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师父身后,替他扣上腰带。
将军在自己府里,就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束腰袍子,大概是常年穿着战甲的关系,没了铁甲,腰身就更显得瘦了,我扣了两个觉得松,忍不住心疼。
“师父,你太瘦了,这腰带都要重新收过了。”
将军回头看我,眼角带着一点笑。
“是吗?”
我为这轻描淡写的口气烦恼了,但师父一句话就让我愣了神。
“玥儿,我看景宁公主那侍女看你的样子颇有些古怪,你们可是见过?”
叫我怎么说?我和公主在茶楼为了听说书抢过位置?
我支吾起来,师父反手过来,自己扣了最后那颗扣子,又问了一遍。
“玥儿?”
声音并不严厉。
但我还是立刻就说了实话,一开始头还仰着,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自己都觉得做了傻事。
过了半晌才听到师父的回答,说话前先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声音里有许多无奈。
“你真是……与这些皇家人有缘。”
我急了,抬头想辩解,却见师父的脸上是带着点笑的。
“知道了,一会儿去与景宁公主见个礼,她人不坏的,小时候常来府里玩,我母亲是她的刺绣师父。”
我点头,跟着师父往外走,走过回廊的时候没憋住,最后还是问了句。
“她小时候……也是很美的吧?”
“什么?”师父走在前头,没听清。
我就更说不出口了,赶紧摇头:“没,没什么。”
景宁公主与将军很是聊了一会儿,我依照师父所说的上前行了礼,公主看来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缓过来了,对我款款点了点头,又偏过头去说了声。
“小秀,之前是你莽撞了,过来给徐将军的徒儿赔不是。”
那小小女侍的脸就挂下来了,我摆手。
“不用不用。”
但小秀已经走了过来,不情不愿地对我矮了矮身子,又趁着别人都不注意,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
再过一会儿,公主就走了,留下她带来的千年雪莲以及一大堆的名贵补品,内侍将那张长长的单子念了一遍,听得我一阵一阵的咋舌,想皇帝家到底是有钱,师父不过是喝醉酒就送这么多金贵药材,这要是真的都补下去了,岂不是日日流鼻血。
公主离开时,将军一直将她送上马车,公主对将军府果然是很熟悉的,走到庭院中还停下脚步,把一只手放在老松树上偏过头说了句。
“原来它还在这里,从前这里是挂着秋千的,真是令人怀念。”
将军就是一笑,说了句:“难得公主还记得。”
两人立在一起,真是……美景如画。
我一直都跟在师父身后,这时脚下一乱,竟是没法再往前走一步,耳边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嗤”,我一转头就看到小秀在看我,斜着眼珠子,脸上全是不屑。
终于送走公主,徐管家很是松了一口气,大伙儿看到将军安然无恙都是高兴的,就连铁板了一天脸的徐平都露出笑来,只有我开始闷闷不乐,吃午饭的时候都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下午,师父就进了书房处理军务,我跟他已经跟习惯了,自己抱着瓶子罐子跟进去坐在他脚边上磨药粉,师父很忙,大鹰也来了,呼啦啦地从开着的窗子里直冲进来,绕着我打了两个转才停在鹰架上,看来是它最熟悉的老地方之一,停下后就开始用鸟喙整理羽毛,很是惬意的样子。
我高兴起来,上去与它说话,还亲亲密密地拿手指去摸它的头顶心,被它一偏头让开,很是瞪了我一眼。
师父正拿着鹰儿送来的急报看,见我们这样就笑了,走过来与我说话。
“去拿块鲜肉给它,怎么都依你了。”
正说着,门就响了,推门的是徐管家,又是一脸汗。
我与师父一同回头,徐管家道:“将军,又有宫里的马车来了。”
我一愣,师父已经开口了:“谁?”
徐管家擦汗:“皇十二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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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年初一,给大家团团拜年啦!十二,你也来拜个年,话说你跟你姐怎么这么忙活,总往人家家里跑,影响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的说
旁白:十二君,你这表情……虽然不是对着我笑的,还是让我觉得背后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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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我忙着收拾刚才弄好的药粉;没有跟着师父一同出去迎接客人。
我对皇十二孙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纨绔公子哥这几个字上头,加之与他在同一个囚室里关过,彼此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因此从内心深处觉得此人是无需应酬的;来便来了,去便去了。
至于我离开军营时他对我说过些什么,那也是数月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与他刚刚死里逃生,我还瘸着一条腿;急着跟太师父回京城,那些琐碎话儿,谁还记得清。
再说了;上次我见他还是男装呢,现在拖着裙子,也不知怎么解释。
或许就不要解释了,别见了就好。
师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自己去了前厅见皇孙,把我与鹰儿一同留在房里。
我收好药瓶子,见鹰儿偏着头看我,就笑着回它:“知道你辛苦,鲜肉好不好?我早晨看到厨娘大婶买了只新鲜的猪腿,备着晚上炖汤喝呢。”
鹰儿眼睛一亮,在架子上动了动爪子,像是在催我。
我推门往厨房去,经过药圃又想起什么,拔了些药芹捎带上,免得又被大婶说我没记性。
将军府很大,庭院里小桥流水的,就是人太少了,走到哪里都没什么声音,午后阳光正好,那株老松树静静立在桥边,我走过的时候不自觉地脚步慢了下来,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己在水里的影子。
乌发垂髫的美丽女孩在秋千上笑着的样子,光是想象都让人觉得为之神夺,还有那个时候,立在秋千旁的师父应该还是我从没见过的少时模样,十岁以前的师父,该有一双简单明澈的眼睛,或许会一直笑着,因为父母俱在,无需忧国忧民,又有那样尊贵的玩伴。
池里的鱼在平静的水面上搅出无数细纹,模糊了我与那株松树在水面上的倒影,关于秋千的一切早已消失在过去的岁月里,那是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的时光。
我再看了一眼水面,跟自己说,没有秋千没关系,没有老将军夫妇也没关系,忧国忧民更加没有关系,我更努力一点好了,以后都站在师父身边,跟他在一起。
我这样想过,心里就轻松了许多,拍拍手转身继续往前走,才走一步就撞上人了,我摸着鼻子低声叫,那人却笑出声来,像是故意在那里候着我撞上去的。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数月未见的皇十二孙,一身锦绣袍子,凤眼弯弯,那颗黑痣含在眼角下方,笑起来更是销魂。
“我就说,徐持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徒弟,原来真是个女孩子。”
我看看左右,松树边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就有些紧张起来了,退后一步,两只手拢在袖子里。
他就笑得更开心了:“不怕不怕,我不会怪罪你的。”
……
我很想转身就走。
“你到京城很久了吧?京城里那些有趣的地方去过没有?我带着你去玩儿啊,对了,我的和元府你还没去过吧?今儿晚上跟徐持一起过来吧,我请了戏班子,水台上唱曲儿呢,女孩子都喜欢,景宁都能跟着唱两句。”
子锦热情有加,说着说着就拿手来拉我,伸出来的手指修长如玉,我忽然就想到了另一张面孔,仔细去看,他们还真是很像的,都是眉目如画的秀美人物。
“皇孙。”突然响起的声音救了我,师父走过来,在我身边立定了脚步。
我立刻站到师父身后去,半个身子都躲了起来,又忍不住用子锦看不到的那只手拉住师父背后袍子的一角,师父低头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一脸警惕瞪着子锦的样子有趣,眼里就露出一点笑来。
“好了,你在军营内身着男装也是权宜之计,皇孙明白的。”
师父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子锦开口时则句子长了许多: “徐持你瞒得我好苦,若不是景宁回来说起将军有个女徒弟,你要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我揪在师父袍子里的手指一紧,师父并没有再低头看我,但一只手绕到背后来,轻轻捉住了我的手指。
“先前忙于征战未顾及说起,是佩秋疏忽了,还请皇孙见谅。”
子锦哈哈一笑,把手臂搭在师父肩上,很是亲热的样子,还拿一只手握了拳头,等着师父握起拳来与他碰上一碰,这才开口。
“我们什么交情?还提见谅这两个字,说好了,晚上带小玥去我那儿听曲,还有狩猎那事儿,你答应了啊,一定得跟我在一组里。”
我与师父一同送走了子锦,上马车的时候子锦还回过头来与我说话,略带点抱怨的。
“小玥儿,你真不爱说话,我来了这半天,十个字都没听你蹦出来。”
我们站在将军府大门口,街面开阔人来人往,我敛起袖子,一本正经地对皇孙行了个礼。
“是小玥失礼了,皇孙好走。”
听得子锦一阵哈哈笑,这才真的上车走了。
走回书房的路上我对师父说:“师父,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回廊上就我们师徒俩,我就说了实话:“带着两三个人就跑到边疆去惹麻烦,让身边人都陷入险地,他带着的人都死了呢!回来就知道唱戏听曲,真是个纨绔。”
师父眉毛一动,过一会儿才笑着说。
“玥儿,你只见过子锦这一个皇孙吧?”
我“……”
一直到夜里,我才知道师父所说的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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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我吱
☆、第 49 章
天元帝老迈;他的儿子们年纪自然也不小了;当今太子五十有六,最年轻的皇子也将近四十了,京城里风华正好的便是第三代的皇孙们,其中又以太子嫡出的大皇孙为首。
只是这大皇孙……
我立在水榭边的树影中茫然地看着跑上戏台将那小旦角一把拉进怀里的矮胖男人;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将来某一天要登上皇位一统江山的未来皇帝。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却是一脸正常,子锦还哈哈笑:“大皇孙醉了,徐持来帮忙。”
师父就去了;临走嘱咐我:“不要乱走,在这儿等我。”
我当然点头;但身边热闹非凡,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拉我:“这是九皇孙新纳的小妾吗?小十八是不是?”
十八……
我“……”
“不是?那就是四皇孙带来的?哎呀,这丫头不说话;那就是没主的,走,爷带你一边快活去。”
我见他醉得舌头打结,也不顾此人是谁了,索性提起裙子快步跑开,跑到人少处,花粉味与酒味终于散了些,池中一轮明月,好不清凉。
“看十二皇孙如此拉拢徐持,莫不是想要靠他翻身。”
“如何翻身?圣上眼看着……太子即位顺理成章,自古立嫡不立庶,我家老爷说了,跟紧了大皇孙才是要紧事。”
“太子偏宠侧妃又不是一天两天。”
“那又如何?十二还是妾生的,上不了台面。”
“只怕他真的搭上了徐持。”
冷笑声:“徐持?没见圣上允了他州兵马司上的折子要分他的兵?他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夫人你快别这么说,徐持在朝内朝外颇受拥戴,我家老爷倒是说了,此事圣上虽然口头允了,但折子迟迟未下,弄不好还有变数……”
我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走出去拿眼睛看着那一众珠翠环绕的贵妇们,也不说话,脚步重重地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
半晌身后才有人尖叫了一声:“那是谁啊!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真想回头说一句:“你们是谁啊?跑到人家家里说三道四,也不怕被人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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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三十七年秋,天元帝龙体欠佳,由太子率众皇子皇孙及文武众臣至西郊狩猎,一路旌旗摇曳,群臣拥绕,一派繁华热闹之相。
我跟在一群家眷后头,遥遥看着山坡上列队整齐的内京虎威卫士大声呐喊,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捧了金色的笼子到队伍最前头,里面雪白的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挣扎尖叫。
我做了家仆的打扮,与徐管家立在一起,徐平也来了,却是一身劲装跟在师父身后,武将们都与皇子皇孙们在一起,立在山坡顶上,远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