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红日回答得很干脆。
“很好。”钱麻子咬咬牙,又问:“你为什么要杀绵章,杀任顺子和花满园?”
李红日无奈地叹了口气:“杀绵章是因为钱。我们的组织是个靠杀人赚钱的组织,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我就只好为他们办事。绵庄主得罪过海上的大海盗;又和倭人打过很多仗,他们这次出高价买绵章和边澄的人头,我只好答应。”
钱麻子愕然:“你暗通倭匪?”
李红日摇头:“当然不是。我只认钱,而从不问钱是谁给我的。”
他又叹道:“我知道钱大侠一定认为我当了汉奸,丢了大明的脸。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手下那么多兄弟和他们的家属要吃饭、要花钱,我不能不关怀他们啊!”
钱麻子气得七佛升天:“好,杀绵章的原因交代清楚了。任顺子呢?”
李红日似乎感到很惋惜地道:“任顺子认识我,知道我的一些底细。但他又是我的师叔,对我这个浪子的回头总还抱有一线希望,所以他没有把我的事告诉你,也为此我才不得不杀了他们夫妇。其实他们只要答应跟我合作,我又怎会杀他们呢?他们毕竟是我的长辈啊!
……我对部下向来都很仁慈的,你不信可以问问小林。”
钱麻子冷笑:“那么,顾晓天呢?”
李红日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晓天是怕完不成任务,怕我会责备他,才一时糊涂,想到利用‘天女散花’的。其实我待晓天亲如兄弟,我怎么会责备他呢?若是我早点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傻干的。”
钱麻子的怒火终于迸发出来了:“你能挟持顾晓天杀人,不过是因为你扣住了他母亲和妹妹!你竟然为了钱和倭匪私通,为了保密竟然杀害你的师叔!你狗日的还是不是人?”
李红日无可奈何地看着钱麻子,叹道:“你也是个走惯了江湖的人,怎么临敌之时,还是这么冲动?我真是很奇怪,像你这么大火气的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老子自己也同样奇怪!”钱麻子怒极反笑;“老子同时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在干一件最无耻的事情时,还能温文尔雅、冠冕堂皇!”
李红日微笑道:“温文尔雅、冠冕堂皇的人,才适合干最无耻的事情,敝人就是一个极好的榜样。”
他挺起胸,昂然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谁不想千古留名,成就一番大事业?干大事的人,又怎可不手辣一点?”
“老子也要干大事!”钱麻子跃起,一拳击向李红日的胸膛:“老子也要手辣一点!”
拳风猎猎,声势惊人。整个客厅都似已因这一拳而变暗。
李红日竟滑溜溜地闪开了,落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他在微笑:“钱麻子,其实你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只不过有几分狠劲而已。”
钱麻子一拳走空,心中微惊。
李红日的身法,实在是太奇妙了。连钱麻子这样的大高手,竟也无法看清他是如何闪开的。
“方向天的梳功虽然出色,但传到你母亲,‘安庆第一名妓’钱玉如手中时,已不过十之五六。就算你天资过人,领悟极多,也不过十之七八而已。现在你不用合欢梳,怎会是我的对手呢?”
李红日特地将“安庆第一名妓”六个字,说得异常响亮。
明知道对方是在激自己动怒,钱麻子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
鲜血涌上了他的脸。
谁敢侮辱他的母亲,他就一定杀了谁!
钱麻子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悲吼。
钱麻子已变成了一阵狂风,一块疾飞的巨石。
疾如鬼魅。厉若惊雷。
全力一击,钱麻子已用上了十二成功力。
李红日竟然又不可思议地闪开了,只是已不似方才那么潇洒。
钱麻子的身子突然转向,同样不可思议地将掌力折回,击向李红日右肋。
李红日一声惊呼,身子被打成了断线风筝,飞向墙壁。
钱麻子如影相随。
李红日双足在墙上一点,身子又利箭般倒射而回。
一丛暴雨般的黑光,随着倒飞的李红日撞向钱麻子。
钱麻子暴喝声中,双掌翻出,推向黑光。
黑光倒折,回射李红日。
李红日却已不在原处了。
钱麻子电射而出。
一声巨响。
楚家的客厅在巨响声中,坍塌下来。
钱麻子冲出客厅,冲向大门。
“李红日——有种的别走!”
大门口,李红日的青衫一闪即逝。
两柄剑和四把鬼头刀却砍向疾冲的钱麻子。
无数暗器铺天盖地从背后扑向钱麻子。
家丁、门房、小贩、行人、老妇人、小女孩,等等等等,刹那间都已出手。
钱麻子的敌人,似乎遍及天下。
似乎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他的仇人。
李红日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些吗?
“钱麻子,你死定了——”
这是李红日在朗声大笑,声音已很远。
第十六章 楚合欢
周围含着敌意的眼睛一下都消失了。钱麻子感到自己在转眼之间,又变成一个不受“重视”的人了。
想起了在楚家大门前的那场混战,钱麻子现在仍然有想呕吐的感觉。他中了三刀、八剑、两枪、十四枚暗器,但他还是活了下来,并不得不打死了九个不要命的敌人,残了十七个。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毕竟活下来了。蒋小桥预先安排的人手起了重要的作用——他们抢走了奄奄一息的钱麻子,从刀光剑影下抢走了他。
同样是由于蒋小桥的安排,宜阳侯夫人力保钱麻子无罪。她的话宜阳候不敢不听,而宜阳候的话,金陵的官员们也不得不听。
蒋小桥的功勋不可磨灭!
李红日的人,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可钱麻子知道,他们就在附近,在暗中窥视着他,等他上当,要他的命。
可钱麻子却照吃、照睡,好像他根本不怕别人偷袭。
这次钱麻子晃到了上次欠帐的酒楼,大刺刺地坐到铺着软缎的椅子上,要了一壶瓜片。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
老板面有敬色地站在柜台里,冲上次服伺钱麻子和楚合欢的那个小二喝道:“钱大侠到本店喝茶,该是多大的面子!还不快过去服伺?”
小二点头哈腰地跑到钱麻子身边,陪笑道:“钱大侠,需要小的做点什么,只管吩咐好了。”
钱麻子热情地站起来,拉着小二的手笑道:“来来来,我做东,一起喝点瓜片怎么样?”
小二惊恐地想抽回手,可无论如何总抽不回来,涨得满脸透红:
“钱大侠,您老可别拿小的开玩笑。小的实在……不敢回……〃
老板笑咪咪地道:“既然钱大侠给你面子,你何不就坐在那里喝茶,赔钱大侠聊聊天?这也是你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小二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差点碰翻了钱麻子的那壶瓜片。
老板亲自奉上另一壶瓜片,放到小二面前:“二位慢慢品着,有什么事情,叫小老儿服伺就行了。”
钱麻子瞪眼:“小老儿?你会是小老儿?”
老板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他,陪着小心道:
“您老圣明。”
钱麻子哼了一声,摸出一两银子,拍到桌子上:“上次的茶钱,还你!”
“上次的茶钱?”老板直摆手:“算了,算了,说好是小店作东的。再说,也要不了这许多啊?”
“你真的说过?”钱麻子似乎有些吃惊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钱大侠是贵人多忘事,嘿嘿,嘿嘿。”
钱麻子拍拍小二的肩头:“他真说过?”
小二又是一颤:“说过。”
钱麻子眯起了眼睛,盯着老板,慢吞吞地道:“不会是你说的吧?我记得上次说这话的人是这个酒楼的老板,而你不是。”
“可小老儿就是这个酒楼的老板啊!”
老板有些茫然地看着钱麻子,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钱麻子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老子的眼睛真是瞎透了,原来楚明当了酒楼老板,而装合欢却成店小二,唉!”
小二吃惊地跳了起来,直愣愣地瞪着钱麻子:“你——”
钱麻子苦笑:“我实在佩服给你易容的人,他居然能使用如此巧妙的手法改变你的容貌,连脸都能变红,实在比人皮面具强多了。但女孩子装男人,总有些地方不方便。你虽然将胸脯缠得很紧,却忘了假造出一个喉结,而你的左手背上的小红痣也忘了去掉。”
小二忍不住着看左手背,又摸摸脖子。
老板挺直了腰,沉声道:“钱麻子,你休怪我们手下无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
钱麻子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原来你们就迫不得已用风雷鼓杀我,现在自然也只好迫不得已用绝毒杀我”
他摇摇自己的那壶瓜片,苦笑道:“这里有真正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毒的名字叫‘一品’,因为它最适合放在茶里,一品就死。”
楚合欢冷冷道:“少说废话!你杀了我三叔,今儿正好报仇!”
“很好、很好。”钱麻子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很想知道你们一月前攻打步月山庄的结果如何。”
楚明沉声道:“失败了。”
楚合欢咬牙道:“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个醉鬼来!”
钱麻子哈哈大笑:“棒极了,看来‘鬼’最能坏事。”
上次楚合欢就把坏了事的钱麻子说成了鬼——“活鬼”!
楚合欢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死到临头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钱麻子根本已无法动弹,这一脚只踢得他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但笑声却一直不断。
楚明拉住妹妹,责怪地道:“杀死他也就算了,何苦再折磨他?要知道,他毕竟……毕竟是武林前辈。”
楚合欢尖声大叫:“我不管,我就是要折磨他!若不是他,我现在怎会……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泪水滚落下来,冲去了面上的易容之物。
钱麻子不笑了。
楚明从柜台下抽出一柄长剑,缓缓走向钱麻子。
剑尖点在钱麻子心口,剑光映在钱麻子脸上。
楚明面有歉色,低声道:“钱大侠,请你原谅我和合欢……”
楚合欢枪上来,又哭又骂:“他本来就该死,你还请求他原谅!让我来,我要亲手杀死他!”
钱麻子苦笑道:“奇怪,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该死的地方。”
楼梯口响起了一声朗笑:“可是你的确该死。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是李红日,当然是李红日。
李红日神采飞扬地站在钱麻子身边,高傲地俯视着他,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钱麻子努力微笑:“不错。”
“绝毒‘一品’的滋味怎么样?”
钱麻子苦笑:“还可以。”
李红日点点头:“你能有这份宁静平和的心情,我就放心了。若是你心里有一丝半分怨恨的话,我可就有些不忍心杀你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我要杀你了。说实在的,我感到很遗憾。”
“请杀、请杀。”钱麻子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心口,殷勤地凑上前去:“请请,不必客气!”
李红日的脸一下子惨白如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他实在没料到,已经中了剧毒的钱麻子,怎么还能跳起来。
钱麻子还在往前凑:“请杀、请杀!”
李红日的斗志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他震惊而又恐惧地瞪着逼近的钱麻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连绝毒“一品”、暗器之王“天女散花”和两箩筐炸药都奈何不了的敌人,你当然也会丧失斗志的。
楚明呆呆地看着不断迫近李红日的钱麻子,眼中的神情极其复杂,似有震惊,有恐惧,也有欣喜。
楚合欢却厉啸一声,挥剑冲向了钱麻子。
冰冷的剑光,凌厉的剑气,使李红日突然惊觉。他涣散的斗志重又迅速凝结起来,他的神情又已是冰冷似铁了。
钱麻子一把抓仕楚合欢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都是你坏了老子的大事!”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楚合欢在尖叫,在流泪,在挣扎。
楚明手足无措。
李红日冷冷道:“钱麻子,放开她!这是你我之间的事,犯不着和一个小娘们过不去。”
钱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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