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姗想着想着,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苏静姗把几个包袱都装进箱子里,叫杨柳和如玉两个抬了,扬长而去。
她这一走,最着急的却是乐氏,催着席夫人赶紧派人去追,席夫人却只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贾氏本来要叫刘士诚去追的,但见到乐氏如此,反倒把刘士诚拉住了。
甄氏担心着刘士衡的病,连忙叫墨兰和锦葵扶着他去追苏静姗,嘱咐她们道:“七少爷的病只有在七奶奶跟前才会好,你们赶紧扶着他去 追。记着,七奶奶在哪里,七少爷就得在那里,寸步不能离,不然拿你们是问!”
墨兰和锦葵赶忙应了个是字,扶着刘士衡追去了。刘士衡一出骜轩的院门,见席夫人等并没有跟上来,便马上挣脱了墨兰和锦葵的胳膊, 拐上一条小路,直奔倒座房而去。
他到了倒座房,找着在这里住的松烟,急急地吩咐他道:“即刻派人通知城中所有的骡马行、镖局和码头,从现在起,所有的马车、镖师 和船只,我都包了,不许再接别的客人。”
松烟到底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听得令下,先转身把事情交代下去,看着各小厮快马加鞭地出了府门,再才回过头来问刘士衡为甚么要 这么做。
刘士衡却称这会儿没功夫跟他解释,只顾扭头朝来路看,见苏静姗仍不见踪影,想来是落在了她后头,这才稍稍放心,转头叫人把他的坐 骑追风牵来,骑上马,朝离刘府最近的码头去了。
他抵达码头时,一个刘府的小厮正奉着他指示,在那里同船老大们包船,那小厮见着他来,赶紧上前行礼,奇怪问道:“七少爷,您这是 要去东亭?怎么不坐咱们家自己的船去,却要包别家的船?”说着,抬手朝前方一指:“您看,咱们家的几艘船都停在那里呢,您看够不够用 ?”
刘士衡顺着他所指,朝前一看,果见几艘高大气派的船只停靠在那里,把旁边别的船都比了下去。他本来是想截断苏静姗的去路,然后劝 她回去的,但见了这几艘自家的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把那几艘船上的船老大都给叫了来,细细交代他们几句,然后把几张银票分发了下去 ,并道:“若是事情办成,大大有赏。”
那些船老大并非刘府一般下人,平日里也是见过许多银子的,但试问拿着大沓的银票打赏的,能有几人?更何况此人就是他们的主子。因 此争先恐后地拍着胸脯向刘士衡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刘士衡满意地点头,朝他们一挥手,那几个船老大便登上各自的船,亲自把船头飘着的刘字旗降下,收了起来。
刘士衡围着码头转了一圈,见所有别家的船只都已被刘府小厮包下,所有刘府的船只从外观上看都跟普通商船无异,这才放心地拣了个隐 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只时不时地朝码头张望。
从苏州到东亭的人,多走水路,因为水路便捷又舒服,除非那人是急着要赶路,才会去坐那又颠又簸还贵的马车。而刘士衡之所以要把骡 马行和镖局也包下来,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而这个码头,是离刘府最近也是最大的码头,此时天色已晚,苏静姗多半会选择到这里来搭船,因为去远处的码头,很可能会因为天黑而 被船家拒载。当然,苏静姗也可能选择在苏州住一晚上,明日再启程,不过看她刚才那副急着要走的样子,这种情况不大可能。
刘士衡没有料错,没过多大会儿,便见一辆马车在码头停下,上头下来两个人,连着一只大箱子,正是苏静姗带着杨柳和如玉。
刘士衡马上提起了精神,偷偷盯住码头那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苏静姗留了杨柳看箱子,自己则同如玉分头去向船家询问,看哪艘船愿意去东亭。
刘士衡的银子显然没有白花,两人绕了一大圈,却是一艘船都没有租到。而不远处那几艘卸掉了刘家旗的刘府船只,则因为太过于豪华, 而被她们直接忽略了。
刘士衡急得跳脚,恨不得冲出去将那船指给她们看。还好他家的船老大们极有眼色,见着有人遍处打听去东亭的船,马上纷纷探出头来, 问道:“夫人,可是要去东亭?我们船上还有位置,搭你们一个?”
话音未落,马上有另一个船老大来“抢生意”:“夫人,来我们这边,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船舱大,床铺新!”
还有船老大喊话:“我们这边供应饭食,只要上了船,百事不消你操心!”
杨柳走过好几年的镖,见此情景很是熟悉,便对苏静姗笑道:“准是这几家的船都快满了,就等再多带上一个好起锚呢。”
苏静姗急着走,默默算了算自己带的银子,大概够付船钱,再加上有杨柳和如玉两个昔日镖师护航,甚么船都敢上,于是便让杨柳去挨着 问价钱。
一时杨柳同其中一家谈好了价回来,便一起上去看船舱,只见那船上极尽奢华,家生一色的红木雕花,连马桶都不例外,苏静姗不禁咂舌 ,怪不得租这船一个船舱就得百来两银子,原来布置得这般贵气,估计这价钱,还是因为她是尾客,不然价格多半更高。
杨柳见苏静姗很满意,便同如玉把箱子抬了上来。那船家很是殷勤,不但帮着她们抬箱子,还亲自送了茶水点心来,并道:“他们已经在 生火烧饭了,一会儿就有饭吃,我给夫人送到舱里来。”
苏静姗道过谢,又给了赏银,船家退了下去,并替他关上了舱门。其实他为苏静姗关上舱门,倒并不是因为体贴,而是因为这时候,刘士 衡正只身一人,偷偷摸摸地朝船上来。
船家见着他,连忙朝苏静姗那舱看,见门窗都是紧闭的,这才舒了口气,给刘士衡指了间船舱,叫他躲进去,不等起锚别出来。
船家给刘士衡指的那个船舱,就在苏静姗隔壁,刘士衡迫不及待地躲进去,把耳朵贴到了舱壁上,想听听她们都在说些甚么。
还别说,那边的苏静姗三人,正在聊天,而且聊天的内容,就是他刘士衡。
先是如玉的声音:“七奶奶,有句话,还没出刘府时我就想说了,一只忍到现在。其实你同七少爷之间又没有甚么大矛盾,怎么就闹到休 离这一步了呢?不就是十五姑娘冤枉了你么?可她已经道过歉了呀?”。o。
第一百一十章 骚扰
接着是苏静姗的回答:“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我回了东亭,自己开铺子赚钱,一样吃喝不愁,那为何却要留在刘府受那些冤枉气? ”
如玉悠悠地叹了口气:“七奶奶,这世上的事,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你看我跟杨柳,哪怕有武艺在身,还不是一样被欺负得无处立足, 须得投靠你才过得下去。”
这回苏静姗没答话,换作了杨柳的声音:“如玉,你这是甚么话?是嫌离了刘府,失了庇护?还是舍不得刘府的荣华富贵?”
如玉苦笑一声:“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丫鬟,就算刘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轮不到我头上,我只是替七奶奶担心罢了。”
苏静姗道:“如玉,你放心,你现在是我的人,你那些亲戚欺负不到你,若他们趁机找上门来,我就送他们去衙门。”说完又道:“还有 ,以后叫我姗姐,莫要再叫七奶奶。”
如玉的语气略显犹豫:“可是你而今的身份,仍是刘府七奶奶呀,七少爷又没有出具休书。”
苏静姗没有出声。
如玉还在继续:“再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苏太太苏太太想一想,若是我们改口叫你姗姐,那就算被没休,都要传作被休了,这些 风言风语传到苏太太耳里,定是很难过……”
苏静姗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娘不是那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如玉,若是你不愿意跟着我,可以回刘府去,或者我把卖身契还你。”
如玉的声音略显惊慌:“七……姗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如玉岂是那等受不了苦的人?再说你在东亭还有铺子在,也吃不了甚么苦,而 且还落得逍遥自在,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我只不过是替你惋惜而已……”
杨柳亦道:“姗姐,如玉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她真只是为你担心……”
许是因为刚才苏静姗发了狠话,如玉没有再深劝,不一会儿,就听见那边“姗姐”“姗姐”的叫开了,对刘士衡的称呼,也由“七少爷” 变作了“刘七少爷”。
刘士衡在这边听得心急火燎,恰逢船老大亲自来送晚饭,他便夺过餐盘就朝隔壁跑,也不管这其实是他的晚餐。
苏静姗正在船舱里同杨柳和如玉畅谈回到东亭后的美好生活的,忽然舱门被撞开,一华服男子端着个餐盘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冷风。
杨柳和如玉大喝一声,出手就打,那男子的身手却极为灵活,左躲右闪,愣是避开了她们的拳脚,将个餐盘稳稳当当地搁到了苏静姗面前 ,道一声:“七奶奶,请用饭。”
他把“七奶奶”几个字咬得极重,而且说话间还不忘朝杨柳和如玉横去一眼,似在怪她们刚才没有像这样称呼苏静姗。
杨柳和如玉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齐齐惊呼一声:“七少爷!”
此时苏静姗也认出了刘士衡,眉头大皱:“你怎么也在这船上?”
刘士衡打了个哈哈,道:“啊,是啊,真巧,我正好有事要去东亭,却不想在船上碰见了七奶奶。”
他这话都是升调,全然不似他平日里的口气,一听就是在赌气。苏静姗心想,我的气都还没消呢,你倒气起来了?于是黑着脸指了门,叫 他出去。
杨柳一听,马上就要上前去拉刘士衡,却被如玉死命地拖出去了。
苏静姗把桌子一拍,道:“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喊人了。”
刘士衡朝外一指,笑道:“随便叫,这就是咱们家自己的船,船上所有的人都听候七奶奶的调遣。”
“这是刘家的船?!”苏静姗跳了起来。
刘士衡颇为得意地指了指屋内的陈设,道:“怎样,七奶奶可还满意?”
苏静姗见他故意这样,反倒镇定下来,冲他微微一笑,道:“不错,船稳,舱好,还供应饭食,百来两银子的船钱真不亏。”
刘士衡这才想起她是花了钱上船的,那同普通的船客又有甚么不同,就算这是刘府的船又如何?他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苏静姗的心情,莫名地就开始好转,再接再厉道:“刘七少爷,虽说咱们俩之间还差一纸休书,但在我心里,我们已是毫无瓜葛了,所以 ,以后请称呼我一声苏三小姐,那样我们见面还能像普通朋友一样打声招呼,免得连朋友都做不成,那可就真形同路人了。”
刘士衡喉头发涩,正要辩几句,苏静姗却“呀”的一声:“刘七少爷是甚么身份,我又是甚么身份,怎敢同你攀朋友,真是不自量力…… ”
“行了!”刘士衡双手拳头紧攥,朝桌上重重一捶,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姗姐!”
“哎!”苏静姗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刘七少爷,虽说咱们是朋友,可你看,这男女到底授受不亲,天色又晚了,要 不你还是先回去罢……”
刘士衡气得头都晕了,又将桌子捶了一下,才重重踢开舱门出去。待回到隔壁,却又疑惑,明明赌气离家的是苏静姗,怎么才一会儿功夫 ,气到胸闷的人却变成了他,而苏静姗却开心得很?
还没等他想清楚,肚子先唱起了空城计,他朝窗外一看,天都黑了,于是就着余怒朝外怒吼:“汪大!怎么还不送饭来!信不信我丢你下 去喂鱼!”
船老大应声而至,跑得额上都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他站在刘士衡面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护:“七少爷,您的晚饭,小人 不是给您送来了么?”说着,朝隔壁指了指:“七少爷不是端到隔壁去吃了?”
刘士衡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觉脸上讪讪地。不过那船老大很有眼力劲儿,晓得适可而止,不等刘士衡出声便道:“想是 小人这里的饭菜还好吃,所以七少爷想再来一份,小人这就去盛,七少爷您稍等。”
刘士衡望着隔开他与苏静姗船舱的那块隔板,思绪早已不晓得飘到哪里去了。船老大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一时重新送了饭菜来,为他搁 到桌上,想了想,给隔壁的苏静姗也送了一份进去——刘士衡先前端过去的那份虽说分量挺足,但到底不够三个人吃的。
此去东亭,路上得三、四天左右的时间,苏静姗本来想要换船,但因刘士衡没再来骚扰她,再加上自己又是付了船费的,也就打消了这个 念头。
而刘士衡之所以没来找她,全是因为席夫人的一封信——船才离开苏州一天的时间,席夫人的信就到了。她在信中,允许刘士衡留在东亭 ,直到苏静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