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像是有一块千斤大石压,在锦容的心头,令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大声一些,便会将一切都打破。
转头,看到一旁的夜如天僵立着,脸色异常的严谨,只是紧蹙着眉头看着萧善祁。
“随你,”许久,如天突然讪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我夜如天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做不出来,好,你让我娶她,我就娶她,不管你是何目的。”
说罢,她背过身,走到条案前站着,背对着两人像是顾自生着闷气一般。
“如天!”萧善祁叫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微启着双唇张张合合了半晌,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转头看了锦容一眼,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而后便走出了营帐。
锦容跟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向帐外走去,行了两三步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人。
她仍站在条案前,背挺的直直的,无声的散发着她的怒气。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明白如天为何而生气,该生气的是她不是么?
无缘无故的成了一个死人的替身,如今还要嫁给同为女子的人为妻,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更令人意外的是,萧善祁为何要如此安排,如天竟也同意了,而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无人询问她同意否。
转回头,她伸手挑起帐帘,一步踏出了帐外。
帐内帐外真是两重天,里头暖意洋洋如阳春三月,而帐外头,却是北风呼呼,叫嚣着吹过身旁。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锦容,我知你心中有甚多疑虑,只是,我请你答应,将自己当作萧家的三小姐,嫁给如天。”
站在她身前的萧善祁并未转身,只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缓缓说道。
“为何?”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军营正中的火光,也挡去了一些士兵异样探究的眼神。
“你定然已知如天的身份,她一介女流却偏生入了朝堂成了一名将领,征战沙场,做尽了男子所为之事,甚至比一般男子更为英勇。她保家卫国却从不顾忌自己的性命,只是,她终究是一名女子,不能娶妻生子,久而久之必会引起他人揣测。”
他转过身来看着锦容,只因他背衬着明晃晃的火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些年来,她在朝中的名气越大,我便越是担心。她的独立特行,所作所为与我们又别具一格,前来说媒之人是络绎不绝,皆是被我们挡了回去,只是我担心,日后只怕不止官宦人家,连皇上都会替她赐婚,到时,她这惊天的秘密是何人都保不了了。”
“所以,你要我做她的妻子,以此杜绝他人的悠悠之口?”
“不错。”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此事定会令你为难,只是一时间我已想不到更为妥当的法子,你放心,待过些时日,待我们想到更为妥善的法子,一切便可以轻易了去,介时,我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他到是想的久远,连后路都替自个儿想好了,只是再嫁,那她秋锦容到是成为一个千古名人了,一女嫁三回,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死。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偏偏一定要让我装作是你的三妹,如天明明说……”她一顿,想到适才夜如天说他妹妹已死之时他的回话,立刻又改了口,“你们可以随意替我找个身份的。”
“呵呵,”他突然轻笑了一起,“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
他避重就轻,回避了她的问话。
“我……”锦容张口欲言,却又被他打断。
“那么日后,你可要叫我一声大哥了,来,叫来听听。”他颇为高兴,催促着她说着。
“大,大哥。”实在不忍心搅了他的高兴劲,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她都只能暂时忍下,喃喃的轻叫了他一声大哥。
“好,待回到家,再好好叫你二哥一声,他,定会很开心的。”
不知为何,锦容听着他的声音,觉着他的话中带着一丝落寞,一句话儿,也说的有些哽咽。
他的心中到底藏着些什么,能让一个即便是流血也不流泪的男子哽咽的险些难以成句,正是因为如此,她既是有再多的不解也不敢再问,只怕无意中又触碰到他心底的伤痛。
“好了,快进去吧,外头凉。”
他的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慢慢的推向营帐。
替她撩起帐帘,轻轻一推,锦容一个踉跄便进了帐内,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只见他的眼视直直的越过了她的身子,投向她身后的女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放下帘子走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这两人之间无法言语的情感,只是,他们此刻的身份却不能令他们直言衷肠。
再回过头来,夜如天站在兵器架前,正举着一刀剑看着。
她缓步向她走去。
“你说,你那送了人的戒指可还找得回来?”即便是背对着她,如天仍像是亲眼瞧见了她进来一般,开口说着话,手慢慢的抽出了剑刃。
“这……”她着实没想到如天会突然又问起这个来,愣了一下,“怕是很难了。”
“唰”的一声,剑身离了剑鞘,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一抹异样的寒光。
如天持着剑,终于转过身来,却连瞧都未瞧她一眼,只是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而后取过一块白帕,擦拭着利刃。
见她不理睬自已,锦容也不甚在意,只是走到她对面的椅旁坐下,看着她来回的擦试着已然放着寒光的剑身。
“你,为何要同男人一般,上阵杀敌,女子不该都是择个好夫婿嫁为人妇么?”许久,锦容开口问道,但却觉得或许她并不会回答自己。
“女子为何就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她果然未答,却是笑着反问她,这话儿到是真将锦容为难住了。
这是常理不是么?从古至今,皆是男子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从未听闻有女子上阵杀敌的。
“我知你想说些什么?只是,凡事皆没个定数,指不定以后都女子上战场了呢,再者,我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人手中,若是那样,我宁可自己了结了自己。”
她说的淡然,但话中却像是渗着猜不透的玄机。
“记住,若是你将我的身份说了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锦容闻言抬头,只觉眼前划过一道亮光,一眨眼,一抹冰凉已抵在了颈口。
垂头一看,那是适才如天正在擦拭的利剑,而如今却被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若真说了出去,即便你不动手,我也难逃一死。”她意有所指的说道。
如天突兀的讪笑起来,收回了剑,然后取过剑鞘放了回去,随手将白帕扔在了一旁。
“萧容善,记住,你是我的妻,你我此刻已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有些恍忽的回不过神来。
萧容善?那是在叫着她呢,如今她已经不再是秋锦容,秋府二小姐,四王妃,这些身份已如黄粱一梦,彻底的醒了。
现下,她是汉陵国萧将军的三妹,萧府千金,亦是夜如天之妻。
只是,这个身份,又能让她停留多久。
第五十七章、意外相见
晌午的日头正当中。
即便是寒冬腊月,身旁寒风阵阵,但火热的阳光之下,到也让人觉得了一些暖意。
“容善,坐好了。”
看着坐在身前的人儿不停的挪动着身子,夜如天无奈的开口提醒道。
幸亏她是个女子,若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怎经得住她像条虫儿似的靠着自己的身子磨蹭,还不立刻化身成狼,将她拆骨入腹。
被唤作容善的人儿,便是锦容,只是,现下人人都只知她叫萧容善,是萧将军的亲妹,亦是夜副将之妻,军营之中人人敬她三分,时候一长,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自己一向便是这个身份。
“我们还要在这儿吹冷风吹多久?” 容善看着前方一片白茫茫的平原,问着。
她停留在军营的这几日突然下起了暴雪,昨日初晨方才停歇,今儿个总算有了好太阳,这白雪便开始慢慢融化起来了。
她原本还在猜测他们为何还要驻扎在溪平镇外,不继续攻打瞿云也不回汉陵,今日总算知晓了答案。
原来,瞿云国为了息事宁人,与汉陵谈和,要再派一名公主前去汉陵和亲,自然,这回派去的是真的公主。
算算日子,今日送亲的队伍便会到达溪平,故而一清早,容善便被如天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收拾行装。
只是她整理了许久,到了最后,一切还是如天打点的,而她,自然也少不了被她奚落了一顿,直言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白蹭了一口饭却干不了活。
想来也是,这些年来她又亲手做过些什么,身边的人将一切都打理妥当了,还用她操心什么,也难怪会被如天念叨了半天。
“再等等,应该快了。”
坐在她身后的如天回着。
她等的同样有些心烦气燥。
再下去,这日头就要偏了,原先他们还想再赶些路的,只是现在看来,这一整日等于是白白浪费了,还害得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她带来的拉拉杂杂一大堆东西。
“再等一柱香的时辰,若他们再不来,我们便先回去了,待禀明了陛下再作定夺。”萧善祁驱马来到同乘一骑的两人身旁,看着两个同样不奈的女人说道。
“还要再等一柱香时辰啊。”那知,如天到是率先哀叫了起来,一手拉着马僵绳,一手抚着额际说着。
“呵,你适才还说再等等,现在又嫌一柱香的时间太长。”容善逮着时机嘲笑于她。
谁让平日里她总是嘲讽她。
“怎么,如今你有了靠山了,所以胆大了是不?敢说起我来了。”如天伸手就捏住了她的耳朵训道。
“哼,我怕你啊。”容善伸手在捏着自己耳朵的手背上重重一拧,如天立刻痛得松了手。
萧善祁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人在马背上旁若无人的拌起嘴来。
容善与如天相处了数天,两人到也相处容恰,虽见她们时常拌嘴打闹,却在紧要关头,总是两人合起伙来对付他一人。
而容善心中也明白,虽说夜如天这人说话实在不算中听,但为人却是和善的很,别看她嘴上总是说着狠话,只是真让她做起狠事来她到开始瞻前顾后起来,但是倘若事关她看重的人物,自是另当别论了。
他们身后的大队人马,只看着副将与前几日才出现的爱妻打闹逗笑,那模样和率兵打仗时那副阴狠的模样比起来,让人觉得舒心多了,自然也无意识的开始笑起来了。
“行了,别闹了,”萧善祁听闻到身后的笑声,只能板起脸来打断两人的打闹,转头,便看到前方远处,慢慢出来的黑影,“他们来了。”
两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的向前看去,果然,看到了随风飘扬的彩旗越来越近。
“算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要不然我就再吊几个像姓秦的一样的人才给他们看看。”容善回对,看着如天斜勾着嘴唇笑着,看那模样,她知晓,她绝对会说到做到,指不定还会做出更加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只要是碰上夜如天,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儿。
马蹄声越来越清楚,眼转间,那大队人马已近在眼前。
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着一人,待容善看清那人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
原以为离开了京都,此生他们都是不会再见,不想,才大半个月,他们竟在此时此地再次相遇,真是恍若隔世。而心中更是害怕他会拆穿自己的身份,却也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候着。
冰玄卿勒住缰绳,停在了他们之前。
“萧将军,夜将军,别来无恙啊。”坐于马背之上,冰玄卿抱拳一揖,笑说着,根本未将端坐在如天身前的容善放在眼中。
容善撇开视线,看向他胯下的骏马。
夜如天只是笑了笑,未回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身前的女人身上。
从瞿云国的送亲队伍映入眼帘之时开始,她的身子便一直僵硬着。难道她与这行队伍之中的人相识,只是她细细观看了许久,也未瞧出个端睨来。
“四王爷,久违了。”还是那萧善祁一抱拳回礼道。
“据闻夜将军可是从不愿与人亲近,今日怎与他人同骑了。”冰玄卿的视线一转,终于看向那个僵坐在马背上的女子。
他早便认出了她,只是如今他与她已不再是夫妻,自然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偏生此时出现在此地,他又不得不多防着一些。
“即便我再不愿与人亲近,只是这枕边共眠之人岂是他人所能与之相比的。”
夜如天轻笑着,双臂紧紧的圈着容善,令她的心更加的不安起来。
莫不是如天看出些什么来了?