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道:“杨丽仙,我师父到底欠了你什么?”
老尼片言不发,双目紧闭,面色愈来愈苍白,断臂之处.血泉仍汩汩而冒,脚下已积了一大片血水。
宇文烈下意识地运指点了对方数处大穴,止住血流,再次道:“我师父欠你什么?”
老尼双眼暴睁,厉声道:“欠我命!”
“所以你毁了他?”
“不错!”
“而我现在一样取你性命!”
“你……下手吧!”
“住手!”一声冷喝起自身畔,声音不大,但入耳惊心。
宇文烈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自己竟然毫无所觉,连身后的曹月英,也没有任何动静,想见来人功力业已到了通玄之境.当下本能地横移八尺,一看,发话的赫然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红面老者,身着一袭土葛市长衫,雪白的长髯,垂到了腹部.一见就使人起一种肃然之感。
老尼一见老者现身,突地低下头去。
宇文烈怪剑倒提抱拳道:“老前辈何方高人?”
老人朗笑一声道:“老夫人称‘不死仙翁门’!”
宇文烈心头巨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他曾听师父生时提起过此老.一甲子之前,武林中出现了三个倾古凌今的人物,合称为“孽道鬼婆不死他”。两邪一正,三人的出身来历武功,至今仍然是一个谜,算来都该是百岁以上的人物了。想不到两邪一正中的一正不死仙药会在此地现身。
不死仙翁出没无常,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专爱管闲事,但已有四十年左右未现江湖,一般传言,认为这盖世奇人业已物化。
宇文烈重施一礼道:“晚辈失敬了!”
不死仙翁寿眉一扬,道:“你就是轰传武林的铁心修罗第二?”
“不敢,正是晚辈!”
“你到此寻仇?”
“是的!”
“娃儿,寻仇的事到此为止,世间的是非黑白极难分明,总之一切恩怨情仇,都非偶然。”
字文烈沉吟不答,虽然面对的是盖代异人,但执傲的性格却不许他如此放手,师仇不共戴夭,岂能轻易放手,何况对方的来意还不明朗。
不死仙翁老脸一沉.向老尼道:“杨丽仙,现在你已是出家人的身份?”。
老尼合什低声应道:“是的!”
“出家人就该抛却红尘孽念?”
“是的!”
“记得老夫三十年前的话吗?”
老尼悚然而变,目中露出一种愧悔之色,面上暴戾之色全消,怔怔地望着不死仙翁,幽幽地道:
“贫尼知悔了!”
不死仙翁皤皤白首一点道:“回头是岸.老夫三十年前曾告诫你情杀两孽均重,若不临撤足,将遭杀身之祸,你这三十年风月是应耗了,你虽法号‘息尘’,其实完全相反,尘孽更重,从现在起,立即遣散昔日五更教残余,易地隐修,以赎罪衍!”
老尼合十躬身.激颤地道:“敬谨受教!”
字文烈对不死仙翁擅自处置自己的索仇对象,深感不满,冷声道:“老前辈,晚辈先师……”
不死仙翁一摇手止住宇文烈的话头,道:“娃儿,你师父临死之际没有嘱你寻仇吧?”
字文烈怦然心惊.他报仇只是出于一种师徒之义,铁心修罗的确不曾命他寻仇,但不死仙翁怎会知道呢?心念之中,沉声道:“晚辈只是为所当为,代师报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死仙翁正色道:“娃儿,这是你师父自造的情孽,与人无尤……”
“情孽?”
“晚辈不懂得!”
“走,到外面听老夫说因果!”
“这……”
“不必为难,如你对老夫所说不满,可以回头再来,她走不了的!”
宇文烈无奈,招呼曹月英随在不死仙翁之后走出窟洞,洞外谷中,死尸已被清理,此刻不见半个人影。顾盼之间,来到谷外,在林中一块巨石之上坐下。
不死仙翁悠悠地道:“三十年前铁心修罗名满武林,冷面铁心,出手狠辣无比,黑白两道闻名丧胆,在一次巧合的机会中,他爱上了五更教主的二女儿……”
宇文烈若有所思地插口道:“二女儿,敢情就是杨丽仙?”
“听老夫说,之后,他又爱上了教主的大女儿,忍心地抛弃了二女儿,这已经是不对了,而在武林各门派讨伐五更教多行不义,被灭除是应该,两个女子在情仇交*下,选择了前者,仍痴恋着铁心修罗……”
“哦!”
“不说你也明白,就是杨丽卿、杨丽仙两姐妹,杨丽卿功心计,未几完全夺得了铁心修罗的全部感情,杨丽仙因爱成恨,加上铁心修罗曾参加除灭五更教的行动,她誓言报复,被老夫劝阻而出了家,以后事,你可能知道了?”
“是的!”
“你是否仍准备为师父复仇?”
宇文烈沉思了片刻之后,沮丧地道:“晚辈放手了!”
不死仙翁一点头道:“你做对了,武林劫数已成,你得天独厚,消灾弭劫,非你莫属,盼你好自为之,记住一点,少造杀孽,警体天心!”
“晚辈记下了!”
不死仙翁目注曹月英道:“你当悬崖勒马,否则将步杨丽仙的后尘!”
这话不但曹月英芳心巨震,连宇文烈也大骇不已,凝重地道:“老前辈有先知之能?”
“老夫精研易理,略通风鉴之学。”
曹月英下意识地瞟了字文烈一眼,垂下螓首。
不死仙翁双目陡射奇光,迫视着宇文烈道:“娃儿,老夫看你面冷心热,对情关两字,多加留意,再见了!”了字出口,人已一晃而没。宇文烈方待动问有关杨丽卿的下落,对方已幽灵般地消失,不由大为气沮。
曹月英一直困惑在不死仙翁的那句警句中:“若……若不悬崖勒马,将步杨丽仙之后尘……”这是指什么而言呢?难道是指自己对宇文烈的一片情?她不敢这样想,却又不能不想,事实非常明显,除宇文烈之外,她没有爱过任何人,这是她最珍贵的初恋,难道注定是悲剧收场?她知道宇文烈已有妻子,然而却情难自己。古往今来,即使是大智大慧的人,能勘破情关的能有几人?悬崖勒马,又有几个人能办到?
她知道这无异是春蚕作茧,然而,她愿意吐尽情丝。心念之中,她不觉地发出了一声幽怨的长叹。
宇交烈蓦然一惊,道:“英妹,你在想什么了?”
曹月英幽凄地一笑道:“没有什么,偶然想及身世而已!”
“英妹,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谢谢你!”
“英妹今后行止如何?”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直刺到她芳心深处,登时眼圈一红,苦笑道:“我到哪里去?我该做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字文烈心弦一颤,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他尽量避免接触到主题,不死仙翁对她下的警语,对他又何候没有暗示的意味,当下淡淡地道:“英妹,桐柏难道真的仅剩下你一个人?”
曾月英眼睛一亮,激动地道:“还有些幸免于难的门人流落江湖!”
“令先尊惨遭奇祸,难道你不想重整桐柏派,以慰先灵?”
骨肉情深,曹月英登时秀眸蕴泪,咬牙道:“我时刻未忘这杀父之仇,但,以我的力量,如何报这仇?”‘
宇文烈豪气干云地道:“英妹,死城肆虐武林,这已不是某一门派的单独问题,我有一个决定,曾要摧毁死城,夺回十二门派的失经。”
“刚开,我佩服你的胆识!”
“谈不上,为所当为而巳,英妹,我得向你说再见了!”
曹月英芳容一惨,道:“你要走了?”
“是的!”
“我……”
“怎么样?”
“我永远爱你,再见!”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带着哭音说的,娇躯一弹,飞奔而去。
字文烈心头一酸,他想叫住她,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不死仙翁的那句警语——悬崖勒马。他能怎样,他已有了一个名份上的妻子姜瑶凤,他不能爱人,也不能接受别人的爱。他怔怔地坐在大石上,意识从紊乱而变为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想,连自己的存在都忘记了。
突地,一个娇脆的声音道:“烈哥哥,我在找你!”
字文烈一跃而起,一个绿衣人影,亭亭玉立身前,她,正是白小玲,想起自己险遭她母亲的毒手,诛心人惨遭迫死,俊面陡地沉了下来。
白小玲笑态依然地道:“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我已尽了力,但事与愿违,奈何?”
“此话何解?”
“我谎言传柬,目的就是希望你逃过家母的追踪……”
“是这样吗?”
“为什么不是,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宇文烈下意识地心里一荡,仍然冷漠而怒意地道:“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放弃了下先师的一段仇?”
白小玲笑容一收,幽幽地道:“烈哥哥,我不得已欺骗你,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企图说服母亲……”
字文烈咬紧了钢牙道:“她不但要置我于死地而后甘心,最可恨的是她活活*死了诛心人!”
“误会?哈哈,这误会未免太残酷了!”
“烈哥哥,听我说,她以为对方是仇人……”
“白世奇?”
“是的!”谁知结果却不是,奇怪的是诛心人毫不分辨,等于默认,而且口吻之间也以白世奇自居,所以……”
宇文烈内心激动无比,但表面上仍维持冷静,沉声道:“令堂与白世奇有仇?”
“是的!”
“什么样的仇?”
“不知道!”
“你可以去了!”
白小玲粉腮一变,厉声道:“你赶我走?”
宇文烈在潜意识中,已深深地爱上了这绝世美人,然而理智却使他把这意念永远地埋葬,他有妻子,他失去了爱别人的资格,何况对方承认是白世奇的仇人,根据真如和尚的传讯和诛心人的话语,白世奇毫无疑问是自己的生父,在这种情况之下,唯一的办法是慧剑斩情丝。心念数转之后,道:
“玲妹,在我们没有破脸相对之前,我们仍是朋友,我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情意,只是我有一句话非说明不可!”
白小玲颤声道:“你说吧……”
“我决心要替诛心人报仇,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白小玲连退三步,粉腮一片痛苦至极之色。
宇文烈咬了咬牙,断然道:“玲妹,我很对不起你,但我非这样做不可,希望你的谅解。”
白小玲凄楚地道:“烈哥哥,那太可怕了!”
宇文烈闭口不语,他能说什么呢?放弃这仇恨吗?不可能,撇开诛心人的事不谈,如果有一天证明父亲白世奇真的已命丧死城,这一段仇仍然要自己接着,似乎冥冥之中作了这极端的安排,根本没有转弯的余地。
白小玲窒了半晌之后,道:“烈哥哥,诛心人不为自己辩白,以面具掩了本来面目,而且显然以白世奇自居.甘愿自决而死,这不是偶然的,其中大有文章.据家母说,白世奇一日不除,她便一日感到死亡的威胁,同时白世奇的为人武林共知,你能怪家母的做法吗?”
宇文烈听别人公然谈论自己父亲的为人而无法辩白,事实上,他父亲在失踪前这段时间的作为,的确人神共愤。
而诛心人先默认是白世奇,后来甘愿代人受过的自绝,若非白小玲的母亲揭开他的面具,这个謎将永远无法揭开,现在经白小玲一提。再想及诛心人对他的态度,显示其中大有蹊跷,无可置疑的是诛心人与他一家之间,渊源相当深厚。
可是,这个谜能否揭穿呢?母亲死了!诛心人也死了!父亲白世奇据诛心人说已命丧死城!三个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这谜底势将永远不能揭晓。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死仙翁,也许他能知道些端倪!
白小玲见字文烈陷入沉思之中,知道自己的话已打动了他的意念,跟着又道:“烈哥哥,你肯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什么,你说?”
“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请你别与家母作对!”
“这……”
“我会尽量设法打听这一段仇怨的始末内容!”
“好,我答应,不过话说回来,我不采取主动,但若被迫的话又当别论?”
“好的!”
“还有,将来事实证明诛心人是屈死的话……”
白小玲盈盈欲泣地道:“我,该怎么办呢?烈哥哥,我爱你,但也爱母亲,你和母亲在我心中所占的地位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为什么偏偏加入了这一段仇……”悱恻幽怨之语,令人鼻酸。
宇文烈几乎有些情不自禁,然而,冷傲的性格助长了他的理性,中年美妇酷毒的手段,使他想起来便觉不寒而栗,他内心承认爱她,然而岂能以儿女之私陷自己于不孝不义,他必须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