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光大概是被万家逼得紧了,低着头没有作声,计氏便作了主,到东厢苏静姗屋里叫来正做文胸的乔伊娘,叫她出门找媒人,上万家去 提亲,为苏远光求娶万里行的小闺女万筱春。
与此同时,刘士衡正在前面的铺子里,同苏静姗磨叽:“我这把洒金扇子,可是至尊的宝物,能招财进宝,你把它供在店里,一定能财源 滚滚……”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洗钱
“一把扇子而已,还招财进宝呢,还要我把它供在店里?”苏静姗直觉得好笑,同时又数落刘士衡,“你好歹也算个大东家,结果就开张 时露了下脸,这两天我有个新衣裳样子,却苦于条件手艺都有限,做不出来,所以想找你一起商量,结果你却人无踪影,我也不晓得要去哪里 找你……”
刘士衡把洒金扇儿朝她跟前一递,道:“你快去把我这把宝扇供起来,做衣裳有甚么要紧,以后再说……”
苏静姗瞪大了眼睛:“咱们开的就是成衣店,做衣裳不要紧,还有甚么要紧?”说完又惊愕:“你该不是想反悔罢?我可是因为你的话才 赶着开了这店,你不能耍我……”
刘士衡见她不接扇子,干脆自己站起来,把它展开挂到了立式柜台的最中间,然后退后几步,摇头晃脑地欣赏起来。待得看够了,才慢悠 悠地问一旁气呼呼的苏静姗:“咱们这店,开张时赚了多少?银子可曾入账?”
苏静姗见他终于说到正题,忙把账本拿了出来,翻开给他看,道:“自然是入了帐的,那天一共赚了两百一十两,其实这些衣裳根本就卖 不了这么多钱,我看都是那些公子小姐为了贺你新店开张,特意多给了银子……”
“两百一十两?太少了,太少了”刘士衡连声道。
“两百一十两还少?”苏静姗诧异道。
刘士衡肯定地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朝账本上一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那天的进账一共是一千八百两,另用个账本记上,放在店里 ,至于这本,你拿回家锁到箱子里去自己看罢。”
两百一十两变成一千八百两,还要用一明一暗两本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洗钱?苏静姗猛地想到刘士衡祖父户部尚书的身份,后背就惊 起了一身冷汗,慌忙道:“你要做甚么都不关我的事,别拉我下水,我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破落商户家的女儿……”
刘士衡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似的,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道:“放心,这些银子干干净净,非偷非抢非贿赂,之所以要到店里赚一圈,只是因 为我们家的一些家务事,你不知道也罢。”
他一说家务事,苏静姗就有些明白过来,想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明着是一家人,私下都是各有小金库,各打小九九,生怕到时分家时吃 了亏,不过刘尚书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刘士衡就来这一手,未免也太早了些,但这与她又有甚么关系,既然不是黑钱,就帮刘士衡做个假账, 当还他人情好了。
苏静姗当着刘士衡的面,另取账本重新做了帐,吹干了墨迹给他看,又道:“你怂恿我开这家店,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罢,不然怎么对做衣 裳毫不上心?不过以你的身份,找谁做这个不好,居然找上了我这里来,也真是瞧得起我。”
刘士衡看完账本,满意地笑了笑,道:“找你倒也并非偶然,一来是因为我这些银子数目不大,托那些朋友帮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二 来嘛……虽说这是家务事,也还是要担些风险的,我想以你苏三老板敢拿刀子捅兄长,又敢怂恿娘亲告亲爹的胆量,自是不怕些许小小风险的 。”
“风险?你,你……”苏静姗顿有误上贼船之感,恨不得立时就把那本假账给撕了,但细看刘士衡眉眼,却又好像是在开玩笑,叫她有些 拿不准主意。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刘士衡取出一张银票,朝前一推,那银票就轻飘飘地落到她面前,上头的金额清晰可见,乃是一百两。
苏静姗不解地望向刘士衡,刘士衡道:“说好收入六四分成的,不过这些银子,却并非是我的,所以只能分你两百两,又因为卖衣裳的两 百一十两你得分我一半,所以我折成一百两给你。”
这算是帮他洗钱的工钱?苏静姗看着面前的银票,有些忐忑,但更多的还是惊喜——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呀,何况她还缺钱。
刘士衡站起身来,道:“我走了,好好干。”
苏静姗见他要走,忙道:“虽说你开店是为了别的打算,但既然开了,就总得做出个样子来。”
刘士衡只得停下脚步,问道:“这事儿随你折腾罢,有甚么难办的,跟我跟前的松烟说。”说着就把候在店外的小厮松烟叫了进来,指着 他对苏静姗道,“我把他暂留你这里听你调遣,办完事再叫他回去。”说完又道:“我有个宅子,就在衙门旁边,你那衣裳做好后,就叫人送 过去,我再拿回苏州哄我祖母开心,等把她哄好了,衣裳上了身,你这边就可以开始动工大批地做了。”
苏静姗点了点头,心想,这几天自己就忙新衣裳好了,至于仍在流行的水田衣,请人来帮忙做,反正现在有了本钱,请得起人了。
刘士衡见她再无话,便抬腿朝外走,一面走,一面状似无意地道:“田知县前不久亲自到我家,给悦江定下了我家十三妹为妻,又叫悦江 亲自去拜会未来的老丈人,我是他好友兼同窗,又恰巧就在东亭,少不得要陪他走一趟了……”
田悦江订亲了?苏静姗一愣。刘士衡特特地到这里来说,又是甚么意思?是以为她对田悦江芳心暗许,从而担心她不明就里,仍对田悦江 存有幻想么?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对田悦江存过幻想罢……不过,他的确是个好人……而且自他上回来提过亲过,她也的确想象过嫁给他会是一 种甚么样的光景……
苏静姗想着想着,竟叹了一口气,发起呆来。
松烟在一旁等到无聊,又不好就走,只得轻轻咳了两声,道:“不知苏老板有何吩咐,尽管跟小人讲,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办好。”
苏静姗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我听说你家席夫人礼佛?”
松烟笑道:“圣上好佛,所以天下人都好佛,就算不信的,也得摆出个信的样子来,不过我们家老太太是真信。”
苏静姗得了肯定回答,便在理了理思路,交代了他三件事,一是给了他一张图纸,让他采办上好的羊脂玉,然后照着图样,做成纽扣,纽 扣的正面,雕成盛开的莲花;二是让他去请一位擅长苏绣的绣娘,请到家里来做几天工;三是去招五名手脚麻利的裁缝,到她这里来领活儿, 到期交货。
松烟听后,道:“裁缝马上就能给您招来,只是前面两件事,只怕要请苏老板多等几天。”
苏静姗道:“使得,反正你家七少爷马上要回苏州,我就算赶着把新衣裳做出来,他也没空看。”
松烟听她如是说,便动身去了,交代他手下的人去招裁缝不提。等到傍晚时分,五名裁缝便到了苏静姗跟前,苏静姗同他们讲好工钱,再 把已经搭配好颜色的碎布料交给他们,让他们一天交一回货,但按件付钱。裁缝们一听做的越多赚的就越多,个个神情兴奋,赶着回家做水田 衣去了。
有了这五名裁缝加紧赶工,等到隔日清晨,苏静姗的苏三成衣店就重新开了张,还是专卖新款水田衣,而且打出旗号,只卖苏州最流行的 款式,别的衣裳没有入店的资格。此店规吸引了不少爱赶时髦的夫人太太,公子小姐,再加上有刘士衡这块活招牌在,生意很是兴隆。与此同 时,乔姨娘母女三人在计氏的督促下,完成了一百件文胸,秦老鸨派人取回去试用过后,很是满意,让计氏和苏静姗放了心。
在这几天里,计氏还通过媒人,和万家谈妥了苏远光的亲事,并下了定,议了婚期,只等六月里迎娶新人进门。此时已是三月末,婚期未 免太近,而且那万筱春究竟是因为甚么才使得苏远光对她敬而远之,计氏还不得而知,但她既是心存去意,哪还理会这些,反正万筱春是好是 歹,都是苏远光来承受,与她没得关系。
在她心里,只有赶紧给苏静姗寻个好人家,才是最最要紧的事。因此一忙完苏远光的事,就把给苏静姗说亲提上了行事日程,不但找媒人 购买了最新的“缘分册”五、六本,而且还把乔姨娘母女三人拉去给苏静姗当伙计,好让苏静姗有闲暇来听她讲自媒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囡囡,你看这城东的王大郎如何?他家是卖炊饼的,据说长得也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囡囡,你看这城南的邹员外如何?他家有铺子好几间,家中奴仆更是不少,而且还读过书……”
“囡囡,你看这城西的涂二如何?他家是卖米的,将来肯定不愁饭食……”
计氏不识字,看不懂缘分册,便把册子一股脑地摆到苏静姗面前,再按着从媒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个一个地说给她听。
苏静姗看得茫然,听得也茫然,因为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听来听去也没啥概念,无非就是谁谁谁长得好,谁谁谁有钱之类,听得多 了,竟觉得谁都一样。她觉得自己这种想法要不得,便对计氏道:“媒婆那张嘴,哪能信得,还是咱们自己设法去打听打听罢。”
计氏深觉此话有理,第二天就乔装打扮,按着媒婆说的那几个适龄男子,动身去探虚实,结果几天下来,让她大为失望,而且痛骂媒婆严 而不实。
“那卖炊饼的王大郎原来是个挑担子的,家境还不如咱们呢,虽说咱们不想攀高枝,但也不能找个太差的,让你拿嫁妆贴补不是?那邹员 外家境虽好,也是读过书的,但却是要娶续弦,咱们好好的女孩儿家,作甚么要去做填房?那涂二就更别提了,一脸的麻子,这样的相貌,家 里米再多也不能让你嫁呀……”计氏絮絮叨叨,神情激愤,说完又下定决心道:“囡囡,媒婆信不得,待我照着缘分册,一家一家地去探,务 必要给你挑个好的来。”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相亲
其实苏静姗对于成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期待和热情,毕竟仓促之间,能指望去哪里寻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去?但她更 不愿意自己的亲事成为苏留鑫父子威胁自己的筹码和拖累计氏的包袱。计氏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她也得为她考虑考虑,就让自己尽快定亲,一 来教苏留鑫父子彻底死心,二来也好让计氏离开苏家,去寻找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罢。
计氏乃是言出必行之人,说亲力亲为就亲力亲为,当天晚上就让苏静姗在缘份册上挑出了五个人,把住址姓名念给她听,然后第二天起了 个大早,一家一家地暗地寻访去了。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计氏的这种做法,实在是算得上特立独行,也让苏静姗十分地感动,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 最大的努力,好好孝顺计氏,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
计氏在为苏静姗挑选夫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乔姨娘马上就坐不住了,因为苏静初今年已经十五了。十五岁正是嫁人的年纪,虽不算太大, 但委实也不算小了,若是让小她一岁的苏静姗排到前面去,她这个生母可是脸上无光。乔姨娘不由地暗地里埋怨计氏心里只有亲生闺女,全然 不顾庶女前程。
其实她真是错怪了计氏,若不是因为苏留鑫存着卖儿卖女还想休妻的心思,计氏才不会火急火燎地天天朝外跑,她巴不得细细地看,慢慢 地挑呢。当然,也不可否认如今的计氏很不待见苏静初,但这也怪不得计氏,谁让苏静初擅抢苏静姗的亲事在前呢?虽说那门亲事并非甚么好 亲,但对于爱女如命的计氏来说,只要有欺负她女儿的行为,结果如何都是一样。
眼见得计氏仿佛忘了家中还有个适龄的庶女一般,乔姨娘坐不住了,终于在一日黄昏时分,于院门口截住了计氏,将她迎进厅堂,倒茶倒 水,递毛巾打扇,服侍得格外殷勤。待得计氏眉头舒展,她便委婉地将苏静初的亲事提起,又道:“太太心里一定早有打算,我也不过是白问 问。”
计氏近几日探访的几户人家都还不错,正准备晚上去跟苏静姗说一说,挑一户最中意的出来,因此此刻心情大好,在听了乔姨娘的话后, 大方地丢给她一本缘份册,叫她拿回去给苏静初看,选中了再还回来。
可乔姨娘母女三人,没有一个识得字的,因此便道:“婚姻大事,太太和老爷作主便是,哪有二姑娘自己挑的道理?”
计氏心想着苏静初是一心想嫁有钱人的,虽说此心思让人不敢苟同,但到底也碍不着别人甚么,于是便把家境富裕,想讨填房的邹员外推 荐给了乔姨娘,叫她回去问问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