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袭月走了,带着叶灵,把我忘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恍惚间,有人急匆匆从门内奔到陆展鹏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陆展鹏眼神阴厉的看着我,下一瞬,我头皮传来一阵剧痛。
他抓着我头发猛地将我整个人扯了起来,“说,楼袭月带着灵儿去了哪?!”我咬着牙回答:“我、不、知、道!”那人鼻中重重冷哼,转身,用一种让我最狼狈最难堪的姿势拖着我往里走:“师父,是吧?呵呵,小妖女,正好为我弑月大会振奋士气。”
他蓦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我拎到面前,目光像蛇一般盯在我脸上,说出话仿佛是地狱吹来的风。“里面的人谁和楼袭月没有仇。我只要告诉他们你是楼袭月的弟子,不用我动手,他们一人一刀都能把你活剐了。”
我心底一凛,拼命挣扎起来,却没有任何作用。他拖着我一路走到人前,狠劲的把我推倒在地上。坚硬的地面撞得我膝盖手肘都红肿起来,而后,听见陆展鹏对在场的人抱拳振振有词地说道:“多谢各位武林同道前来参加此次弑月大会。姓楼那魔头杀人无数,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近年,魔头又成立了个天一邪教,收留了一群江湖败类,肆意危害武林正道。相信在场诸位对邪教恶行也多有耳闻。如今若不能将他铲除,待其羽翼丰满之日,便是武林浩劫之时。
听他说完这一席话,场内哗然附和,不停地有人高叫着要取楼袭月的狗命,要让楼魔头血债血偿。陆展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激愤的众人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一道阴狠的目光射到我身上。我忍不住身子一僵,果然接下来他霍然拽起我,逼着我看向前面那一张张带着怒气的脸庞。
我听到他在我身后说:“陆某派人先行去打探魔头的动向,没有空手而归。这个小妖女,就是楼袭月的弟子。”一句话落下,如巨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场面都失控了。一些人骂着往我身边涌过来,另一些人拔出了刀剑,振臂高呼要将我就地正法。
面前的每一张脸上,都是那么浓烈的恨意。我何曾见过这般情形,苍白了脸色,心中生出深深的恐惧。
陆展鹏出声再次安抚下众人,把我随手推给身边的一人,“吊起来,就用她的血开祭。”粗糙的绳索穿过我手腕,狠劲的绊住将我吊在了半空,脚离开地面,身体的重量都系在那根绳索上,我手腕的皮肤顿时被勒得发红流血。
我还来不及喘气,一道破空之音突然响起,下一刻背上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力道重得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撕裂。我疼得呜咽出口,转瞬又死死地咬住了牙,紧随的一鞭子落下也没再吭一声。
呼呼的鞭啸在我耳边回荡,我的身体被掀大力抽打得前后晃荡,手臂就跟要断了似地。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这种痛,远远比不上叶灵帮我解毒时的痛苦,我能熬的住,我能……
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可是,师父,我真的很疼……
疼得宁愿这一刻就死掉。
明明解毒的时候,比现在要痛上百倍,可是我现在,才真的觉得痛。从身到心,没一处不痛。
鞭声忽然停止。迷茫间我听见一个人沉声问我:“说,楼袭月将灵儿带去了哪儿?”我艰难的转动头看向他,缓了好久才对他说:“好,我、告诉你。”陆展鹏眼中闪动着惊喜,慌忙附耳过来,我猛地张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在他脸上,咬着牙骂道:“伪君子!你连叶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陆展鹏脸上的喜色飞速消失,他看着我,仿佛透过我看着那个夺走他爱人的男子,用那种要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继续。”
鞭子应声抽下,越来越狠,夹杂着呼呼风声,似乎在帮那人宣泄着满腔的怒气。
眼前忽明忽暗。
喉头一股腥甜,鲜血从我嘴边溢了出去。
渐渐的,我身上再也感觉不到痛楚。
我仿佛看见楼袭月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为师如今最舍不得的,就是小絮了。”一慌神,他又将我抱在怀里,说“我的小絮一点没变。”眼前再一花,好像又是他捏着芙蓉酥放到我嘴边,眼眸弯弯,笑得那么好看……还有,那些,缠绵悱恻到让我都差点信以为真的亲吻……
脸上的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液滴落下去。
我喜欢你,师父,比喜欢更多。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不求你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我。
你可以去爱别人,我会安分的做你的好徒弟,笨小絮,我甚至决定和赵单练那种武功……
可惜这些话,我再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并非不怕死,我怕死后连一丝痕迹都不能留在楼袭月心头。我的一生,那五年时光,轻薄的就像粘在他发上的露珠,悄无声息的就被他彻底遗忘。
鞭打还在继续。在我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的刹那,一个嗓音突然急促地响起:“住手!”
鞭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要抽下时,被人用力攥住。
“陆堡主,你这是在做什么?”那道清润的嗓音问道。
陆展鹏走上来:“原来是苏少侠,有失远迎。”
束缚着我手腕的绳索被切断,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托住我坠落的身子,小心翼翼避开后背的伤口,却在看见我的脸时,他浑身僵硬。明亮的眼睛透出惊诧,低喃出声:“唐姑娘?”
陆展鹏没察觉他的异样,开口道:“苏少侠,此女乃是楼袭月的弟子,定是满手血腥之徒。苏少侠何必救她这种人,寒了整个武林的心。”
苏莫飞对视着我,就连听见我是楼袭月徒弟的瞬间,目光仍旧平静而沉稳。他抬头对陆展鹏道:“陆堡主,请速速遣散在场的诸位。”
陆展鹏冷哼:“苏少侠何出此言?呵,你紫宸派与那楼袭月订下个八年之约,并不代表武林各位英雄也要屈于那魔头淫威之下。”
苏莫飞不再理他,转头对其他人朗声道:“苏某到此,奉掌门之命劝阻诸位,楼袭月绝非那般容易对付,还望从长计议,莫要妄送性命。”
人群听见他这话,开始有些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三三两两嘀咕着打起退缩的主意。
这时,“好大的一个紫宸派掌门,还真以武林泰斗自居了。”陆展鹏负手走到苏莫飞面前,讽刺道,“在场诸位英雄谁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楼袭月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楼袭月有没有三头六臂,陆堡主应该比苏某更清楚。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人性命。”苏莫飞平声说完,不管陆展鹏愈发阴霾的脸色,横抱起我,放眼环视四周众人,字字落地有声:“各位,紫宸派从未自诩任何名号。掌门只是不忍看见生灵涂炭,故让苏某前来告之,本派与楼袭月约定,八年之内,他绝不先出手残害正道人士。若违此誓,自裁于紫宸峰前。”
“你紫宸派要当缩头乌龟,别扯上我们整个武林。”陆展鹏口气里再无任何掩饰的愤怒,厉声呵斥:“无视魔头为害江湖,这等武林同道,我陆展鹏不耻为伍!”
苏莫飞还要说话,我颤抖着伸手拉住他袖角,他惊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我,再抬头看了看陆展鹏,开口时语气平和的若同辽广无际的江面:“这等‘武林同道’,苏某才该不耻为伍。”言罢,抱着我大步迈向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我竟然写着写着,泪了……唉~~
第十六章 我的依赖
浑浑噩噩,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终于在各种梦境中挣扎着睁开眼睛时,我蓦然瞥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师……”我几乎是本能的唤了一声,可只吐出一个字,便再开不了口。后背的剧痛提醒着我,那一场鞭挞并非我做梦,而楼袭月,却是已经抛弃了我。心口就像被剜去了一块,空洞的吓人。我却流不出眼泪,一滴也没有。
我积攒了些力气想撑坐起来,背上的伤口被撕扯着,痛得我登时低喘出声。便是这么轻微的动静,也将身旁那人惊醒了。正在浅寐的苏莫飞猛地睁眼看向我,呆了一下,马上站起走到我跟前,急道:“唐姑娘,你先别动,伤口上上了药,别挣裂了。”说完,屋内又安静了下去。
我和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我扑卧在床上,察觉到自己上身有些异样的感觉,愣愣地低下头往盖在身上的被褥缝隙里瞅了一眼,登时红了脸颊。“不不不,”苏莫飞连连摆手,一张脸比我红得还厉害,慌忙解释道:“在下是闭着眼睛上的药,什么、什么都没看见。”
“你为什么救我?”我开口打断了他满是紧张的声音。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但我实在找不到话说。他听见我的话,有些无法作答。我再说:“无论为什么,多谢苏公子。”我侧脸看着这个清俊的男子,那双带着倦意的眼中是天空般清澈的平静。有着这种眼睛的人,应该也是心境善良胸怀磊落的人吧。
“其实,在下早该想起的。”苏莫飞忽然开口,望着我的目光里闪动着什么,“唐姑娘或许忘了,五年前,天门客栈那场大火里,在下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我心头一惊,一下子想到为何自己会在一开始就觉得他似曾相识,因为那时和楼袭月一起出现的人,就是他,苏莫飞。
漫天黄沙火场中,对我伸出手掌的两个人。
可是最后,我选择了楼袭月。
苏莫飞平缓了情绪,问我道:“唐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我的神情茫然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楼袭月在那里,就算知道了,这么一个让他丢脸的徒弟,他不会再要。以其去见他后被他亲手抛弃,倒不如我自己现在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楼袭月会高兴吧?少了一个又傻又笨还没了武功的弟子。又或者,他心头连一丝涟漪都不会起?我在或者不在他身边,与他没有任何影响。
想到这里,我心情跌落到谷底,只觉得往后的日子再长都是灰暗的。
苏莫飞许是瞧出我的面色不对,轻声安慰道:“唐姑娘,你别太担心,你师父他……”“请别提起这个人,好吗?”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苏莫飞的话。说我懦弱也好,无用也罢,此时此刻,我实在无法忍受任何与楼袭月有关的词眼出现在面前。只怕在多听一下这三个字,我都会有翻身下地去找他的冲动。
我必须试着习惯,在我以后的生命里不会再有楼袭月。心头涩然一笑,好在为了治眼睛,我这痛苦也少了十年,是不是‘因祸得福’?
我察觉到身边那人一直一声不吭了,有些狐疑的转头看向他。苏莫飞就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有些愧疚自己方才的口气不好,想了想说:“苏公子,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太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摸了摸像粽子叶一样横七竖八缠在我身上的纱布,低下声音道:“还有,以后上药,你就睁着眼吧。”
这么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我只怕他看了都会不舒服,真没觉得有什么入眼的地方,所以说出这句话时心头还带着歉意。以至于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沐浴时最不愿意的就是触碰到它们。直到后来,被人牢牢抱住,吻尽了这些我看不见的鞭痕,吻得那么细致、那么温柔,我才不再觉得这些疤痕狰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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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派的疗伤药的确好用,不过三天,我便觉得不太痛了,反而背上开始痒起来。白天还好,我会忍住不去抓挠,可是一到晚上,我总是无意识的去抓,弄得背上旧伤又裂开。苏莫飞最后没有办法了,只能点了我的穴道。可是穴道被制,本就是对身体血脉有碍的事情,连着几夜下来,我全身都开始发僵发酸,不过我也不太当回事儿,也没对苏莫飞提起。
这一天下了马车,苏莫飞扶着我到客栈里休息。小二将饭菜端进了房间,我磨磨蹭蹭刚吃完没多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
“唐姑娘休息了吗?”
我一听是苏莫飞的声音,应下让他进来。他进门后走到我面前,望了望我说:“在下觉得,点穴一事不太合适。”他在我的目光下,平静地阐述,“在下昨夜尝试点住了双腿的穴道,今天便觉得不适,唐姑娘也别再那样了。”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苏公子觉得该怎样?”苏莫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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