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这一招四两拨千金,端的是巧妙无比,很是值得人回味。
第21章祭祖
日到正午,左邻右舍间祭祖的鞭炮次第响起。霍家的祭品已然备齐,但木乔却还陷在自我懊恼的沮丧中。
她一直以为,以霍家的清贫,能有人想办法帮他们做生意赚钱,霍家会答应那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却从来没有认清楚,霍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这是一个经由上百年熏陶出来的书香门第,而这个家里还是有人做过官的。她只是看到了霍家的寒酸,却忘了这个家不是不能显赫。她只看到了阮玉竹锱珠必较的算计生活,却忘了他们家曾经在乡里捐助过的大笔善款。
这是一户以清正谨严作为家训的读书人,他们在得知了自己想做买卖时没有表示明显的反对,但并不表示他们就是支持的。
正如阮玉竹所言,多赚点钱是好事,但那并不是用来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而只是为了更好的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追求。木乔毫无疑问的相信,他们真是这么想,也真是这么做的。
世人可以不认同他们的这种清高作态,但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生活方式。
她自以为给霍家弄到一条好财路,就是报答人家了。却没有想过,这样的财富是不是霍家需要的?
阮玉竹说不定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愿,才出手相助。所以那一日,她才会跟木乔说,这是帮她拿回的铺子。
等想明白过来的这一刻,木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自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商人女,纵是有再多的财富,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面前也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而两世为人,自己竟然堪不破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更是让木乔觉得无地自容。今日,要不是阮玉竹谈笑间化去霍公亮的心结,自己还不知在日后赚回钱财时露出怎样功利的嘴脸,惹人轻贱。
小时候,家里曾给她延请了一位当过几年宫女的嬷嬷教导规矩礼仪,还曾记得那位嬷嬷对她说过一句话,“权势固然可贵,但风骨却更加难能可贵。”
那时的自己,还无法理解她的话。只知道把头昂起,把背挺直,学会仪态端庄,知书达理就是有风骨,却不知她离真正的风骨还差得很远,很远。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给名利蒙蔽了眼睛,一心去助他金榜提名?
“阿乔,过来!”霍公亮和善的冲她招手,打断了她的沉思,“你虽是我家的干女孩儿,但在入籍时,却也冠了我家的姓,一起给霍家的祖宗磕个头,咱们算是正式认个亲吧。”
阮玉竹含笑上前揽着她,“往后可真正算是一家人了!”
能参加祭祀,是对一个人身份的最大认可。木乔有些惶恐,她真的能走进这样的一户书香门第?
咣咣咣,门被意外的拍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甘泰腿快,跑过去开门,门外一辆马车,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年约七八的男孩站在门前,见面就问,“祭祀开始了么?”
甘泰莫名的摇了摇头,“请问,先生您找谁?”
中年男子虽然只着一身蓝色素袍,但随着霍公亮在京中历练过的甘泰却知道,他的衣服很贵,头上的玉簪也很贵。再看他身边两位精雕玉琢的小公子,更是如此。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人有些莫名的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中年男子沉稳的道,“进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霍公豪携二子回来祭祖。”
啊啊?
甘泰有些傻眼,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有霍家的亲戚上门。便是在乡下农庄处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也是远亲了。这哪里又冒出来的霍家人?
得到禀报的霍公亮脸色有些复杂,阮玉竹似是知情,张口就劝,“老爷,毕竟是过节,按说他们这时来,也不算错。要不,先把人请进来吧,站在门口也实在不象话。阿成!”
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阮玉竹已经迅速分派下去了。甘成跟随霍家多年,自是清楚一些旧事很快就把人领进了霍家小祠堂所在的后院。
随着那几人的进来,只需一眼,便可以轻松断定,他们和他们,绝对是一家人。
实在是太象了!如果霍公亮再年轻十岁,应该就是对面那位中年男人的模样。而长相酷似其父的霍梓斐与那男人身边差不多年龄的小儿子,简直就象双生子。
霍公亮脸色不大好,一言不发。
霍公豪苦笑着先开了口,“大哥,大嫂。”
霍公亮没吭声,阮玉竹答应了一声,寒喧道,“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吧?倒茶!”
“不必了!”霍公豪谢过大嫂,上前一步,走到霍公亮面前,带着一抹近乎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道,“大哥,你这些年,可老得多了。嗯……我一得着消息,就带着俩孩子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幸好赶上了。梓谦,梓谨,你们还不上前见过大伯?”
“见过大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但还是很有礼貌的上前执子侄礼。
霍公亮瞟了他们一眼,终于没跟两个孩子计较,淡淡应了一声。
霍公豪很是松了口气,左右一扫,就瞧见霍梓文小哥俩了,“这是新添的大侄子吧?嗳,梓齐呢?”
霍梓齐,便是霍家逝去的那位大儿子。霍公亮在外地为官的十多年,霍公豪也有十多年没跟家里走动过了,自然不知。
阮玉竹心中一酸,“这是老三梓文和老四梓斐,现就只得他们两个了。”
霍公豪神色一变,随即黯然。霍家子嗣单薄,是以全家人都把孩子看得极重。每走一个,都是他们心中的一道伤。
提起长子,霍公亮心里也不好过,换了话题,“吉时已到,耽误了祭祀可了不得。开始吧!”
甘泰还有些木讷讷的不知所措,给他娘推了一把才如梦方醒的赶紧去把炮竹给放了。
喧天的热闹,暂时冲散了这诡异的气氛。霍公亮早换了干净衣衫,整冠肃容,领头跨进了祠堂大门。
霍家这处小祠堂设在后院,已经给霍公亮一大早收拾得异常干净,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霍家先人的牌位,供桌上已经摆放着准备好的各色祭品。
与别家不同的是,他们家除了三牲果品,香烛元宝,还有各人恭谨书写的祭文一份。须在叩拜之后,在祖宗牌位跟前大声诵读,然后投入一只黑色小鼎中焚烧殆尽,让先人知道子孙的功课进展。
木乔是见过前几日霍老四抓耳挠腮的模样,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写出一篇霍公亮认可的祭文。然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书写得端正漂亮,才敢拿出来见人。就连一向功课轻松的霍梓文也颇受了一番折腾,修改了三回,又誊抄了两遍才算过关。
只没想到,这霍公豪虽是远道而来,却也带着两个儿子各自准备了一篇祭文。而且听那文笔,颇似不弱,应该是在这上面狠下过一番苦功。
等到礼毕,霍公豪依家中惯例,带两个儿子到大哥面前,想把他们的文章也投入那只小鼎之中,霍公亮却挡在了面前。
“这只霍文鼎只接受霍家子孙的文章,他们若是姓霍,自然可以放下。如若不是,还请收回。”
木乔分明瞧见,霍公豪的眼中瞬间就湿润了。心中奇怪,他的儿子怎么会不姓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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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较真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
“大哥!”霍公豪咬紧牙关才克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算我求求你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霍公亮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这是霍家的规矩,我破不得。今日允他们进来祭祀,已经念在他们是霍家骨血,又这么大老远赶过来的份上。再多,请恕我无能为力。”
“可是……”
“没有可是。”霍公亮冷眼瞧着他,“你当年跪在这里想了三天三夜,还是决定做出那样的选择时,就应该会料到今日之事。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带着孩子们走吧。往后我若在家,你若有心,便冬至时来磕个头。至于其他,就不必了。”
霍公豪攥紧双拳,但肩头已经开始发颤。
“爹,回去吧。”年长些叫梓谦的少年有着和霍梓文类似的傲气,见不受大伯待见,拖着霍公豪就要离开,又喊旁边正和霍梓斐大眼瞪小眼的弟弟,“走啦!”
霍公豪却不肯挪步,还在看着霍公亮,哀哀恳求,“大哥!”
霍公亮转过身去,阮玉竹心下不忍,亲自上来送他,柔声劝道,“二弟,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甘婶撩起衣襟抹着眼泪,什么也不说的把木乔拉着飞奔进了厨房。寻了个小竹篮,快手快脚的装了些自家做的米团糕点,往她肩上一拍,“快!”
冬至之时,亲朋好友之间原本就应该互赠这些,是谓冬盘。木乔会意的拎起篮子就往大门口跑,就见霍公豪正与阮玉竹话别。
“嫂子……”一语出口,几十岁的大男人生生的给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能强自咽下。
阮玉竹也是心如刀绞,从前至亲的两兄弟,怎么就弄得今日这般老死不相往来了?
想当年,她才进门时,这个弟弟年纪尚小,就如现在霍梓文般年纪,看向自己这个长嫂的眼神总是又敬畏又依赖。瞧他现在衣饰华贵,想来这些年的生活是过得不差,但两鬓之间,却早生华发,定是为了这些年家人的不谅解而郁结于心。
“二弟,你心里的苦,嫂子都明白。只是当年,你委实是伤了爹娘和你哥的心,你莫要怪他。其实你哥这些年,心里头也很不好受……”
阮玉竹到底没忍住,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你走后没两年,爹娘就先后过世了。爹走的时候倒是什么也不肯说,但那些时日,他时常半夜偷摸到你房间里去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夜。娘咽气的时候,袖子里还藏着一只你小时候戴过的香包。”
“是我不孝啊不孝!”霍公豪掩面而泣,两个儿子,一边一个的扶着他,脸上俱现戚容。
梓谦红着眼睛抬起头,语气颇为不忿,“大娘,就算我爹当年有错,可是……”
“住嘴!”霍公豪忍悲喝止了儿子,抬袖擦了擦泪眼,“当年之事,我既做了,便要担当。爹娘不原谅我,大哥不原谅我,我心里虽然难受,却不敢怪他们。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这些年虽没脸回来,但作为子孙的孝道却一定要尽。”
他从袖中掏出一纸文契,“这是我在附近置下的一些田产,这么些年,你们给爹娘养老送终,又张罗着春秋两祭,我半分心力未出,就把这些东西用到孩子们身上吧,也算是我为霍家尽的一点心意。”
阮玉竹正要张口推辞,霍公豪却道,“若是大哥执意不收,随他卖也好,送人也好,总之我是尽到我的心意了。过些天,应该就会有管事上门来交租。那都是诚实可靠之人,断不至于欺瞒你们。往后,我就不来讨人嫌了。”
“二弟,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你大哥的脾气么?”阮玉竹把文契往他怀里塞去,“你今儿能带着孩子们回来磕个头,爹娘泉下有知,已经很安心了。你若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自己拿去给爹娘做些功德也好。”
木乔适时把竹篮提到前面,拉了拉阮玉竹的衣摆,无声的递上。
阮玉竹有了借口,立即把竹篮往霍公豪面前一递,“好了,大中午的我也不留你们了,快去吃饭吧。这是自家做的一点东西,算是个意思,别嫌弃。”
“大嫂!算我求你了,你收下好不好?”霍公豪急了,他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大哥罢了官丢了职,一家老少才回的老家。
家中的田亩一向是白送给人耕种的,瞧瞧他们一家子的衣着,便知生活过得异常简朴,他就是知道大哥那个执拗的脾气,才匆匆置了田亩送来。可大嫂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呢?
二人正在僵持,忽见又有一辆马车过来,还没到门口,车帘早已掀起,里面端坐的位胖妇人,不正是佟李氏?
“呃……霍夫人,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了?”忽地,她瞧着霍公豪眼前一亮,“嗳,您不是邓大爷么?我是上回卖你田地的佟夫人呀,你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这……在自家门口给人喊另一个姓,让霍公豪很是尴尬。
可木乔忽地意识到,霍公豪递给阮玉竹的那张文契里,卖的正是岑家的田地。
她想也不想的就伸出小手,盯着霍公豪手中的文契,望着两个瞠目结舌的大人,很认真的道,“二叔,把这个借我吧,我会按着这上面的数额再加上每年的租子钱还给您的。干娘,您说好么?”
阮玉竹还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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