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派人押着他们向前走去,身后跟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
“娘,他们想用我们来威胁爹爹吗?”一旁的萧善轩被推攘的踉跄了几步,回头狠狠的瞪了身后的人几眼,这才回头一边走,一边出声问着另一旁的萧夫人。
“轩儿,你要记得,你爹是汉陵的大将军,他的职责便守护汉陵千千万万的百姓免受他族蹂虐,保卫汉陵的江山不被他族贱踏,而你,身为他的儿子,绝不能丢了萧家人的志气,不要怕,你要相信你爹,他一定有法子救我们的。”
萧夫人说着,双眸因提到心中那个伟岸的人物而柔和起来,她坚信,他一定会救他们的。
“容善,”她垂下头来,柔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容善,才七岁,却要被卷入这无情的战火之中,可怜的孩子,她却护不了她。
“娘,我不怕。”容善抬起头,纯净的眼中出奇的平淡,那时的自己还不懂,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荒草从生的土地之上,除了他们经过的已然被踏平成了一条大路的地方,其余都是凹凸不平的陡坡和洼地,而远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娘,爹爹会在那里吗?”看着远方,容善问着。
她,已经有好久未见着爹爹了,她好想爹爹啊。
“对,爹爹就在对面等着我们,很快你便能看到他了,所以,容善不要怕。”萧夫人看了她一眼,而后抬头看看远处,那个人便在那里,不曾想竟有一日,他们夫妻会在场战上如此相见。
身后的士兵缓缓的赶过了他们,将他们三人排在了正中的地方,阻断了他们的视线。
队伍进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萧将军,别来无恙啊。”
容善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秋鸿亭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对着远处喊着。
他是在跟爹爹说话吗?爹爹在吗?她好想爹爹。
脑中正想着,她小小的身子便已止不的向前冲去,才迈了一小步,便被看押他们的人一把抓住了衣领。
“爹爹——”
萧瑟的战场之中,突然传出的一声稚嫩的惊叫,显得那般的清晰,也令汉陵的将士惊讶不已。战场之上怎会有孩童的声音,莫不是他们听错了吧。
只是,有一个人却听出了那个声明。
“容善!”萧勇喃喃轻语着。
他怎会听到容善的声音,他们不是在临山的家里么?
“呵呵,看来已经有人急不可待的想同萧将军见面了。”原本还想再耗些时候的秋鸿亭,眼见着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便不再故布悬疑。
在萧勇凌厉的视线之下,他扬起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齐刷刷的向两旁分开,显出了身后的三个人儿。
“爹爹。”被一只大手紧紧揪着,容善一见到身前的人纷纷让了开去,还未看清人影,便已经扯开喉咙叫了起来。
他们都是坏人。爹爹,快来救我。
“容善,夫人,轩儿。”
看到敌方人群之中的三人,萧勇一时间乱了阵脚。
他们,怎么会在秋鸿亭的手中。
该死,定是他趁他带兵外出之时,将他们掳了来,以此威胁于他。
那便是她的爹爹,高坐于赤黑的骏马之上,剑眉下的黑眸之中,有着一丝担忧与犹豫。
“爹爹——”
第九十四章、前尘过往(二)
“爹爹。”
容善小小的身子夹在萧夫人与萧善轩的中间,显得那般的娇小柔弱。
“萧将军,我秋某人不再与你多说什么,你我相斗数年,今日必须有个了断,即便是背上千古骂名,今日,我也与你来个生死争斗。”
秋鸿亭策马上前了一步,而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人,“如今,你的妻儿皆在我手中,如果你乖乖的束手就擒,我便保他们周全,你若降了我,我定在易王跟前替你力保,继续让你做一个将军。”
原本微垂的头缓缓的抬了起来,看向远处同样高坐于马上的男人,“倘若你不答应,只怕明年的今日,你便要去替你的妻儿上香了。”
“你——秋鸿亭,你堂堂瞿云国大将军,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嗤笑么”萧勇沉着脸色,寒声说着。
“哈哈,我既然已经做了,还会怕他人嘲笑么。”秋鸿亭仰天大笑了几声,而后挑衅的看着他,“你考虑的如何?”
萧勇沉默不语,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妻儿看着,而内心却已是混乱的失去了以往的沉稳,只是脸上却又不露声色。
“将军。”身后的副将不安的出声叫着他。
看到将军的夫人和孩子被敌人所掳,再看看将军的沉默,虽然相信将军不会因此而叛国,然家人却总是一个的命脉,或许将军平日里刚正不阿,忠心耿耿,但一扯上妻子儿女,说不定又会另生事端出来。
“将军。”
随着风,一道轻柔的声音飘来,萧勇抬起头来,将视线投注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他的妻子,结发二十余载,他陪伴在她身旁的日子却总是缪缪无几,他的心中,对她总是愧疚多过怜爱。
“将军,”萧夫人注视着自己的夫君,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浅笑,“将军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的,但倘若将军因我们而遗臭万年的话,只会令我们越加羞愧于活在这个世上。
“夫人。”萧勇只是叫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太了解他了,所以已然知晓他心中的决定。
“将军,我都明白,这一生,能嫁于将军,是我之幸,只求来世,我还能与将军相逢、相知、相守。只是孩子,将军一定要……”萧夫人哽了声,再也难以成语。
“我知道,我会的。”他明白,她是要他一定保全他们的孩子们。
“将军,我先走一步了。”话完,还未待众人回过神来,萧夫人已抽出了身旁士兵腰间的挎刀,一仰头,那泛着寒光的大刀已抹上的脖子。
“娘。”
善轩大叫着,而容善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那道倩丽的身影如落叶一般旋而倒下,倒在了荒草丛生的战场之上。
那盈盈的目光仍留恋不去,贪婪的想要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
她就要走了,这一生能嫁于他,便是她最大的幸福,只可惜他们却不能相守白头,只能求来世,他们能得一个善终。
双眸缓缓的闭上,她最后见到的便是那个流血也从未流过泪的男子,双眼之中为她缓缓落下的两行热泪。
这样,便够了。
“夫人!”
萧勇紧握着拳头,死命的咬着牙叫了一声,浑身透出的是肝肠肘断的伤痛和难以掩饰的愤怒。
“将军!”身后众人看着将军夫人自刎于敌军阵前,原本那萦在心头的担忧倏然之间变成了怒气,“我们要为夫人报仇。”
“娘。”
从他们的后方奔上来一人,右臂被白色的绷带吊着,俨然是右臂受了伤。
“善祁。”萧勇回头,看到自已的长子奔上前来,心疼的喊了一声。
萧善祁站在父亲的马旁,看着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旁的枯草,洒下了触目惊心的红艳,一旁跪着他的二弟,而他的三妹,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怔怔的瞧着。
他可怜的三妹,定是被吓怕了。
“该死的秋鸿亭,我要杀了你。”从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手中夺过了大刀,他直直的冲着敌方奔去。
“善祁。”
萧勇一惊,忙策马追了上去,而他身后早已跃跃欲试的千军万马顿时随着他们冲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场面。
双方的箭,不停射穿对方兵马的身子,待感觉到疼痛,他们已没了呼吸机会。
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容善的小脸上,她却无动于衷。
娘便静静的躺在眼前,那血红的刺目。她的二哥便坐在一旁,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愤怒,而大哥便在不远处。
一切都像是幻境一样,她奇迹般的听不到纷杂的嘶杀声,像是入了无声的世界一般。
“秋鸿亭——”一道力拔山河的声音,她仰起小脸,看着那远处举剑策马而来的爹,他的眼中有着恨,更多的是心痛。
娘亲,你可看到了爹爹心中的痛楚!
锋利的长剑刺入了敌人的身体,而后再拔出,双刃都染上了鲜血,他一步步的靠近那个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温度的人儿。
即便是死,他也要带着她回到故里,将她安葬在萧家的墓地里,将来他才可以和她永世相守在一起。
“将尸体带走。”秋鸿亭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指派手下打算撤退。
原以为抓了萧勇的妻儿足以令他退怯或是犹豫,不曾想这萧夫人到是个烈性女子,竟会自刎于阵前,搅乱了他的布局,也引得敌方士气大振,个个都成了不怕死的鬼士一般。
交手不过短短未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队伍便损兵折将的厉害,再如此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只是,想再退之时,却已无后路,汉陵的士兵已如蚀了血的鬼魅一般,誓死紧紧的咬着他们。
“我跟你们拼了。”
萧善轩站起身来,拼命咬打着想来拖萧夫人属于尸首的士兵。
容善的身子瑟瑟的抖着,小步跑上前去紧紧拉住了那只已然冰冷的手。
不,她不可以让他们将娘带着,她还要等着爹爹带他们回家去。她要回家。
士兵被萧善轩拖着脚,气极之下,挥起手中的大刀向着他的双腿砍了去,顿时,容善只见到那鲜血滚滚涌出,那景像强烈的刺激着她的双眼。
“你们这些坏人,坏人。”
她松了手,拼上前去拍打着那几人的身子。
他们都是坏人,害死了娘,现在又伤害了二哥。
“容善。”
远处的萧勇看着这头的情景,心急如焚,急于杀出重围来。
“射箭,快射箭。”看着他冲破了防线杀来,秋鸿亭慌忙下令。
“爹爹。”她的双手不停的锤打着,一边又回过头顺着那急驰而去的利箭望去。
那利箭齐刷刷的射向萧勇,任凭他功夫再好亦是无法抵挡那数量宠大的箭阵。
“爹——”容善大叫着。
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一切的发生,只能看着鲜血缓缓的顺着箭头流出爹爹的身体。
“死丫头,找死。”
被她锤打的烦了,士兵一把将瘦小的身子捞了起来,随手便是一抛。
容善还未回过神来,便顺着一旁陡坡的坡度向下滚去,她最后看到的,便是拼尽全力、浑身浴血的萧勇。
爹爹,快救容善,快救我!
第九十五章、恍然初醒
她在何处?
她又是谁?
四周为何躺满了尸首?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死人?
额头,不停的有湿滑的液体落下,她伸手一抹,便沾得满手鲜红。
这是谁的血?是她的么?
一片荒无的苍穹之下,只有她孤身立着,四周是尸横遍野。远处,像是响起了马蹄之声。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渐渐靠近的大队人马,呆呆的看着。
“爹。”待马儿跑近了,她便听到一个年轻男子对着身旁的人说着话儿,“她还活着。”
“斩草要除根,杀。”那个人冷冷的说着。
“爹,她还只是个孩子。”年轻人翻身下了马,奔到她的身前,伸手用衣袖擦了擦覆在她脸上的血污,而后温柔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男子愣了愣,然后回过头去看向仍端坐在马背之上的人说道:
“爹,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她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马上的人轻皱起了眉头,兀自沉默不语。
“爹,这场仗死的人够多了,她只是个孩子,又有何错,更何况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她自个儿的名字都说不上来,我们就将她带回去吧,就算是做点补偿,爹!”
“将军,万万不可啊,只怕今日留下她,是后患无穷啊。”另有人抱拳说着。
“你们还有脸说这话,若不是你们使的这种卑劣手段,会成如今这种局面么?想来现下外头定是将此事传了个遍,将来我们瞿云的将领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百姓。”
一番话,顿时令众人哑口无言。
坐在马背之上的人瞧了她一眼,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而在一旁的人也纷纷调转马头,紧随了上去。
“好了,以后你便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我是你的大哥。”年轻人回过头来,冲着她轻笑着说到。
“大哥?那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锦容,秋锦容。”
秋锦容。
不,不是的,她不叫秋锦容,不是秋锦容。
猛的睁开眼,混乱惊恐的视线便对上了床畔一人担忧的双眼。
“容善,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