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落时分,天色将黑未黑,皇宫内连绵的殿顶笼罩在一片昏黄中、朦胧中透着庄严肃穆。这是皇帝正在天碧轩悠闲自得一赏画,如今他的十二弟静王不知打哪弄来了些山水画作,时常带入宫内与他观赏。虽说这画者名不见经传,不过看着这些淡雅悠远的山水图,真的勾起他对自然山水的向往,而且画者画功精致、笔触细腻,大气之中却不乏细腻之情,令人叹为观止。
“臣弟参见皇上!”一身玄色挑丝五龙袍的宁王不顾黄济海的阻拦硬生生的冲了进来,面带着愠色但仍是谦恭地向他行礼。
“哦,是十弟啊,正好朕要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皇上并没惊讶,站在堆满卷轴的书案边微笑着向他招手道:“联这有几副画你过来看看!”
“皇上,臣有事要奏!”宁王站在原地低头向他一揖,声音急促而烦乱。
“哦,这个稍候再议,你先来来看看这几副画,联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潇洒、生动的笔法了!”皇帝并不理会他焦急的语气,转过身去眼睛盯着墙壁上的几副山水图笑吟吟地说道。宁王见他兴味盎然也不好打断,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心不在焉地扫了几眼。
“你看看这副图,十二弟这个月初刚到手的。”皇帝手里指着面前墙壁上的一副画饶有兴趣地对他说道:“你看,这画的名字也起得不错,名为‘翠烟笼玉’,你觉得如何?”
宁王心事满腹只扫了那画一眼说道:“嗯,果然不错,笔法细腻流畅,景也取得极好,难怪能得皇兄与十二弟的青睐。”
皇上见他副敷衍了事样子并不在意,抬手指着那副图上自山腰处飞流而下的瀑布说道:“你瞧瞧这画者的笔触,虽说整副图勾勒得大气磅礴,但这山间流水用笔却是细腻不已,而且这画中的景色可以看出画者对景色的方位掌握得非常巧妙,这样一来便将山中最美的景致呈现于众人眼前。”只听他笑眯眯地说完指着图右下角的红色印章说道:“你看看,画者的名字也极为淡雅,名叫‘流云公子’,这名字想是取自诗人李贺的那首《天上谣》中的‘银浦流云学水声’吧?”皇帝说完便一脸深意地看着他。
经他这一指点,宁王才稍微为细看了那副画,果然觉得这画淡泊雅致中又带着一些大气,但他正为皇上不经朝臣众议便独断地将郇少棠打入天牢一事而心焦,所以只是略一点头迫不及待地说道:“臣有本要奏,请皇上恕臣直言!”
“十弟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急了,难怪朝中有人抱怨如今的宁王爷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依联看啊,你现在与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皇帝说着这话的时候嘴角边挂着促狭的笑容,尔后转身拿起书案的一个较小巧的卷轴一脸神秘地说道:“朕一会听你慢慢讲,不过现在要先给你看样东西。”
宁王伸手接过画轴疑惑地看了看他解开轴上的红艳艳的丝绳将画摊在书案上缓缓地拉开,只瞧了一眼便愣住了。
第六卷 第十二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
“十弟觉得这画上的女子如何?”皇上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将案上的画拿起挂在右手边的墙壁上。
宁王怔忡了半天脑中一片空白,耳中曾听见皇帝说了什么只听他嘴中喃喃说道:“丝雨,竟然是丝雨?”
“十弟你再往这看。”皇帝拉过茫然不知所措的他指着画的右下方说道:“流云公子,你看到没,这画也是流云公子画的。”
见宁王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皇帝嘴角轻扯竟笑出了声朗声对着外面叫道:“黄济海,将今日的奏事匣子拿来!”
话音刚落就见黄济海手捧着明黄的摆放重要奏折的明黄镶金盒子走了进来,只将那盒子往书案上一放又躬身退了出去。皇帝见了,抬头就将盒子打了开来竟从里面拿出一只描金翠玉镯子对着案上的风灯细细地看了起来,嘴里说道:“不知十弟可还认得这镯子?”
宁王向灯下一看,只觉得心中发紧一时心头涌上千般滋味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是云妃娘娘的赠予子洛的翠玉镯子吗?”他话一说完,心里头隐隐觉得皇上刚才那番话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难不成是……想到了这里他又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一年多来他不知找了多少地方,发现了多少线索,结果总是不尽人意,令他失望不已。如今虽说见到了这画和这镯子,可他心理学是提不起精神来,这一年中他一直在希望与失望中徘徊,现在已是心灰意冷了。
见他眼神渐渐地蒙上一层凄楚,皇上只是轻笑了一声将镯子放回盒子里又人里面抽出一封信展开来读道:“祈望皇上圣心独照,明察秋毫以还将军清白!”说罢侧过头看着宁王问道:“十弟是不是也为郇将军的事而来呢?”说完将那封信塞到他手里轻轻一笑:“早有人先你一步啦!”
宁王接过信一看,只见上面两行清秀的簪花小楷赫然映入眼帘,这样娟秀的字体他怎能不识,这分明就是那个令他悲痛欲绝、魂牵梦萦的女子亲手所写。他将这信捧在面前,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体那特有的甜香,她没死,她真的没死,她还活着,还活着!想到这里他激动万分,转头对着皇上连声问道:“皇兄早已知道她的下落,她现在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十弟莫急,听联慢慢说与你听!”皇上见往日冰冷淡漠、死气沉觉的十弟面上竟露出些微喜色、神情激动地对着他叫嚷,心里也觉得宽慰了许多,于是将心中的猜测与疑惑一一说来:“这大半年来,十二弟也不知从哪弄来了这些山水画到宫里赏玩。时间久了联见这画皆出自一人之手难免有些好奇,正好这个月他又拿了两副过来,不想其中竟有副女子的画像。联看了只觉得眼熟,那日德妃正巧路过天碧轩见了这画竟一眼认出画上的女子来,说这便是宁王妃旁边的贴身丫头。联一听才猛然想起,但想这天下女子众多、长得甚为想像也不足为奇。后来问起十二弟这画打哪弄来的,他便说起这画是从洛泽一处名为秋水慧沣画馆买来的,因为郇少棠驻守洛泽,所以每月呈贡画的任务一直交由他处理。”皇上说到这里顿了顿将顺手取下这墙上的画得意地笑道:“正巧月头郇少棠回京述职亲自将画带到了京都,本来联也不想多为难他,不过自从见到了这画联心里一直疑惑不解。后来将他如来盘问,起初也还是闪烁其词,若不是朕以欺君之罪和他在洛泽的高堂老母作要挟只怕他还不肯说呢!”
“这么说来,子洛离开京都便去投奔他了?”宁王听了面上露出些不快,心中竟微微泛着醋意。
“听郇将军说像是偶尔遇见的,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最好由她本人来说清楚,所以联才将郇少棠打入天牢以引她出来,郇少棠对她有恩,而且像她这般有情有义之人怎会弃恩人于不顾?果然不出联所料,今日见到这奏事匣子里面的物品便知他人已到了京都了,竟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宫里绕了一圈!”说起这关吟箫皇上也是满心的佩服,没想到当初那个纤弱、灵巧的女子竟做出这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的胆魄、智慧非一般女子能比,还有她这番侠义心肠堪比男儿,只是这女子心性过高、独立要强倒令他暗自庆幸当初没将她纳为妃子,否则依她的性子只怕这繁华后宫又多了缕香魂。
“既然她已现身京都,臣弟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找出来!”宁王听了心中又喜又忧,却抑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冲动。
“十弟何必兴师动众,朕自有妙法。”说完便附在他耳边细语一番只听得宁王连连点头,皇上说完向他促狭一笑道:“想是十弟思人心切,只将素日里那些冷静睿智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朕现在怎么看你也不像当初那个智破番邦与萌国的三军统帅!”
宁王听了羞赧一笑说道:“皇兄莫要再取笑了,您这招遍地撒网可真是妙啊!”说完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复又神情严肃地问道:“既然郇将军并无过失,那皇上不会拿他怎么样吧?”
“依十弟之竟,朕该如何处置呢?”皇上一脸深意地笑了笑反将问题丢给了他。
“郇将军向来忠君爱国、而且多次立下大功是个难得的将才,还请皇上早日放他回府,况且洛泽实属军事重地……”
“这些朕心中自然有数,不过虽说十弟心内醋意升腾但这里还是清楚的!”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皇上忍不住打断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说完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宁王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内极为不满,但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办便俯身向他一揖退了出去。
第六卷 第十三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京都的一处较偏的客栈名为“来升客栈”,只是一户院落较大空房较多的人家为了补贴家用而开的,所以这里来往的客人并不算多。这时天色已暗,客栈附近小巷内一白衣人手里拿着个东西掂了掂将其揣在怀里大步地往客栈走去。这白衣人便是傍晚时分假扮太监凭着御赐的腰牌潜入皇宫的关吟箫,如今事已办成,只见她脸上溢满了得意的笑容大步走入客栈将一小块碎银丢给掌柜的说道:“今儿个晚饭弄得丰盛些送到房里去吧!”说完便要往内院走,却见店内有几位散客正围着正厅墙壁上贴着一副对联议论纷纷。
她本无意参与这种无聊的事情,却听见其中有人边指指点点边吟道:“鼓楼钟鸣昼已错昏,落霞烟尽渺无痕。闲赏翠烟玉图,疑似故人笔墨深。遥问流云栖何处,只留翠玉归鹿门。若为凡尘俗世事,烟柳纷飞会佳人。”吟完向着旁边的人说道:“诗是好诗,却不知其中有何隐意,大家想想若能猜出其中意思衙门可是有赏的呢!”
吟箫听那诗中之意,像是冲着她来的,心中暗叫不妙便走过去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向着那人说道:“到底是京都盛地,文人雅士众多啊,想是今儿各们诗兴浓厚便聚在这里以诗会友了?”
那位三十来岁儒生打扮了人听了谦逊地一笑说道:“这们小兄弟有所不知,不久前衙门来了差办只将这诗往这墙上一贴又跟这客栈掌柜的交待了几句便走了,听说是猜透诗中之意便有重赏!看你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士,正巧大家一起探讨这诗中隐意。”只听他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领赏倒在其次,主要是大家一起切磋交流、吸取经验。”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人便随声附和,有的人则是沉默不语,只盯着那首诗忽而点头忽而摇头。吟箫听了欠身向他一笑:“小弟只略读了几天书,做不了这样高深的学问,不过若是猜得诗中隐意要如何前去领赏呢?”
她没想到她在急切的心情脱口而出的话竟然引来这严重的后果,话刚说完便引来旁人投来的不满目光,还有的人则轻蔑地瞟了他一见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狂妄!”吟箫见这堆人个个面露不满与不悄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往掌柜的那边走去。
掌柜的早在柜台边听见他们的谈论,见她走了过去忙接口道:“公子可是为了问墙上那诗的事情?”
吟箫点了点头佯装不解地问道:“不知这衙门的人不审犯人不办案,倒做起这猜灯谜的差使了?”
那掌柜的也是老实人,只向她笑了笑说道:“这是上头的事情,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揣度那些青天大老爷的心思。不过这事也奇了,天刚擦黑衙门便来了官差叮嘱说若有人猜得出这诗中隐意便将其写在纸上由店主交由衙门,若真的猜中的便有重赏!”话刚说完他便咧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吟箫见他开心的样子接口说道:“看掌柜的样子,衙门不仅要赏那猜中的人而且还会赏去送信的店家吧?”
那掌柜的一听,抬头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道:“连这都被公子看出来了!”
吟箫向他笑了笑向那正厅的人看了看,这时已见有人将这诗拿笔抄了下来带回客房中独自思考去了,也有的人坐在桌边低头沉思,只是三三两两的人还站在前面指手划脚地议论着。她又将诗从头到尾地在心里过了一遍,看来是皇帝有意来难为她,目的便是要引她现身。不过既然她敢到这京都来便早做了打算,就算她没死又能怎么样,当初传闻宁王府将王妃的葬礼办得极隆重,现在总不能对天下人说宁王妃并没有死、还活着,想来他们总是要顾及兵家的体面的。
现在的她不知怎么的一时竟豪情满怀、无所畏惧起来,转身自信满满地对着掌柜的笑道:“店家,请拿纸和笔来,本公子今天就让你如愿以偿,若能猜中我便把自己的那份赏金也送给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