榜他必定名列前十。情人节总会收到一大堆礼物和巧克力,虽然都知道他不会吃。
而这一切凤飞甚至没有刻意去做什么,无所谓的态度倒更象全不在意。
当时杜亦南以为凤飞是少年老成,善于掩饰,现在才知道,凤飞是真的不在意。
--对于这个世界,凤飞想要的,和他们并不相同。
只是发现这一点时,他已经不知不觉想着凤飞这个名字太多,多到超出了办案应有的限度。
那种奇怪的,如同焦虑般的情绪。
比如这次会面。明明只是公事公办,之前却一直忐忑不安,害怕他不会赴约,见面后还是放松不了,很想说句类似和解的话,又平生第一次不知要不要开口,怎样开口。
这件事完结后一定要去休假。杜亦南自嘲地甩开无关的心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凤飞的话上。
“……如果你想知道方洪的下落,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猜想--仅是猜想。我想,象他这样仇家遍天下的人,一旦失踪,大概很难再重新出现了吧。”
凤飞深黑的眼眸中闪着静静的光芒。那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暗示。
那日被袭,方洪当场就受了重伤,不治而亡。凤飞也是那次事件的亲历者,对于方洪的生死,自然再清楚不过。
黑道自有黑道处理事件的方法。虽然就道义而言,遗体应该还给家人,举行风光大葬。可是对于不知对手是谁,无法解释方洪死因的哈氏,那纯属自找麻烦。
所以这世上的失踪人口只好又多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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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出现了是吗?”杜亦南低语,随即又笑了一笑,“你放心,我们对他本人并无兴趣。上面只是担心西港那边没了头领,会乱来一气。”
只是失踪无法立案。就算警方有兴趣,又能怎样。
但凤飞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清冷的气质在这刹那越发明显。
“优胜劣汰,自然法则。他们互相杀来杀去,总会有一个人活下来当头的。你们警方不是最擅长坐山观虎斗么?为何这次会好心想要阻止?”
杜亦南怀疑是否在凤飞眼中瞥见了一闪而过的嘲讽。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松,回以若无其事的一个微笑。
“是吗?不过,下个月会有一个大人物要秘密访问我国,可能会暂居本地,这种时候,谁也不想出事吧。”
“所以?”
“当然,警方也做了点工作……具体就不用细谈了。总而言之,西港那边已经达成了协议,谁能找回方洪保管的那笔巨款,将帮中即将冻结的产业重新救活,度过这个难关,就由谁来当老大。”
叫死人说话吗?这件事可真有点难度。
凤飞默默想了下西港的众多地盘。偌大一块蛋糕,想抢的人必定不在少数。
“哈氏不会插手这件事。”
“不是哈氏,是阿然。”杜亦南微微一笑,直接点出凤飞仍在回避,不愿提起的关键,“听说,阿然是最后一个见过方洪的人,在方洪失踪之前?”
就直说方洪死时阿然在他身边好了。凤飞在心中低低诅咒一声。理所当然,每个人都会关心方洪是否有说遗言,遗方的内容又是什么。
这种该死的麻烦啊。
“阿然不知道密码。”凤飞直截了当,“否则他一定会跟我说。这是件大事。”
“我可以相信你,那些人会相信么?”杜亦南笑了笑,突然心情微妙地很好。他已经看出,凤飞对这个弟弟的关心仍同从前一样。这表示凤飞不得不在接下去的日子里继续和他打交道,“谈谈条件?”
正午烈阳正灼。
打开茶室的木门,由暗影中走出的凤飞一刹那有着无比眩晕。眼前漆黑一片,各种声响都从耳中远去,全身的力量都仿佛抽光一样,再也剩不下半点。
杜亦南本准备再坐片刻后才离开,突然看到凤飞在拉开门的瞬间,摇了两摇,手指无意识地抓住门框,还是支撑不住,蓦然软倒下来,不由吓了一跳。幸好他离得极近,弹起身一伸臂,便将凤飞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凤飞双目紧闭,面色瓷器般地冷白,连嘴唇都失却了血色。
杜亦南铁青着脸,立刻扯开凤飞颈间系得极严谨的领带,又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同时探了探凤飞的心率。还算好,虽然快了些,仍然平稳,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以手帕沾了凉茶,轻拭凤飞额头,杜亦南动作依旧稳定,心跳却极为急促。看到凤飞倒下的倾刻,他心中闪过的居然是惊慌。
“唔……”
凤飞很快便清醒过来,微微睁开双眼,视线有些茫然。
杜亦南对上他迷濛恍惚的眼神,身体突然一僵。
“喂,对待病人不是这个样吧。”
斜刺里蓦地伸出一双手,毫不客气地将凤飞抢了过去。杜亦南稍稍一惊。他知道他刚才有些分神,一时没防备,但能轻易将人从他怀中夺走,这份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你是?”
冷冷地将目光上移。来人是个一袭长发,浑身散发不羁气息的英俊男子。杜亦南几乎不用看第二眼,就可以肯定这家伙身上必然带着枪。
但凤飞并没抗拒这人的怀抱。甚至倚在那胸口上时,神色还是松了口气的。杜亦南大约有点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凤飞看向杜亦南:
“这是我带来的朋友。虽然你说过要我单独来……可你觉得我还会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一个人么?”
“没什么,你觉得安全就好。”
杜亦南神情镇定。
来人明亮的眼神扫过杜亦南,唇角仿佛微微冷笑了一下。那瞬间,杜亦南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看穿自己方才的纷乱了。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杜亦南自认并未有任何超越常规的行动。
“带我回去,快迟到了……”
凤飞不适地皱起眉,对抱着自己的男子低声道。
“回去你个头啊,你看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想找死?”男子的口气出奇地火爆。
“没办法啦,你也知道……”
凤飞的声音在来人迅速将他抱离的过程中逐渐消失。那人没有再多看杜亦南一眼,杜亦南也静静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然而从前听凤飞提起时还只是可有可无的印象,现在却已转成尖锐的探询。
是否那个人,有何目的,与凤飞……是什么关系。
就在凤飞与杜亦南密谈时,官度也在做着一件很不喜欢,却又不能假手他人的事。
宽敞,充满阳光的起居室内,哈玉珠凌乱着头发,坐在床上低泣,娇弱恐慌的神情楚楚可怜。在她面前,摊着几份待签的文书。
纵然这女人看起来如此柔弱,官度却知道,那只不过因为她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如果她手上现在有枪,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子弹射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