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今天,她表面上说是怕天再冷下去,炭价更贵,自告奋勇的出来买炭火,但为何一定要挑在家中有事,大人都走不开的时候?
可霍梓文如果怀疑她,为什么又同意陪她出来?
木乔猜不出,索性不再费这个心思。
可霍梓文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把她头上的大棉帽用力往下扯了扯,只到毛茸茸的帽沿盖住了她的大半眼睛,霍梓文才满意的收了手。继续领先半步,走在两个小跟班之前。
待他转身之后,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才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眯紧了,又忿忿的别了开来。
她不喜欢这个人,木乔可以再一次确认,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肯救起自己的是那个调皮捣蛋,叽叽喳喳惹人烦的霍梓斐,也不愿是这个老气横秋的面瘫阿三。
她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么对她?
棠浦镇在朱桥镇的东面,而朱桥镇卖炭火的地方又在镇子的西南面。那儿紧领着蜈蚣山,林木茂盛,附近的山民就地取材,烧了炭火之后就拖到山脚下来卖。天长日久,自然形成了一个集市。他们要步行过去,就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途中还要穿过朱桥镇的集市,一段青石板路铺成的平坦大街。
这会子已经过了卖菜的早市,所以街上又基本恢复了原本的宽敞,只是留有不少的剩菜碎肉,招来附近流浪猫狗的流连。
不觉抓紧了拉扯着的衣袖,木乔尽量保持镇定,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
“你,走那边!”
霍梓斐在一脸费解中,给三哥赶到了木乔的右手边。
木乔也有些诧异,却听少年酷酷的教训弟弟,“别老是盯着人家卖吃的,没出息!”
原来如此么?木乔不太能确认,不过走在兄弟两个中间的感觉还是让她轻松了许多。
只是,在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木乔的脚步明显放慢了,手在袖中紧攥成拳,才制住那份从心而生的颤抖。
黑底金漆的招牌上仍是四个光灿灿的大字,岑记银楼。但门上却贴着张簇新的红纸——此店转让。
木乔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要转让了?那是谁回来了?心中瞬间有汹涌的情绪在不受控制的澎湃!
可是很快,她便在一双清冷的目光中清醒过来。霍梓文看着她,木乔迅速缩了缩脖子,似是怕冷一般,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渐行渐远。
当他们再一次回到此处的时候,日头已经过了正中了。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走得有些累了,身上还沾染了不少炭灰。
不过他们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一车炭已经买好,是木乔挑的。在买炭的时候,这个丫头讨价还价和挑货选货的眼力劲儿可着实让霍家两兄弟都吃了一惊。
摆在面上的炭一定是好的,但若是想买到真正的好炭,就一定得挑几块车子里头的出来看。
最便宜的有一两银子一车的,但那个卖一两八钱的肯定质量要好些。
在她的一番比较之后,霍梓文最后决定买那车一两五钱的。价格适中,炭的质量也过得去。
谈妥之后,先只付三十文的车马钱,让人把炭送到家里去收余款。若是不要,这车钱就得白给人家。
霍梓文本说让木乔跟车回去,但小姑娘摇头不肯。想想她一个女孩子到底胆小,跟个陌生大叔在一起难免害怕。于是这个便宜差事就给了霍梓斐,正好也绝了他又想吃零嘴的心。
人又少了一个,木乔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纠结。这个霍梓文太精明了,想要甩掉他估计难度不小。但要是不甩开他,自己今天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行,就算是冒险,也得试一试了!
她正想开口说话,却听霍梓文道,“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买个包子?”
“我不……”木乔话音未落,忽地有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对着他们冲了过来。把她撞得肩膀一歪,要不是霍梓文手急眼快将她揽住,非结结实实摔下去不可。
“对不起。”男孩急急道了个歉,低着头就跑。
后面包子铺的老板已经高喊着追了出来,“抢东西呀!有人抢包子啦,快抓住他!”
“你没事吧?”霍梓文甚有大哥样儿的拍拍木乔。
可木乔却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依旧沉浸在与方才那人相逢的巨大震惊中,“不可能……怎么可能?”
快,追上他!在转身追去时,木乔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第3章大错特错
“你们不要打,不要打!”
在义愤填膺的百姓围殴着抢包子的男孩时,小女孩的劝解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和无力了。
而那个因为饥饿而极度虚弱的男孩,不管怎么挨揍,都只是用手死死护着脸面和怀里的包子,一声不吭。
这什么老天还要让她体会这种绝望?明明想过去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只有最没用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在这些施暴的人群中,有不少是木乔非常熟悉的面孔。可那些个名字却是此刻的她无法喊出来的,一个一个排着队哽在嗓子眼里,直堵到心!
“大叔,他抢了你几个包子?我给钱!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少年的话不长,但却是最有说服力的。
一把铜钱掏出来,让愤怒的人群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
“年纪小小不学好,活该挨揍!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非抓去报官不可!”
人群渐散,被揍得趴在地上的男孩挣扎着爬起来,低低的说了声,“谢谢!”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便一瘸一拐的往旁边而去。
“别走!”木乔泪流满面,踉踉跄跄的扑上前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终于喊出那个在舌尖翻涌已久的名字,“云飞……”
展云飞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待看清女孩的容貌,欣喜的目光简直能照亮整条小巷!
“阿乔?”
可这两个字却让木乔浑身一个激灵,心头顿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哀。还有,一点点,不敢抱太大指望的希翼。
“珠儿呢?”
“小姐呢?”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那个人,然后又在彼此眼中忐忑的静默下来。都极想知道,又怕听到最坏的那个消息。
霍梓文左右瞧瞧,皱起眉头,“你们认识?”
他这一出声,把两人的理智都找了回来。
展云飞忽地醒过神来,也不管他是谁了,急急追问,“你们有钱吗?有落脚的地方吗?方不方便请个大夫,珠儿已经快不行了!”
犹如晴天响了一个霹雳,让木乔彻底忘了她自己。
“珠儿还活着?她在哪?你快带我去见她!快带我去!”颤抖的声音里都已经带上了几分凄厉。
就在霍梓文他们方才买炭的那片山林里,一处废弃的破窑。四岁的岑掌珠缩成一团,象被人遗弃的小狗,脏兮兮,瘦巴巴,病怏怏的。
霍梓文就见木乔浑身剧烈颤抖着,把那团小小的身影温柔的抱在了怀里,象是怀抱着失而复得的明珠,是那么开心,那么温情。
“好珠儿,别怕,别怕……是娘来了,没事了。有娘在,珠儿就没事了。”
孩子明显是病得不轻了,脏得看不出脸色的额上滚烫,而身子却是冰凉冰凉的。就是给她这么温柔的略动了一下,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殷红的血从小小的嘴巴里一口一口的咯出来,溅在木乔雪白的双手上,象鲜艳而残忍的花。
“她这是怎么了?你们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木乔声嘶力竭的冲身边的两个男孩吼着,全然失态。
霍梓文一头雾水,却在她掩不住的忧伤里什么都没问,只是探询的看了大男孩一眼。
展云飞被他看得低下头去,“麻烦你了,去请个远些地方的大夫吧,不要找镇上的,他们都认得。”
霍梓文转头便跑。
岑掌珠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小飞叔叔,小飞叔叔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展云飞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包子,含泪递上,“珠儿你看,这是包子,你想吃的肉包子,小飞叔叔给你买回来了。”
“珠儿,珠儿你看看娘,看看娘啊!”
木乔失控的呼唤着,就见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极慢极慢的挪到自己脸上,稚嫩的声音怯怯的问,“你是谁呀?”
“我是娘!是娘啊!”木乔一把摘下帽子,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的落到女儿的脸上,重逢的喜悦却是在转瞬间就化为了无尽的悲痛。
“你……你不是我娘。”小姑娘艰难的眨了几下眼,“你是木乔姐姐,你怎么说是我娘呢?”
“我真的是娘!珠儿,珠儿你还记得么?娘……娘唱歌给你听。”
不成调的儿歌在小小的炭窑里响起,“杨……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加了进来,“打出一个金元宝,就给珠儿买果果……”
木乔泣不成声,快说不下去了,“要是……珠儿不听话……娘就打她的小屁股……”
岑掌珠纯真的眼眸里开始有了笑容,“你,你真的是娘?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木乔拼命点头,“是……老天变了个法术,把娘变成木乔姐姐的模样了。我的珠儿!”
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汹涌而下,顷刻决堤!
悲伤的气氛象海一样侵入,岑掌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爹为什么要把珠儿扔进河里?是珠儿做错事了么?爹为什么还要拿箭射我们?为什么奶奶要那么凶的骂珠儿?娘,我好怕,好害怕!”
“是娘的错!全是娘的错!”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让人痛不欲生的夜。在最圆润华美的月色下,却上演着最惨绝人寰的杀戮!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挡了我儿子的道!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下九流的商人家当赘婿?挣的功名还是你们岑家的,想得美!”
“不错!是你爹救了我们一家,也是你供我读书科举,但那不也是因为你看上了我有本事,能替你挣回更多的风光荣耀么?可是现在有位贵人看上我了,她除了长得比你漂亮,还能带给我更多的荣华富贵,甚至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些,你都做得到吗?你若是做不到,就别死赖着我不放!”
“哼,成亲五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一个赔钱货还好意思叫什么掌上明珠,扔下去!”
……
一字字,一句句,每当回想起来一次就更加痛入骨髓一分。
错了。真的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爹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好心,救下这一窝子的中山狼?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无珠,错付终生?
一夜之间,不仅是爹娘,就连萍水相逢的木乔都为此赔上了性命!
还有女儿,难道连她也保不住了么?老天,你不能这么残忍!
第4章伤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淅沥沥落于天地之间,一点点的蚕食着初冬本就不多的暖意。
跟附近卖炭的山民打听了好一阵子,霍梓文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山里的土郎中,一位两鬓斑白主,衣着朴素的老道长。
可等他拉着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这儿,见多识广的老道长一看岑掌珠的模样,便恼怒着大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都快死了,你们才叫我来?”
连脉都不用把,只需察颜观色,老道长便非常肯定的道,“这一定是先受了风寒,又郁结在心,耽误了医治,生生的小病拖成了大病。瞧她血吐成这样,现在整个五脏六腑定已给掏空了。别说现在没有,就是有千年人参也救不回这娃娃的命了!”
“道长说得没错,只这现在该怎么办?”
展云飞的话惊醒了已经快要崩溃的木乔,她扑通跪在道长面前,“道长,我求求您,您救救她,救救她呀!”
老道长悲悯的摇头,“非是我不肯尽力,实在是回天乏术。我不怕老实跟你们说,这孩子现在多活一天,也就是多受一天的罪。你们若是同意,我便用金针封住她的几处大穴,让她去的没那么痛苦。”
“不!”木乔彻底被激怒了,如护崽的母鸡般跳了起来,“枉你还是出家人,没本事治病救人,还要说这样咒人的话!我不听,不听!你快走,走!”
老道长诧异的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女孩,不明白她怎么来得这么大的滔天怒火。不过想想可能是姐妹情深,一时接受不了,旁边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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