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极的寒潭之水素来疗伤之地,效果甚好,我与水灵将坐在寒潭岸边,一起为穹苍疗伤。
“上尊,你当真要重开穹极之门?”
“前几日你也看到了,九幽兽已经覆灭了好几重人间,只怕在如此下去,父神和母神毕生心血将尽付东流。”我淡淡的说着,这一切总该有个结束,就让我做个彻底了断好了。
“可是,重开穹极之门以后,上尊就又要离我们而去了。”
我转眼看看寒潭之中睡着的穹苍,莞尔一笑。
说好了的同生共死,如今你已离我而去,你知道,活着与我,便是一种折磨。希望你的魂魄不要走得太远,再等一等我。
那日回了穹极,穹苍便已经是支撑不住,守了他一夜,第二日早间便永远的离我而去了,这一次,去的彻底,再无留一丝希望。
我将他的身体放置寒潭愈合伤口,保住他的容颜。
九幽兽受了重挫,几日间也是消停了不少,可天族也是伤了筋骨,短时间应不了战。
玉童已不再是我封印九幽兽时的模样,如今也是风度幡然。
他说地藏菩萨闻言世间之事,遣人送来书卷一封。
我执信观来,上书:上尊,闻之九幽兽复生,于地藏之处甚忧心。知这事非上尊不能为之,造化皆有因果,人间自有轮回。生也随他生,去也随他去。造化自有尽数,差你谛听遣用。只管收了魔物去吧。
谛听又是什么?
苦想无益,伤神伤脑。心中复了平静,休书回话道:感念挂怀,自当竭尽所能。
第三十二章
只是如今要用什么方法去降服那九幽兽呢?十几万年之前那魔兽并未成形,而我还是他体内的一部分。而今以他一番接触,竟是让我感到了恐惧,我再也压制不住他了。究竟这其中是什么原因?父神传与我的封印术,我已经无法再用了,那日打斗之时,我便试过,然而一经催动,那咒语便似被堵在了自己体内,烧的自己万般痛苦。
是以我只能观战,只能眼睁睁看着则宁的剑错偏到了穹苍的胸膛,既然已经与穹苍饱了必死之心,自然内心平静的很,反正他去了,我也不会一人苟活。却不能原谅则宁。
我回了穹极重新要求大开穹极之门,将七弦上尊复活的消息放了出去。
将将几日间,人心已是有所安定。但是九幽兽的行事早已让六界谈之变色,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眼见着都是盼着七弦能够快点将之除去,还六界一片安宁。我心中凄凄然,下次九幽兽出现之时,便是弦歌奏响九天绝唱香消玉殒之劫。
现今九幽兽定是跑到哪里疗伤去了,还有凝聚红莲的魂魄,如此也够他忙得,我便也悠闲乐哉的照常在穹极抚起了七弦琴,奏起了三生三世。
这调子,那时谱的极好,虽是闲来无事信手乱点了一只谱子,却道尽了痴男怨女一番红尘痴缠。总也看不透,如今也还是看不透。两生遇见了三个男子,历了三段情殇,打包骨朵才开了蕊,每每便被风雨给摧残了去。
奢求便是祸根,贪念要了人命。
则宁雷打不动站在穹极之门已有月余,九凤竟是守在寒潭不肯离去。
我站在穷极之巅看着手中被冻伤的佛铃花儿,心灰意冷。
有句话说的甚好,越是猛烈的暴雨来临之前,海面越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谁也不知道,平静之后会有怎样如火如荼的厮杀。
终于,我等来了命运的安排。
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便是你知道要死,却不知道何时会死,天天在刀刃下受尽折磨的日子,那是最痛苦。
可这痛苦,我体会不到,即便不知道那一刀是什么时候落下,但他终归会落下。不要以为神仙便是永生的,他们也会死。他们死后,比人类悲惨。因为那种死亡,是形神俱灭。
这日,将奈奈接到了穹极,迷谷和中路将她将养的很是可人。
与陪着奈奈而来的中路他们寒暄几句,便带了奈奈到了混元阁子里。我希望让她明白一切,以后可以担负起照顾穹极的责任。
我将元力凝聚成丹,吐到她的口里,帮她呼吸吐纳,彻底将元丹融合。虽然她还小,但是她的母亲是上尊七弦,便注定了她必须承担起护卫四海八荒的责任。以后,这穹极便多了一个青丘女君,所以万年后,我眼看着这青丘女君白九尾将穹极设门做派,召集六界有能之士汇集,而甚欣慰。
因果缘由告诉奈奈,现今她虽理解不了,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不然不会在后来也叱咤六界风云。
九幽兽不知是在哪里躲着,已是几个月过去,我甚至都把自己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了,也是不见他的踪迹。
近几日常常会无端的做梦,梦里总是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的笑颜,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待仔细看时,她又如雾消散。
这个梦困惑了我几日。夜间便也睡不踏实。
提了梨花娘去找九凤喝喝酒。他却依旧坐在寒潭边上,穹苍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完了,如今我用灵气将他置在了寒潭当中水灵化作的水棺之中,这样可以保住他魂魄不会消散的很快,能等到我去陪他了。
九凤接过我手中的梨花酿,对着酒壶喝了一口,道:“如今,你是七弦,还是弦歌?”
我淡淡道:“不一样么?”
他继续喝着手中的酒,道:“你若是弦歌,我就有句话要告诉你,你若是七弦,我便无话再说。”
“如今还是弦歌,只是过了明日,弦歌便死了。”我淡如清风的回答着他。
他将手中的酒壶递与我:“弦歌?喝一口吧,从小到大,我们没有像朋友一般喝过酒。你知道吗?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感情,也会喜欢上一个人。”
“可是,穹苍他,喜欢的人是我。九凤,这种事勉强不得的。”我接过酒壶将一口佳酿咽下,瞬间一股火烧火燎的舒适之感散满整个喉间,甘冽醇厚。
“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是因为喜欢中路才将他带上尧光山的,若不是你死缠着要跟了去,我又怎么知道后来竟然会爱上你。”
我愣了神,九凤的话仿若天书,与我真真是怪谈,我想不至于两口酒下去就酒醉的糊涂过
,隧继续抿着壶里的梨花酿,不打算作答,便安静地听着。
“还记得你与中路偷跑去了招摇山,那日回来,中路便与我说喜欢上了个小姑娘。那时你们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我当时却也没有往心里去,夜间睡不着就在院子里走走,你那晚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光着脚丫子像是去农家偷米吃的老鼠,轻手轻脚的去了中路的房里,好好的门儿不走,偏要去爬窗户。那是从见到你一来第一次觉得你可爱,就偷偷跟在了后面想听听你门半夜不睡又想出了什么闯祸的点子 ,不料你死缠烂打的要中路去给自己的情敌去说媒。我暗觉好笑,摇了摇头便回了房。那时便觉得你虽淘气了点,却很是仗义。后来毕方鸟被你们拔了鸟毛,我心中很是生气,西王母是给我面子没有深究,所以你才逃过一劫,你这般胡闹早晚要闯出大乱子,是以我头一次罚了你们,想着挨了这次教训,你定会有所收敛,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大把年纪了,竟喜欢上了比我小了十几万岁的你。每每为你担心。却不想,你终归有你的劫数,我阻止不了,便只有替你承担。三万年的万劫火,非但没有磨去我对你一丝一毫的爱意,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顿了顿将我手中的酒壶扯了去,竟是狠狠灌下一口,我望着眼前落寞的九凤,心里满是歉疚,我以为他不喜欢女子。
他将酒壶拿开继续说着:“后来,你为了救我拜师学艺,当你去救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以自制,我看着你与魔兽们斗法,心中有多么担心?你受了很重的伤,养伤期间中路将这三万年所发生的事都一一道与我听了,本来以为你既是跟那个凡人痴缠一断,我便欢天喜地的想向你表明心意,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接受得了年龄的差距。可是,当你告诉我你要去栖梧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已心有所属了。其实你那时候早已对穹苍动了情。我看得明白,则宁自然也看得明白,只是我选择了成全你,而则宁选择了骗自己。弦儿,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依旧会选穹苍对吗?”他转而望向我,目光里满是期盼,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哽咽着对他点点头,:“是,再选一次,依然是他。爱这东西,我管不了它,它跟着心走。”
他轻轻地笑,“我明白,穹苍也明白。所以穹苍站出来护着你,就是死也不会将你推给则宁。他懂你。”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他懂我,你也懂我,我很感谢上苍让我成为了弦歌,今生有你们,便没有白活。从此,关山路远,去则难留,你们,好好活下去”留他独醉在寒潭岸边。
晨间醒来,听到院中有兽吼之声,披了袍子开门张望,院中却是空空。
皱了皱眉,甚感纳闷,正欲出去看看,玉童已是翩翩而来,“上尊不好了,出事了。”
我回身系好袍子,让他坐下慢慢说,他急急道:“不容坐了,大殿里聚了好些仙神,说是九幽兽出现了,妖界,魔界都受到波及,大殿里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上尊快去看看吧。”匆忙间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发髻都没梳起,散了头发便跑去了大殿。
果然是云集了四海八荒的一众神鬼妖魔。前脚踏进殿里,眼尖的就停了声音高喊上尊来了,快让上尊主持公道。
一众人等才回过头来便七嘴八舌开始说项。
我寻了椅子坐下,开口询问:“九幽兽现在在哪?”
第三十三章
人间哀殍遍野,悲歌上达九重天上。
我和水灵离开穹极之时,并未通知任何人,很多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比如,我决定与九幽兽一同灰飞烟灭。
秋末已经过去了,人间百花凋残,这里尚还未被九幽兽践踏,如今隧也人心不安,可终归还算的平静,第十三重人间。
寻了间简单的客栈住了上房,掌柜的是个随和之人,待人很是客套,客栈的生意便就比临街的几家要好上许多。
灵儿陪我坐在窗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顿觉人命在强大的力量摧残下卑贱竟如蝼蚁。
如果不是生在这世间,如果开始便不存在,便就没有今日的惊惶和苦难。天上众神众仙是个什么样子?看着人间被毁灭至斯却无能为力,不只是他们,便是我,此刻又能做些什么呢?
叹了一口气,心道,就真的没有法子制住九幽兽了么?
夜里睡得有些迷糊,朦胧中似是又听到了穹极园中得兽吼之声,将将揉揉朦胧的睡眼睁了个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窗棂外面有双铜铃似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瞬时便全然没有了睡意,难道这,就是九幽兽真正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不做动作,将眼睛微微眯起,假装继续水着。心中却已暗中有了计划,若是他想趁我睡着之际偷袭,我便也好有个防备。
只是我闭着眼睛等了良久,却始终不见它动作。好半晌我悠悠然睁开了眼睛再度向窗外望去,然,夜色如墨,只剩天边几颗廖星在云里穿梭来去,那铜铃般的双眼却又去了哪里?
复又闭上眼睛,脑海之中便思绪万分。
恩怨种种拂袖过,是非空断难缠绵。佛家说,有因便有果,今日之果便是昨日之因。
父神与九幽兽的因果造就了天地分合,我与九幽兽的因果便造就了这四时错落。父神可以舍身成仁,我却历尽情劫,依旧枯等成灰,一片凄茫。
到底都是我的执念,有情之人几个能终成眷属?
九凤是义,则宁是劫,穹苍是情,而玉楼,是我这隔世的殇。
梵音轻唱,远方已经火海连天,我摇醒睡着的灵儿,低声叮嘱:“十三重天将要覆灭,九幽兽怕是今晚便要毁了这余下的二十三重人间,你将寒潭之水凝成防护之堤,暂且保住一丝气数。我便去了,结果如何,你都务必保住这余下众人的性命。”再不迟疑,飞身已是向着天际火海之处飞去。
“我念你是从我躯体之中剥离之物,几次三番没有对你下杀手,你却至今还是执迷不悟吗?”火海之中的九幽兽祺袍在热浪中鼓动,悬于天际的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我冷眼看着这个曾是我身体的主人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他非要覆灭整个世间?
“苍生对你来说是什么?你可以超出六界外,但你不能无视人间的一个个生命。九幽兽,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手?你放手以后,你一定会爱上这婆娑的世间的。”我是在拖什么呢?或许是贪生怕死?或许是不愿跟他鱼死网破?
“你早就应该察觉出了,你是对付不了我的。封印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虽然我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